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将春天送给单西月》西月西山

16、（第十四章）

　　颜爽知道我向来是不争不抢，但是她看见林霜这样欺负到了我头上，怎么也要出一口恶气。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跟林霜有些像，“颜爽”，“林霜”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她越想越不舒服，怎么也要指着林霜的鼻子大骂一场，丢了她名字的脸。
　　可是善良的人终究做不了恶人，狗急了能跳墙，林霜急了就只能骂人，连骂人都要将腹稿打好，一口气骂出一串脏话不符合颜爽的家教，某些方面舅妈还是将她教得挺好，虽然她形象没什么淑女范，但是言行还是大家闺秀的样子。林霜先在门前深呼吸无数次再一脚踢开咖啡馆的门，将包包摔在桌子上，颜爽只是将咖啡杯端了起来，免得翻了，如此矫揉造作，林霜越看越气，指着她鼻子就骂，眉毛纠结在一起，绞尽脑汁只骂出“不要脸”，“小三”这样的词汇，林霜听了不痛不痒，低头补妆，再添一抹唇色。
　　“你还有心思补妆，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将孩子拿掉，就算西月容得下你，我颜家也容不下你，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事业不顺？新专辑被卡在了最后关头，电影公司将本是你的角色换了人，新东家改口不想跟你签约了，你好好做个艺人，便没人阻你，你要破坏别人婚姻，自然万事不顺了。”最后颜爽觉得说话就该趾高气扬，骂人确实没什么范儿。
　　林霜合上化妆镜，淡淡的看了颜爽一眼，“我现在就想嫁给聂砷，演艺事业算什么，还没有嫁人划算。事业不顺又怎样，反正是不想干这一行了，嫁人了，自然该退出娱乐圈。”
　　“呵！你想得真是远，你就那么有把握能嫁给聂砷？你把单西月当空气啊！”
　　“她不就是空气吗？我从来不当她存在，我也不当你存在。”
　　颜爽是气急了，这个狐狸精如此目中无人，颜爽抓起桌上的水，一把泼在了林霜脸上，林霜精致的妆容自然防水，只是头发湿了，有几缕粘在脸上，十分狼狈。
　　颜爽趁着她没反应过来，再将水壶里的水泼在她脸上，那水一直保温着，温度自然不低，林霜高声尖叫，颜爽觉得不妙转身就跑了出去，果然后面有几位黑衣保镖追了上来。颜爽觉得自己运气挺好，连连泼了林霜两杯水，真是解恨。跑到路口的时候，正好红灯，还有5秒，人行道上人并不多，颜爽一头扎进了公路，50米宽，跑快点，再快点，后面的人便追不上了，跑过这条街就追不上了。
　　正常人5秒钟，跑不了50米，后面的保镖自然没有跟过来，出来混，并不用为了主子送了命，颜爽不同，她抢的就是这个时间。她活了25年，每次都有不同的好运气，一辈子邃顺，没遇到什么灾难，她觉得每个人都关心爱护她，包括剩下半条路上过往车辆里可爱的司机。在车流中穿梭需要灵活的身段，停停走走，喇叭声此起彼伏，颜爽闪过一辆又一辆车，她一跳一跳一跳，跳过了公交车，跳过了罐罐车，跳过了丁丁车，却没有跳过劳斯莱斯豪车。
　　也许有人会一辈子运气好，有人会一段时间运气好，运气不好的时候，紧接着便是灾难，仿佛那只没脚的鸟，停下来便是死亡。
　　那是成都繁华的“木”字街口，常常有转弯而来的车让人猝不及防，那样熙熙攘攘的街道，那样明媚灿烂的阳光，沉闷的撞击声，弹起，落下，脑袋磕在地上，昏厥，近在咫尺的死亡。有仇恨在萌芽，用鲜血浇灌的仇恨破土而出，林霜！
　　颜爽一直没有醒过来，医生说24小时一过，醒过来的机会便十分渺茫，离颜爽出手术室已经过了26小时零33分，舅妈哭肿了眼，颜爽要是出事，对我们便是致命的打击，颜家没别的孩子，我母亲只舅舅一个亲人，没了颜爽......要是没了颜爽，下半辈子舅舅舅妈该怎么度过，我不敢想象。要是没了颜爽，我今后生活将以谁为伴？
　　我打电话给爷爷，很长时间都没人接，长长的忙音，是什么事，能让人两天不接电话？我看见颜爽躺在监护室里，安静柔弱的样子仿佛初生的幼儿，那种无助的迷茫感，让我觉得缺失了什么，我匆匆回到爷爷家里，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我更不知道我能找到什么，爷爷这样奇怪，仿佛躲着我，他四处游玩，我觉得不是游玩那么简单，有什么蛛丝马迹，一定有什么能解释爷爷最近半年的举动，电视柜，衣柜，储物柜，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了，那是我最不希望的结果，我猜了很多可能，甚至将他想要寻找第二春都想到了，隐约记得他说过看上一个老太太，想要“潇洒夕阳红”。可惜不是，结果非常坏，那是一张一张的诊断书，从去年五月份开始，几乎一个月一张，希望一分分渺茫，最后是死亡般的绝望，肾癌？最后一个张写着可怕的字眼，晚期。
　　什么病？写得那样含蓄。什么原因？需要这样辗转。
　　他一直在各地游走，看望他的一个个老朋友，将照片拿出来贴在墙上，我以为仅仅是缅怀过去，哪里仅仅是过去，他是没有未来，他这是一个一个告别，将自己最后的路走完全，我想起林霜说的话，“你无父无母，你那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
　　“你那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
　　我发疯似的将那些诊断书仔细翻看，翻得满地都是，成都XX医院，北京XX医院，北京，北京......最后几张都是北京，他一定在北京，我要去找他。即便无药可救，我也要守着，不能让他抛下我，独自面对，我要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不，怎么可能是最后一程，爷爷70岁不到，就要这样没了？新闻常常宣传的“社会老龄化”都是吹牛，人没有活到一百来岁怎么能死。
　　不能再耽搁了，我订好机票，回家收拾衣物，明天就去北京，聂砷不在家，罢了，在家又怎样？还不是无话可说。颜爽住院几天来他都来去无踪，见面也不说话，舅舅要将颜爽送到国外去看看，舅妈跟着一起去了，聂家觉得对不起我们，表示永远不会承认林霜跟她的孩子。
　　我觉得这些都跟我无关，聂砷是指望不上了，他眼里只有林霜跟他那未出世的孩子，我向来不认为谁谁会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人倒是一群一群，我无力改变现状，我只能去争取。即便终是无力扭转，我便也任命，让一切该走的走得痛快，爷爷与我的分离，是与我父母的团聚。
　　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谁是一辈子只在一个地方停留，没有谁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走走停停，缘起缘灭。这辈子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人在走。
　　我一直记得我是如何在医院里看见病容憔悴的爷爷，他那眼睛仿佛没了支撑，凹陷在眉骨下，整张脸苍白，透析之后格外虚弱，有好几次挣扎着起床都没有力气。那段时间如此艰难，我甚至觉得父母是那样幸福，匆匆而来的死亡没有给他们带来痛苦，只有这样的医院，这样死一般寂静，却又人来人往兵荒马乱的医院，生与死都在这里进行着。
　　那天是2014年4月1日，我去北京XX医院找到了爷爷。那可能是一个充满谎言的日子，那也可能是充满真话的日子，医生告诉我爷爷保守估计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我问他是不是愚人节骗我的，医生说不是。爷爷早期曾有车祸，肾脏大面积损毁，多少年来都不曾修复，去年发现肾已经救无可救，辗转各个医院，治疗过程十分繁琐，怕是不行了。我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比当初父母的离去更加无可奈何。恰巧那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询问我是否家里人有肾病，有人在询问肾病的时候留有我的电话，我当时非常惊讶，最近几天除了墓地推销，保险推销，丧事一条龙服务公司的电话外，还有“肾病研究协会”给我打电话，我问得非常仔细，电话里是个字正腔圆的男声，“肾病治疗除了某某疗法，某某透析法，某某医院独特治疗方案外，最直接高效还可以换肾，我们这里提供最新肾源，现割现换，无风险无官司纷争......”
　　我想正是最近我在网上搜索“肾癌”搜索的勤了，有商家主动找上门来也不奇怪，要不就是医院将我信息泄漏出去，爷爷看病会留我的电话绝对不可能。我没有深究电话怎么回事。换肾？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还有肾；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可换肾。
　　我瞅着医生的脸，窗外是越来越低的太阳，庭院梧桐的叶子被风吹的哗哗响，满地的绿草茵茵，格外灿烂的春季，我急得满头大汗，“怎么不可以，配型可以，身体条件可以，我爷爷70岁不到就要死了，他没有别的亲人，我家里穷买不起别人的肾，就我的吧，网上说可以的。只要换肾，再晚他就能活。”
　　医生一脸为难相，“病人年纪大了，肾脏移植效果并不明显，也就能延迟一两年的死亡时间，而且病人首先不同意，你这里也需要家属签字，我们没有办法手术。”
　　“胡说八道，我爷爷在里面躺着，每天昏迷时间比醒的时候多，他哪有时间来给你说不同意手术，再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家属，我家属就是我爷爷，他能活一年是一年，反正我命长，大不了他要死的时候，我再割颗肾给他补上。”
　　医生一副骇人听闻的样子，“这可使不得，人总共就两颗肾，不能两颗都割了，割了你怎么活啊？”
　　“那就割一颗。”
　　“这个是可以的......”
　　“好的医生，谢谢你，你同意了手术，我代表我全家老小感谢你，你好人有好福，全家平安，不用进医院。”
　　“我...我...没有同意......”
　　“医生，我知道你是怕有人贴大字报说你不经病人同意做手术，没关系，我爷爷的事我全权负责，我签字我给钱，什么时候做手术，明天可以不？”
　　“不可以，不可以，不能做手术，要等病人同意，还要你家属亲自签字，你有先生，我看见你的戒指了。你必须对你的家庭负责，请把你的先生叫来。”
　　“先生？”聂砷？我想着我从来没有阻碍过他什么事，可他却在这么关键的事情上将我逼的毫无退路，聂砷会同意吗？他要是识趣还可以，要是不同意我便将结婚来这几个月受的苦尽数倒给他看看，他那样狠，如果连这样的要求他都不同意，那就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