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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伊人垂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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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挂枝头,一轮红日徐徐从东方升起,将天空瞬间点亮。
太监尖锐高亢的声音响彻太和殿,惊得那枝头的鸟雀乱飞。
孟文理正在整理着《诗经》,不经意间瞧见那书卷上的字微微失神: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脑海中立时便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来,眸若秋水,肤若凝脂,却是梨花带雨,犹有泪痕。她为了什么独自垂泪呢?
同在翰林院任职的郑荣轩见他一副出神的模样便走到他面前将那几本零零散散的书籍整理好,说道:“在想什么?”
孟文理喃喃道:“她。”
郑荣轩却是满腹疑惑:“谁?”
孟文理这才抬头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可记得皇上去明棠镇出巡的时候有一个女子陪行,那女子颇富才情,一连答了咱们好些题。”
郑荣轩略微思索了一下:“你说的是沈素依?”
“正是她。”孟文理露出一抹笑容,“你不晓得我前些天竟然在宫里遇见她了,她是养心殿的宫女。”
郑荣轩点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孟文理却有些疑惑,不过依旧是满脸的笑意:“我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她可不是普通的宫女……”郑荣轩注意到他眼神中的光芒,敛容正色地唤着他的字,“之行,她不是一般的宫女,她的父亲沈卫忠曾是礼部尚书,因科考舞弊锒铛入狱,后来虽然冤情得以洗脱可皇上却并没有放素依出宫,这其中你该是明白……我劝你以后还是少接近她为妙。”
孟文理的笑意倏然便僵在唇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荣轩望着屋子的其他人,又靠近了孟文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皇上曾经宠幸过她,虽并未册封,可这宫里稍有资历的人心中都清楚的很,君心难测,保不准皇上哪日想起了她……再者说,即便皇上不要她了,也绝不会允许旁人动她的心思。皇上至今并未下旨放她出宫,你就该明白这其中必有缘由。”
孟文理一脸的青白之色,郑荣轩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仿佛有一根针在那里来回穿刺,他只觉得身体发冷,攥了攥拳头却惊觉手心里已是一片湿润,心却是慢慢地沉了下去,仿佛无休无止,只叫他觉得空荡荡的,分不清是难受还是酸楚。
夕阳西下,落日归晚,漫天的彩霞迤逦盛开,如上好的彩锦丝绸将天空渲染的绚丽多姿。
顾谚昭率领的军队终于在傍晚之际进入了苗疆地界,张照所驻扎的台江县。
一行几千人,马不停蹄昼夜不歇行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在他们还未到之时便已有人快马加鞭急赶而至将信息传达,所以顾谚昭刚到了台江县界牌处便看到张照带领了一小波部队在此等候。顾谚昭不由得眉头微蹙,战事吃紧,那些叛军早已攻克了好几个县城,而张照不去安排战事却劳师动众的在此恭候他们,虽然明白张照也许是出于恭敬之心却还是心中有些烦躁。
一起随行的副将张广泗觉察出顾谚昭的不悦,便出声说道:“将军,张照出来相迎也是恪守礼法所至,莫要叫他久等了啊!”
顾谚昭素来不是斤斤计较之人,随即便翻身下马走到张照跟前,张照正欲率军行礼,顾谚昭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战况如何?”
“回将军,西南的圭安,延宁昨日被叛军攻破,西北方的龙吉也已被叛军占领。”张照恭声回道,却不敢直视顾谚昭的眼睛。
顾谚昭闻言沉默了片刻,凛然说道:“回军营立即将布防图拿给我,将详细的情况给我说清楚。”
“将军,您才刚到,周波劳顿,还是先休息休息吧。军事不如明日再议?”张照小心翼翼说道。
顾谚昭却挥了挥手,又对张广泗说道:“你带领一众将士先去歇息。”
张广泗点头应承,顾谚昭对张照道:“我们走!”
张照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中秋节后,天气是一日寒于一日了。素依向来身子柔弱,夜里不留心便着了凉,清晨起来身子乏软无力,鼻子也是涩涩的,秋若这夜正当值,清晨方下了差,回屋便听见里面细细碎碎的声响传来,愣了一下便去扣了门:“素依…”素依低低的应了声,只是那声音却是含糊不清的,秋若便推开了门见素依正坐在床上穿着衣裳便笑道:“怎么起这么早?”
素依勾起一抹浅笑:“我睡的头痛想起来走走……”话刚出口却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那声音沙哑的仿佛不是她的那般,她咽了下口水却觉得喉咙里一阵刺痛,秋若也发觉了她的异样,她的脸色苍白,可是脸颊上却是潮红一片,急忙便问道:“是不是病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素依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身子也是无力的很,轻轻说:“没事,许是夜里受了点凉……”
听她这样说,秋若匆忙便按住了她正在穿衣裳的手,将她朝床上一按,又拢了拢她身上的棉被:“不舒服就别起来了,晌午我替你去当差,你好好睡一觉,我去太医署替你寻些药回来。”
素依却挣扎着要起来:“你夜里值了大半宿的班,定然累的很,又怎么能让你来照顾我?”
秋若温柔地一笑:“我比你大些,做姐姐的照顾妹妹那也是当然。好了……你别想那么多了……快躺着吧,别叫我担心了……”
素依自小便没了母亲,更无姐妹伴她成长,此时秋若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却叫她无端端地想起了父母,心中暖意横生,眼角有些湿润,握住秋若的手,轻飘飘地说:“谢谢你……”
秋若笑了笑,只握紧了她的手。
到了晌午,秋若便代替素依去了养心殿当差,皇帝正同几位军机大臣商议政事,秋若俸了茶便退出了屋子,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几位大人才从那屋子里出来,秋若便随着吴书来换了茶水给皇帝,皇帝满脸的倦容,眉头紧蹙,秋若将那青釉彩绘赤龙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那桌子上,可不经意间抬头却见皇帝正目光深沉地望着自己,不由便是一慌,果然皇帝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是你?”
虽并未提到素依,可话里的意思却昭然若揭,秋若忙俯身说道:“回万岁爷的话,素依染了风寒,正卧床养病,所以奴才便替她来当值。”
过了许久却未听到一丝的动静,秋若缓缓地抬眸去瞧,却见皇帝一脸的怔忡,只是那如墨的黑眸里却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担忧,不安,焦急,伤痛…最终却归于平静,他闭上了双眸,用手抚了抚太阳穴的位置,待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子里已是漠然一片,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秋若的错觉……
到了第二日秋若仍旧要替素依去养心殿当差,便叫云柔守着素依,云柔向来贪玩,在屋子里待了会儿便觉得百无聊赖,见素依睡着便兀自地出了屋子。
饶过池塘走到假山处,却听到嘻笑声传来,紧接着便看到两个宫女自那山后走了出来,一人手中各捧了一束火红的石榴花,云柔见那花儿娇艳不由便有些喜欢,凑上前去问:“两位姐姐,你们这花是哪儿来的啊?好漂亮啊!”
一个宫女笑道:“这是咱们自己种的,这个时节原本是没有的,没想到却然开了,这花本就有安神去痛之效,放在床头便可治疗头痛,所以便摘了些想自己用呢。”
云柔听她如此说只以为她是花房的花匠并没多想,点了点头:“噢……”只是眼神却是盯着那花不放,素依正病着,若这花真的可以去痛,那素依的身子也能早些好起来,那两个宫女许是看出她眼中殷切期望之意,便各自取了几束递到云柔面前,说:“妹妹若喜欢便拿去吧,咱们那儿还有一些呢。”
云柔大喜过望:“真的可以么?”
见那两个宫女点头急忙便接了过来:“谢谢姐姐了。”
云柔握着手里火红的鲜花嗅了嗅一脸的开心却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宫女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之色。
回到屋子里素依还在睡着,云柔找了只瓷瓶将那花插了起来,放在了素依床头,素依脸上的潮红似乎退去了,只是脸上还是苍白的吓人。
“小主……”红梨从院子里走了进来,纯嫔正在廊下摆弄着那金丝笼中的鹦哥,见到她便抬眸瞧了她一眼,红梨走到她身前,小声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两名宫女明日便被放出宫了,到时候任谁也查不出来的。”
纯嫔一边挑逗着那鹦哥,一边说道,“滴水不漏,倒不枉本宫对你的栽培。”
红梨笑了笑,却是满腹狐疑问道:“已经过了那么久,她现在也对小主没有任何的威胁,奴才不明白小主为何此时才动手?”
纯嫔勾唇笑了起来:“她那个时候那样的受宠,我便是想动她也要承受足够大的风险,现在万岁爷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致,她在御前当差,我若不除了她只怕后患无穷,拖到现如今哪怕她死了也是悄无声息,一个宫女,谁会去在乎?谁又会去查呢?”
红梨恍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