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
-
半个月后。
唐棘从密密麻麻的树叶间露出一只眼睛,望向一个小小村寨。
时值傍晚,村寨中却一点人声都没有,寂静如死,也看不到炊烟,唐棘皱起了眉。
忽然间他的视线被村寨大门上悬挂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过去,那是个一尺左右大小的球形物体,唐棘看了一会儿,悚然一惊。
那是他上个任务的目标,蛊师郎吾的人头!
那不是被那个奇怪的万花弟子带走了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个人头就是村寨如此反常的原因?
唐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沉吟片刻,细细的铁索自袖中发出,准确地勾中了那颗人头,又闪电般的缩回,唐棘仔细查看着有些风干的人头,心下越发奇怪,那个万花弟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抿了抿唇,唐棘还是将弩机架在臂上,走入了村寨。进入村子范畴才发觉其实并非没有人迹,只是家家紧闭大门,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般,唐棘攀上了一户人家的院墙向内张望,漆黑的室内一对夫妇握着手坐在桌边,仿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样子,唐棘刚想落地敲门去问问情况,只听得脑后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他什么也来不及想,身形向前一扑,跳进院中堪堪躲过了背后的袭击。
是那个万花,唐棘分辨出了那风声不是暗器,而是精纯内力凝成的气劲。
“……”万花站在院墙旁一棵树上,眉目凌冽,漆黑的衣衫融进夜色中几乎看不出来,唯有衣角细细的银线纹路反光一闪而过,不是万花弟子通常绣在衣摆上的纹样,而是小小一簇火焰,唐棘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接着他睁大了双眼,低呼道:
“裴……裴溪迟!”
万花弟子眸光一凝,身形如一只鹰隼俯冲般跳下墙头,唐棘急忙举起弩机,左手扣住数枚暗器——
万花叛徒裴溪迟,满手血腥,罪孽无数,杀人之时,从不超过一息。
裴溪迟低声喝道:“噤声!”判官笔一架荡开他的千机匣,空着的左手拿住他肩头,就在唐棘心中一凉以为自己命丧于此的时候,他却只是向下用力,把他按得半蹲下来,同时并指在他哑穴上急点数下,唐棘顿觉喉咙被锁住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屋里的夫妇还是被他刚刚那一声惊动了,丈夫哆哆嗦嗦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来查看情况,裴溪迟转眼看到,眼中竟浮起一丝焦急之色,判官笔一点,内力直朝窗棂而去,本就是勉强壮起一点胆子的丈夫顿时失声喊道:“杀人啦!那个人又来啦!”话未说完气劲早到,窗户“啪”一声合上,将喊声隔绝。
他这一声划破寂静的黑夜,惊起了无数扑棱棱的鸟雀,唐棘却注意到那些并非全是鸟类,还夹杂着许多蝙蝠,裴溪迟本就薄削的唇抿紧,竟将还拈着暗器的唐棘弃之不顾,轻功展开瞬间到了半空,唐棘一离开他控制范围马上藏了起来,但仍然观察着他的动静。
密密麻麻的虫子爬动声音。
唐棘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了无数虫子,不是五毒教常用的那些,是种血红色如细线般的肉虫,它们急匆匆的朝一个方向爬去,唐棘敏锐地发现虫群所过之处,无论是地鼠还是豢养的家畜皆在数息之间皮肤显出血红色,然后便毙命。
他不敢大意,用铁索把自己悬在房檐下,调慢呼吸心跳,放缓血流,尽量进入半假死的状态,以免被那些可怖的虫子发现。
屋内的夫妇早就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但并没有一只虫子改变方向,所有的毒虫都朝着裴溪迟的方向爬动,而万花弟子脚下已经堆成了恶心的虫阵,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唐棘见暂时没有危险,马上开始回忆裴溪迟的背景,方才这一连串的变故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他除了想起了裴溪迟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之外,对眼下这诡异的情况还是摸不清头脑。
裴溪迟,原是万花弟子,二十五岁时为师弟报仇屠尽西南整整一寨七十八人,尸体皆被曝于烈日之下,死时表情极惊怖,面泛赤红颜色。事情传出后万花将之逐出,裴溪迟自此飘零江湖,同年有神秘人物发下悬赏榜下第一大悬红,十万两,要求活捉。
唐棘转念之间,空中形势已变故突生,裴溪迟脚下不再是虫阵而是一堆堆血红肉泥,同时空中出现了一名南疆打扮的男子,虫笛发出声声厉鸣,肉虫被那笛声催逼,奋不顾死般一波波冲上,裴溪迟在哪里落地,那里就会顿时冲上数以百计的虫子,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提气,但这万花弟子竟也悍然,仗着内力精纯深厚,判官笔每次点出都有轰然气浪炸开,将虫群炸出缺口为自己提供腾挪的余地。
但虫子渐渐稀疏之时,他的内力也渐渐耗竭,南疆男子桀桀怪笑,道:“裴溪迟,自己寻死,后悔了吧?”
裴溪迟不答,不顾虫阵的攻击,抢近身来伸手便往南疆男子肩部拿去,那人身形如鬼魅般飘后一丈,他顿时抓空,身形不受控制的下坠,落入虫阵。
唐棘眼眸微缩,他认出了那个南疆男子竟恰好是自己的任务目标,他当然不会想着去救裴溪迟,但若他这么死了,那人转而攻击自己该如何是好?不过也许那人根本没有发现他,唐棘权衡之下,仍然没有动。
那人轻蔑道:“裴溪迟啊裴溪迟,世人都说你杀人如麻满手鲜血,看来不过是个庸人,你若方才一招取了那唐门性命,也就不会惊动旁人,我还真没防着你,也许死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他呵呵笑了两声,“可惜啊可惜。”
万花弟子衣袖上已经爬上了虫子,那人说完,虫笛重新吹响,要指挥虫阵彻底吞没他,谁知方才还悍不畏死的虫阵忽然迟疑,最先接触到万花弟子皮肤的几只竟身体逐渐变成青绿色,然后便僵硬不动了。
南疆男子大惊失色,举起虫笛拼命吹奏,裴溪迟从容站起身来,抖落虫子尸体,自判官笔笔杆中取出一杆碧玉箫,抵至唇边吹奏起来,声音一响唐棘便觉得自己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血液流速暴增,脑袋被冲的一阵一阵发疼,他还没来得及封闭自己五感便失去了意识。
南疆男子比唐棘更惨,七窍中渐渐淤血,撑了片刻便听得凄厉箫声中一声清脆的爆鸣声,脖颈动脉啪的绷断,血液迅速冲出,肉虫尝到鲜血顿时一拥而上,那人被血红色覆盖,一会儿便只剩森森白骨。
裴溪迟低声道:“恶心。”
转身欲走,忽然想起来院子里还有个奇怪的唐门,又折了回来,见唐棘被自己带着内力的箫声震晕了过去,抿了抿唇似在掂量什么,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将唐棘负在肩上,方才两人动手时滚落在地的郎吾头颅他看都没再看一眼。
走了几步才发现那些虫子没有自行散去,而是在村子中原地打转,裴溪迟皱眉想了想,把唐棘放下来在他身上来回找了一遍,找出些瓶瓶罐罐的毒药,他不通药理,干脆每瓶都拔了瓶塞不要钱般洒在那些虫子上。
唐门的毒药毕竟强悍,肉虫虽然诡异也抗不住这般鸩烈的毒药,纷纷僵硬而死。裴溪迟又皱眉说了句恶心,重新将唐棘负在肩上,运起轻功离去。
唐棘醒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
他大惊失色,立刻伸手去摸千机匣和腰间毒药,结果两样都不见了,他顿时眼前一黑,裴溪迟进来时便看见他在房间内东翻西找,万花弟子已经换了套衣服,看着他沾着肉虫血液的衣衫不禁蹙眉道:“屋外有井水,去洗洗。”
唐棘虽然震惊,却不敢在这魔头面前说什么,只是停下了动作,裴溪迟却自顾自续道:“你的弩机,我拿去冲洗了一下,挂在房檐下在晾。”他顿了顿,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毒药,没了。”
唐棘觉得一阵血气冲上天灵盖,唐门的机关何等精密,有些部件不能沾水,毒药更是珍贵,有些是自己多年收集而来,他顾不上防备裴溪迟这莫名其妙的人,冲出房间看了看自己的千机匣。
果然毁了。
唐棘心若死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摘下千机匣试着上了上弦,弩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啪的卡住了。
裴溪迟大概是看到了,他似乎很不喜欢说话,但弄坏了别人心爱的东西他又觉得不能不说话,皱着眉努力组织语言道:“你不该昨天来,我……赔你。”
“凤尾天机,仅此一把,你拿什么赔。”唐棘正在气头上,忘了眼前这个是江湖悬赏了多年都没人能奈何他的魔头,冲口道。
裴溪迟愣了,不再说什么。
唐棘自顾自生气,过了很久忽然道:“那人的头你没割下来带回来?我要拿去交差。”
“……恶心,没拿。”裴溪迟立刻答道,好像很高兴唐棘不再纠结于弩机的问题,他继续道:“上次,为了引出这个人来,才割的。”
“老子为什么总碰上你?”唐棘试探出了这个万花虽然恶名在外,但令人奇怪的,对他却没有什么恶意,心渐渐放下,他振作了精神打算找找工具看看能不能修复凤尾天机,却发现这个地方简直家徒四壁,除了一件草房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裴溪迟道:“以后不要来这里。”
唐棘道:“我出任务。没人雇你杀他,你为什么要去寻他们的晦气?”
“……”裴溪迟犹豫了,半晌道:“他们用蛊害人。”
唐棘简直觉得这是笑话,一个沾染无数血腥的杀人魔居然说别人害人,他以为自己是浩气盟弟子不成!他懒得再说,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体没有大碍就要离开,才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
机关翼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