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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番外一 ...

  •   他伫立在茫茫宇宙之间,头顶上阴云密布,灭世的雷霆在其中默默孕育。
      眺望远方,那星辰深处中有无数至尊蛰伏,如潜伏的兽,磨牙擦掌的等待着一扑而上的时机,以期吞其血肉噬其骨,夺取这绝世躯体的一身本源。
      他却不惧——眼前是电光闪烁,无数人形从雷云中蹿出,丑陋的魔头在他头顶上狞笑;身后是无边际的迷雾,更多难以言述的生命在其中冷眼旁观,阴冷的目光如附骨之刺,深入骨髓。
      但这又何惧?!他如今早已无甚可以失去。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脖间的那嫣红的项链,他毅然迎向雷霆,天地瞬时一片苍茫。

      虽然百年岁月匆匆过,他仍旧记得幼时的时光,那是记忆中少见的温馨岁月,犹如梦幻一般的轻柔温软,却被时间硬生生的隔开了万载,此后便是一张仓惶的面孔以及一片血色。
      他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个美丽柔婉的女子,穿着华丽的宫袍,梳着高贵的飞仙髻,却丝毫不染尘世富贵污浊,脱俗的像是一朵遗世独立的仙葩。
      他的父亲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爱笑也常对他们笑。父亲喜欢在午后温柔的阳光下,搂着他和弟弟在后院的桃树下打盹,一睡就是一下午。有时午睡醒来时,也会见到母亲斜靠在父亲的肩上,轻柔的拍着弟弟的背,安抚他好好入梦。
      他们总是待弟弟更加好些的,幼小的他一直都知道。
      ‘好好待你弟弟’,这一个魔咒从他一出生就在耳边不断的循环。

      据母亲说,他与弟弟出世那日天地变色,十方精气像是被黑洞吞噬般疯狂的涌入此处。那是如同世界毁灭般的光景,即便是她与父亲也阻止不得,只能生生看着那海量的精气被自己吞食,而弟弟则是静静的躺在一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睡了过去。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先天圣体道胎,父亲这么称呼自己,在以前的岁月中从未出现过,而在之后的时光里也很难再复制,只在此世机缘巧合下,竟一下子出现了两具。
      是的,两具。
      一具半和半具。

      母亲说是自己在肚子里抢夺了太多属于弟弟的养分,父亲说或许是出生时的惊变,漫天的精气被自己一人夺走,使得弟弟先天不足——不管如何,那个仅仅比自己晚出生一刻钟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一具健康活泼的身体,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昏睡,自己则在外面海阔天空,四处玩乐。
      先天圣体道胎,既是恩赐也是诅咒,强大的天赋使得弟弟从小便可感应天地道力,无双的体魄使他修行精进一日万里,但孱弱魂魄却因而被此拖累,弟弟终日昏睡,便是因此。

      他曾无数次的窥见母亲哭泣的对父亲诉说,只望两人平平凡凡,健健康康,即便不是绝世体质她也心满意足。每当此时,他总是皱着眉默默从门口离开,或冷眼看着母亲抚摸着弟弟的睡颜,以及父亲一旁温柔的笑容。
      那场景美的如同一幅画,而他却总是在画外。

      他们总是待弟弟更加好些的,他冷笑道,但这与我何干!

      于是他更加叛逆,他的父母把这称之为淘气,他却不以为意——即便是天下无敌的存在,也是参不透自家小孩心里想着些什么。或许值得他们关心的太多,从而往往忽略了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想法。
      他望着床榻上弟弟生死不知的睡容,轻轻把手抚过对方的眉眼、下巴、脖颈。停留,冷笑。只要这么轻轻一捏,父亲和母亲就会全部属于自己了吧!
      独占父母宠爱的念头像是魔咒一般在脑海里不断盘旋,生长;手指的力道也渐渐加重,掐扼。
      他看着那张肖似母亲的清秀面孔,挑眉,咧嘴,露出阴森的牙:哈,谁叫你是我的弟弟呢?!

      弟弟终究还是没有永远的睡下去。焦急的母亲与愤怒的父亲突然的闯入,使得自己功亏一篑。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怒吼,最后化成了一张闪着荧光的遮天盖日的手掌,硬生生斩去了自己的小半本源。
      “这是你欠他的。”母亲含泪说。
      “过之犹不及,太强的天赋容易遭天记恨。孩子,只愿你不要怨恨母亲。”

      此后的记忆更加破碎,突然神志大乱的父亲,仓惶哭泣的母亲,一直沉睡的弟弟,还有折断的桃树,污浊的池塘……一切的一切成了母亲眼角坠落的最后一滴泪,和与那滴眼泪一般晶莹的神源液,把自己与母亲,与父亲,与熟悉的一切硬生生的隔断,恍如回到子宫里的岁月——他也在身边。
      “要好好照顾你的弟弟。”这是他听见的母亲的最后一声叹息。

      无数岁月流逝,山川变化,沧海桑田。一日,他被外界宛如龙吟一般的大道吟诵声惊醒,破开了神源。
      “哥哥!”秀美的少年惊喜的望着自己,他身边也是一堆废弃的源块,显然比自己出来早些。

      呵呵,这算什么!他愤怒的想到,这是什么地方,母亲在哪里,父亲呢!为什么当他们都不在了,那个家伙却偏偏醒了!为什么那时候就知道一个劲昏睡,如今却要醒!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他凭什么还活着!

      “你滚开!”他听见他自己这么骂道:“不要跟着我,我跟你没关系!”

      他已跋山涉水走了数十万里。
      当初被封印时,他已经有了化龙大圆满的修为,而那人却堪堪不过是四极。相似的天赋,相差极大的修为,让他以为分分秒便可以永远甩开那个烦人的拖油瓶,却眼睁睁看着那人爆发出完全不属于那个境界的力量,硬生生一步一步追了上来。那纤弱身体里蕴藏的力量,璀璨的让他心惊。
      最终那人终于不支,倒在了北原广袤无垠的皑皑白雪上。他只好走过去,抱起生死不知的被冻得冰凉的身体,嘀咕道:“不是我想救你,而是父亲的孩子这么死了也太窝囊了。”
      …其实你若是一直这么睡着,我倒也不那么生气。

      那人醒来后看见坐在床边的自己,更是一脸的高兴,之后也越发的粘人。他无数此的对他怒喝,叫骂,让他走开,却总是收到对方毫不在意的一个笑容和撒娇一般的讨饶声:“哥~”
      我不是你哥!他怒喊道,却总是败亡在对方的软磨硬泡下。

      真是没办法,弟弟这种生物果然很讨厌。他如此想到。

      不情愿也好,不承认也好,两人如此相依为命的生活了百年。
      旧时的故居已成为了名震天下的瑶池圣地,母亲与父亲的故事也演变成了传说与神话。故事里的西王母大帝高贵雍容,心怀天下,仿佛从来不会惊慌失措,痛哭流泪;故事里的大成圣体英伟盖世,天下无敌,像是只会挥动着两只胳膊保卫人间。
      故事里也从没有过他的存在。

      那些都不是他们。他暗暗想到,那只是世人凭空的杜撰罢了,两个陌生人并非母亲和父亲。他如此想着便想进入瑶池,再到旧时的家中转转。

      “瑶池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守在门口的漂亮女仙扬起高傲的眉尖声阻止道。

      “若是我非进不可呢?!”他挑眉,豪气干云的笑道,身后万千大道浮沉。

      那一仗打的天地变色,瑶池内许多不出世的圣人皆纷纷出手,却一个个血洒仙池,把曾经的轻灵之池染成了一滩魔池,瑶池圣地也因此被迫迁移,只剩下一个空壳留在原处,像是诉说着千万年来的寂寞浮沉。

      “走吧,我们回家!”他背对世人,对身后的那人说道。只有那人不管万载时光也罢,岁月蹉跎也罢,总是一直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就如出生的那样,相伴而生,相伴而活。当父亲和母亲的脸孔成为了岁月画卷里一个泛黄的影子后,那人的睡颜却在此时显得如此的真实,像是为他证明着那过去的时光并非是毫无由来的一场美梦。

      “好的哥哥,我们一起回家。”那人笑道,一如当初的轻灵美好。

      匆匆又是数百年,他如今已是准帝境界,此前一路大杀四方,四处立敌,却一路无敌,如今已是站在了万物苍生的顶点之上。当年惊天的战斗引起了不远处古矿中无上存在的注目,他们对这绝世的体质啧啧称奇,暗暗地探讨着能否炼他为人世大药,再续万年寿龄。而此时的他却对此全然不知,兴致勃勃的准备想着更高的层次进发,手下的追随者各个摇旗捶鼓,吹嘘着一个大世的来临。

      “哥哥,我觉得你还是缓一缓的好,我总觉得最近有人在窥视着我们。”那人在此时突然这般说,不同的声音在一群歌舞升平中显得如此突兀。

      “等等?为什么要等等?!”他不满的道,斜眼望着身旁的那人,如今那个位置上已有数人并列,有朋友也有过去的敌人,他站立在人群之中,纤弱的身材轻易的被他人掩盖了去。
      “我敬你是主人的弟弟,可你如此说话可真是诛心了!”一个追随者对着那人骂道。
      “你不会是嫉妒主人与你同胞而生,却天生帝命,想要阻止他成道吧?!”有人不怀好意的揣测。
      “我,我没有这么想!哥哥!”那人惶恐的看着自己,眼睛闪烁着像是在等待自己的肯定。
      “……算了吧。”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我意已决,一个月后我便会渡准帝九层劫。”
      旁边是一众人的嗤笑声,他只觉得那闪亮眸子里的光随着他的话好似一点点熄灭了。不要走。他想这么说,却仍旧没有说出口。那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第一次把背影留给了他。他这会才知道,看到别人背影的那一刻,心情竟会如此的酸楚。
      那……我从前背对着你的时候,你也是如此的感受吗?

      准帝九层劫。
      他独自一人立于宇宙深处,迎击无尽雷霆。
      一时间过往的大帝,成型的不死药,旷古的天庭,玄奥的道图,各种奇形的雷电纷纷涌来,想要阻止他一跃登天。
      雕虫小技耳!
      他仰天长啸,气动山河,以肉身独抗九天玄雷,虽几次三番被雷罚打的身形俱灭,险些身死道消,但终究是硬撑了过来,却仍身负重伤,不得不立刻吞吐天地精气来修补道伤。

      “就是此刻!”一声巨响从无数星空深处传来,遮天蔽日的手掌从宇宙深处伸来,显是想趁此机会灭其真身,杀其本源。
      “尔等敢耳!”他一声怒喝,强行提起精气反击,却不敌那么多至尊的联手,几次三番都差点命丧于此,随着时间愈过愈是险象环生。

      “别伤我哥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吃惊的往回望去,却见那人身形狼狈的赶来,举手投足间却勾动了天地间无上伟力,勉强抵挡了至尊的一击。
      那人噗的喷出一口略带金丝的鲜血后,无所谓的朝自己笑道:“我这几日硬是强行把自己冲上了准帝七层天,这下想必也能帮得上些忙了!”

      你竟去强行冲关了!你不知道这样一来道行不稳,可能一生都停留于此吗?!他心中疯狂的咆哮着,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哥,你先走,这里有我。”
      他被硬生生的推开了,被那人丢在了无尽宇宙的一角。
      “…为什么?”
      “因为我是弟弟啊!”
      在此刻他才猛然想起母亲当年的话,在那句‘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的后头,仿佛是跟着一句‘弟弟也要好好爱护哥哥’的啊。
      你我兄弟相伴而生,在母体中手掌相抵,身体相接,世上自是没有比彼此更加亲密的存在了。

      虽是圣体道胎,但根基不稳的准帝七层天怎能抵挡的住数位至尊的联手攻击。他仿佛见到圣血洒遍天地,勾动的大道在至尊帝道的压迫下发出尖锐的悲鸣。待到他完全复原,强忍着心口的悲拗回到原地时,却只看到了无尽星辰的碎片上赤血,在漆黑的宇宙中闪着莹亮的光。
      他默默拾起那一片星辰的碎片,把它轻轻贴在自己的唇边,仿佛借此还能感觉到那人的些许体温一般,却终究还是冷却。

      此后他一人走遍宇宙各处,四处寻找那人留下的痕迹,却只寥寥找到几丝掉落的头发和一些残存的血渍。他把这些星辰碎片一同炼化,化作了一枚赤红的挂坠,用着那人的发丝编成的绦子挂在脖子上,就好像那人从未离去一般。
      他曾一人独坐于各大禁地之外,向里头的至尊追讨那人的去向,却只收到几声猖狂的大笑以及那人已被炼化的消息;他亦突入某个禁地,想要以命换命逼死某个至尊来祭奠那人英灵,却无数次被多位至尊的联手逼退。

      “哈,不过是个大成的圣体道胎罢了!你真以为你是荒天帝,可以弑仙?!”禁区内的至尊吧唧着嘴大笑道,人世大药的滋味还似在唇边流转。
      “你若赶来,我们把你也镇杀了,正好再炼一炉神药!大成圣体道胎,可是堪比不死药啊!”又有至尊大笑,觊觎着他本身。

      他终究带着阴冷的眼神离开,漆黑的瞳孔幽深的犹如一汪死水,却有一团阴火在其中默默烧腾。
      不成大帝终究是空!
      “呵,”他冷笑道,“至尊也罢,天道也罢,我此生必将证道,以我血荐轩辕来换各禁地寸草不留,以报这不世之仇!”
      他望着头顶遮天的雷云如此说道。
      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
      远处来自至尊的阴冷目光如影随形,却已经无法影响他分毫。
      他轻轻吻了吻脖上的项链,迎面走向漫天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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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之后,当初出手过的至尊已被他尽数杀尽,各大禁地被他一人威名震慑的不敢嚣张分毫,他的绝世威名开始在尘世间广为流传,有人唤他“第一大帝”,亦有人叫他“无敌大帝”。

      “第一也罢,无敌也罢,我一生无情无义,周而复始,不如无始二字最为恰当。”
      他如此叹道,背对世人走入紫山,自此人世两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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