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剑且听江湖雨》肆月四

100、终相逢

　　直至天蒙蒙亮，姜璃才勉强有了些许睡意，她转身回房的那一瞬间，未曾注意过一旁的屋内，一双黑眸静静看着她，目光中盛满着漫漫思念，如同野草般肆意生长起来。

　　她这一睡，醒来时探头一看，已是日中的时候，匆匆忙忙的漱洗完毕，便对着红莺抱怨道：“怎么不叫我起来！如今都是这般时辰了！”

　　红莺便给姜璃梳头，边解释：“早上欧阳掌门来过一次，看小姐你还睡着，特地嘱咐我不要叫你，待你起床了之后直接去别院讨论婚事。”

　　红莺话音刚落，边听头顶传来一声瓦片碎裂的声响，她一惊，忙捂着嘴道：“小姐！屋顶上？……”

　　姜璃也是皱起眉，良久才佯装不经意道：“屋顶上的是十九，约莫……是路过的野猫被惊到了罢，无妨。”

　　去了别院，便见秦舒为与欧阳袭聊得正欢，她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带着得体从容的笑莲步轻移，至二人身旁，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后才笑道：“不知堂哥与袭公子说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秦舒为哈哈一笑，举起酒杯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你了，说你怎是睡的如此迟，也不怕未来的夫君嫌弃你。”

　　一听“夫君”一词，姜璃蓦地脸红了一番，她抬头悄悄朝欧阳袭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赶紧低下头，欧阳袭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少女的目光，淡然的一笑，解释道：“是我嘱咐她的丫头别叫她的，自从她大病初愈后身子一向不是很好，我便是想着让她歇息会儿。”

　　：“哎哟欧阳掌门可是心疼我这妹子了？”秦舒为不禁调侃道，“我这妹子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极为懂规矩的，嫁给欧阳掌门，自是事事遵从夫训，坐好一派主母之位。”

　　欧阳袭打量着姜璃，想象着离山之上，月光之下那个一袭白衣对着他浅笑嫣然的少女，轻功了得，又乐观坚强，与传闻之中的秦家小姐，又哪有半点相似？与她愈是相处，愈是觉得这女子绝非深闺之中娇生惯养的小姐，有时他甚至是觉得，若是他非得娶一位掌门夫人，便是娶姜璃，好似也不错。

　　：“这婚事便是这般说定了？明日我便着手喜帖，届时公布天下，不知堂兄觉得如何？”欧阳袭抱拳笑道，他极少笑，这一声堂兄更是给足了秦舒为的面子，后者自然也是明了，当即便喜滋滋的应承下来，不敢再有任何意见。

　　晚饭时候自然也是欧阳袭到姜璃这边来吃的，只是此次与以往不同，姜璃坐至桌边时却见桌子上摆了两双筷子，她一惊，却见欧阳袭淡然的一撩衣摆坐下，且以眼神示意她也坐下，她只得遵从，想来她与欧阳袭此时已是外人眼里的未婚夫妻，他们也并非头次同桌而餐，只是这次，姜璃却是极为不安。

　　晚饭后，她嘱咐红莺今夜不用伺候，打发她至自己屋内休息，便点起烛灯，在微弱的烛光下信手泼墨，她也不知自己写了些什么，只是有满腔愁绪不知何处而发，她对沈修宸的怨，她对沈修宸的念，一滴一墨，倾注笔尖，寸寸相思不知何解，她知相思苦，因为她如今正在苦相思，就在她已然绝望的时候，在她对二人的关系已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时候，他却又……

　　手下的笔蓦地一滞，她无力的垂下笔尖，苦笑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四周却是一片死寂，她搁下笔，从一旁拔出流华，指尖轻弹，顿时轻颤，姜璃闭上眼，道：“你不出现也罢，如今我自裁于前，你也不必多管。”

　　她心一横，流华已然架在脖颈之上，不带任何犹豫的划下，十尺青锋顿时划破皮肤，嫣红的血顺着剑锋落下，流华力道不减，她正欲继续用力时，忽而一个黑衣身影从窗外一跃而入，正好落在她身侧，一把夺下她手里染血的长剑。

　　那戴面具的黑衣男子，不是十九还会是谁？却听他忽而叹了一口气，将紫衫女子轻轻搂入怀中，半晌才在耳边幽幽道：“我将流华给你，却不是叫你伤害自个儿的，阿璃。”

　　姜璃这才缓缓睁开眼，却不知何时，眼里却已是蓄满了泪光，在那熟悉的怀中，她鼻翼间充斥的是清爽干净的气息，一别数月，她却能在第一瞬，就分辨出那人的味道，她没想过自己会哭，便是发病之时，治疗之时，好几次垂死之时，她都未曾掉过一滴泪，可是如今，方见了这个人，还未说的上一句话，已是泪如雨下。

　　：“不要哭了，阿璃，”他轻轻拭去姜璃脸上的泪，双眸带着一股化解不开的心疼，却听怀中之人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道：“我以为你会恨我，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可你终究还是来了，谪仙……”

　　她含着泪，手悄悄覆上面前带着面具的男子，轻轻解开面具的系绳，面具之下，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那张……午夜梦回之间，从不曾忘的绝世容颜，那张，天下第一公子——沈修宸的面容。

　　她的手指轻轻触过心中描绘了千百般的眉眼，她答应嫁给欧阳袭，除却想要引出欧阳震之外，却还有掩藏不了的私心，她知晓十九定会将此事报给隐阁，她在赌，赌将流华给她的沈修宸，听闻她即将另嫁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是不是真的……恨惨了她。

　　好在，她终究是赌赢了……沈修宸，心中还是有她的。

　　：“阿璃，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伤，”沈修宸低头细细检查，手指抚过之处带着细微的疼痛，姜璃忍不住痛的哼了一声，他不禁皱眉，“现在知道疼了？方才说要自裁的时候手里可半点不犹豫，若是我再晚些进来，是不是就只能给你收尸了？”话虽是如此，那神情，却好似比伤他还要疼。

　　姜璃小小的一笑，带着几分得意的味道，若非如此，他会这么快就承认自己的身份？假扮十九已有数日，却不曾对她言明，她也是情急之下迫于无奈才选得此法，不得不说，唉，那一剑划的可真疼啊……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沈修宸一边给她细细抹上药膏，一边道，姜璃坐在椅子上，微微仰着脖子，安然自得的享受天下第一公子送上门来的服务，她笑，回答：“十九比你略矮一些，十九的轻功比你好一些，十九便是在屋顶也从不会发出声音让我听到，十九他……”

　　只见面前的人眉头越皱越紧，下一秒带着温度的唇瓣便狠狠贴了上来，与她细细纠缠，成功的将她还未说完的话吞下腹中，半晌，他缓缓离开姜璃的柔软，转而轻捏姜璃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恶狠狠道：“你方才叫了很多次其他男人的名字了，如今，却只唤过我一次，姜璃，看来我需要让你学一下规矩！”

　　紫衣少女的脸却如同煮熟了的虾，真真的要烧了起来，她半晌才怯懦道：“你……你……你这教的什么规矩！”赶紧转过头，嘀咕道，“吃的哪门子醋啊，真是个醋坛……”

　　自然，后面半句话，又给高风亮节不近女色独善其身的沈公子给吃到了肚子里，待二人不再纠缠之时，姜璃已然不敢在多说话了，只敢将自己的嘴捂着，嗔怒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