《留刀客》落瑾下时

14、暴雨如斯，还是无家

　　回刀堡众人早已逃走，剩下的宵小也自寻了死路。
　　直到手中人断了气，常断刀才力竭一般从那人尸体上站了起来，脚步不稳的走回老马身边，抱着老马的脖子发了半响的怔，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可谓凄凉。
　　解下马鞍上的酒葫芦，摇了摇，常断刀仰头将葫芦中的酒饮尽，酒水倾倒过快，多数洒在常断刀脸上颈上衣襟上，常断刀饮罢用手背一抹脸颊，拍拍老马道：“老伙伴，上路吧。”便翻身上马，逐渐无力的伏倒在马背上，似乎陷入了昏迷。
　　如此一来，便知刚才那药粉已然生效了，只因常断刀坚韧，竟忍了许久。
　　老马觉察到主人昏迷，有些焦躁的来回踱起步子，半响，不见主人有反应，便驮着主人往山路跑去，那路的方向却不是下山之路，而是往山中匪帮之地而去。
　　老马驮着常断刀跑了许久，天色渐暗起来，云上黑雾凝聚，偶有雷电轰鸣，竟是一场暴雨将至。
　　常断刀在颠簸之中神智稍醒，抬起沉重的眼皮，晃动的情景至眼帘而过，接着大颗的雨滴便砸了下来，山中哗啦啦响起雨声，整个天地便因这场暴雨的袭击而变得模糊起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常断刀此刻便像遭遇这般，他想起过去江湖岁月，一人一刀一马独行，初时心怀壮志，想要闯出一番名气来，后来厌倦了如此血腥江湖，却再无退路，多少个雨夜求不到一个避身居所，而藏身破庙石洞里，又有多少个挨饥受冻的雪日被良善的人家拒之门外，只因自己一身煞气，仇敌无数，那些寻常百姓人家生怕他给家人带去无妄之灾，便无人敢接济于他。
　　事到如今，纵然名声大噪，江湖人中无人不知流煞常断刀又如何？
　　暴雨如斯，还是无家。
　　常断刀伏在马背上昏昏噩噩的想着这些，便是再非比常人的坚韧，也还是忍不住那一滴漂泊无依的英雄泪滑落。
　　老马纵然识途，在这深山暴雨之中，却还是失了方向的准头，雨帘疯降，马和人皆被淋个透彻，常断刀半昏半醒，终于还是从颠簸的马背上滑了下来，摔进泥泞的水洼中，那混浊的污水裹了他一身，连发丝都被浸泡的浑浊不堪。
　　常断刀觉得忽冷忽热，那雨声之大砸的他两耳轰鸣，黑空中电闪雷鸣，连老马也不知去了何处，想必雨声大而夜黑，那老马毕竟上了年纪，又为主人心焦，便没有发现常断刀已经落了马。
　　昏昏沉沉的摔在泥泞中的常断刀终于还是凭借着一股气爬了起来，他忽然想，与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相比，失去流煞刀和以身侍人皆算不得什么，何况，若那人有朝一日对他真心以待，那么，是否流煞刀还在，而自己也得一倾心相爱能伴终老的人？再者，以阿堵山之名，那人阿堵王之威，天下间，谁又扰得了他的安宁之日？
　　常断刀有些悔，白日里在匪帮后崖与涂斐交手，后来自己要走那人拦下他，只说若他肯忘了夺回流煞刀一事在匪帮中安分守己，也不是不能。
　　然常断刀那时遭挫，想流煞刀竟认他人为主而弃自己，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为着仅有的尊严便断然相拒。推开涂斐牵着老马走，也不是没有妄想那人会留自己，可惜那般无情无欲唯武独尊之人，又如何会知道他的心思。
　　便这般走了，也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
　　常断刀不愿再自怨自艾，强打起精神趔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