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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回篇]前尘旧行迹，一一生苍苔（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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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的房，怎么换的干净衣裳，怎么把自己扔在了那大而奢华柔软的床上。
有时候，元宝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马承恩变了还是他变了，他也悄悄问过跟他关系算得亲近的倩倩和长风，只是……
“哥哥有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啊表哥，跟以前一样啊，就是比从前更忙，陪倩倩的时间也比以前少了。”倩倩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着元宝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爱慕，“元宝表哥当然变了，变得越来越有头脑，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表少爷？变化？什么变化？少爷，表少爷为什么会有变化？他又不是冬虫夏草……至于少爷你嘛，变化可就大啦！这可是你让我说的，那我就不客气的说了，少爷以前还没我高呢，现在都比我高半个头了；少爷脾气越来越大嘴巴也越来越坏，不过我知道少爷心地还是好的；少爷现在做事比从前霸道了，就是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你都按自己的意思来；少爷还比从前小气了，别瞪我啊、我不是说少爷不舍得花钱，少爷不缺钱，是指少爷心眼儿小爱记恨人，嗯，就是缺心眼；还有的时候吧过度自信，换个词说就是自大……唉，少爷，少爷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呐！……”顾长风依然爱医成痴，他有了自己的药房，研究越来越多的药材，只不过……依然没有一个人敢吃他的药。
就连金夫人，他的母亲都是这样对他说：“承恩只是接任管家后事务繁忙，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陪你，元宝，你也该懂点事了，你能有这么好的表哥帮着你，把金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你的福气，你不好好谢谢他，还疑神疑鬼……”
金元宝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对马承恩褒奖有加，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位管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马承恩变了？
“元宝，想不想骑真正的马！”
“元宝，下次我们去捉鱼~”
“元宝，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元宝，你要替表哥保守秘密。”
“元宝，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的大丈夫，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元宝……元宝……元宝……
“金元宝，你有什么资格做捕快！”
“明夜，子时，来或不来由你选择。”
伴随着毫无感情的声音，蓦地闯入元宝混沌脑中的，还有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
像一把经年冰封寒气凛冽的冰刃，瞬间就洞穿了本就稀薄得似幻象的美好往昔，碎裂消融在满室浮动的暗香里……
上等的老山香气息温润香泽阵阵，终于将元宝脱了缰乱窜的思绪缓缓收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中郁结之感也随之舒爽了不少。
马承恩连日的所作所为虽然让他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但定下心来细想，元宝认为那终究还是为了他好。
但现在他是不是错了？
马承恩自从接任管家以来对他都是恭敬顺从，为何这次反应这么异常？
是什么让马承恩不择手段也要逼迫至此？
只是为了逼他放弃一个捕快梦？
是金元宝的捕快梦……还是他马承恩的……捕快梦？
还是属于他们的……马承恩……这是否代表……你还是在乎的？
金元宝人躺在床上，心绪却如沸水翻滚一刻未停。
这一夜……竟是彻夜难眠。
『你若赢了，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任你处置。』
马承恩从不失信元宝，只这一条，从未改变。
马承恩，我不会现在就放弃的！我还没亲口听你告诉我实情！
金元宝这最后一丝念想，在漫长又短暂的6个时辰之后，彻底灰飞烟灭……
夜凉如水，无风无月。
马承恩早早等候在那里，对如期出现的金元宝丝毫没有意外。
“今天是最后一天，金元宝，你做好准备了么。”马承恩沉声道，神情语气依然如无波古井。
元宝只略一沉吟，明亮的眼睛看向马承恩：“别忘了你的承诺。”
“言出必行。”
“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如实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你变成今天的摸样！”元宝眼神诚恳而坚定。
“如果……到时候你还想知道的话。”马承恩幽深的眼眸闪了闪，却没有往日的嘲讽。
什么意思？马承恩什么意思？难道……
元宝还不及细想，马承恩已经绕到了他身后。
“好了。”
好了？
元宝扭头看去不觉一怔……马承恩……在想什么？
为什么，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最普通的捆绑方式，最普通的结法。
这样的结，对现在的元宝而言只需弹指间就能解开！
“这么简单？马承恩，你又有什么花样？还是心中有愧，现在要故意认输？本少爷不稀罕你假好心！”
经历过昨天的折磨，元宝完全相信，没有马承恩不敢做的，只有他想不到的。
他不相信会这么简单，只是他实在无法预测，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元宝……记住，不管面对什么，这个结都不会变，你能够解开。”马承恩低低的声音在元宝耳边响起，语气像极了多年前元宝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当然能解开，不劳总管家费心！”
元宝一边嘲讽一边暗暗惊异于马承恩适才那语气中令他心颤的温柔和毫不掩饰的关心……
而下一刻，他就毫无准备地坠入了无边的炼狱！
因为马承恩话音刚落，元宝就感觉脖子上多了一样东西，一种令他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湿冷滑腻，正软软垂落在他胸前。
当元宝一寸寸转头对上那双阴冷狭长的瞳孔时，心脏顿时如同被人重重抓住又狠狠往下一扯！
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被他死死封在喉间！！！
他本能的想逃跑、但此刻就算没有绳索困住他，身体和意念也已经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你有一炷香的时间。”
有人在说话……谁在说话？！不管是谁都好！救他！救救他！
金元宝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那带着攻击性的姿势与他僵持的——一条斑斓小蛇！
那阴冷凶恶的瞳孔里不带一丝温度，危险而阴毒，像是无底的黑洞，一丝丝抽空元宝所有的思考能力和体力，连同所有的声音和对外界的知觉都飞快远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当年元宝被蛇咬伤之后，这种冷血的爬行动物就成了元宝最畏惧的存在。
这时如果有人看到金元宝，一定会被他吓一跳，那张俊美无匹的脸惨白惨白，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惊恐地大睁，而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消失！
“金元宝！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害怕就心慈手软，任何情况下都要能从容脱身，哪怕面对你最害怕的东西！”马承恩厉喝出声！但他不确定元宝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从那条蛇落在元宝脖子上开始，元宝就全身僵硬动都不曾动上一分！
如果不是那深深掐入掌心的指甲，和那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他几乎就要以为元宝已经失去意识了。
马承恩降低绳结的难度是有原因的，而元宝需要跨越的，就是克服自己的恐惧！
看着那支已经燃烧了一半的香，马承恩不由蹙眉。
那已燃尽的灰白香灰固执地守着原来的位置迟迟不肯落下。
“金元宝！还有半柱香。”
冷厉的声音似一把大锤强行撞入元宝封闭的意识，终于对马承恩的话有了些许反应，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不能动，不敢动，只能这么僵持着……
身体依然僵硬到连动一下手指都办不到，脖子上滑腻的触感和鼻息间令他作呕的腥气，每一样都折磨着元宝此刻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长长的香灰终于支撑不住下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马承恩阴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金元宝，你就这点出息还想当捕快？”马承恩握紧了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保持足够的稳定和无情：“还是那句话，如做不到，就认输！”
认输？
元宝脑中猛然被刺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微微转动着眼珠，试图寻找马承恩的身影。
他真的很想看一下，马承恩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是麻木不仁还是讥讽嘲笑？
当那条蛇最初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居然还期待着马承恩会救他！
『不可能！不会的！承恩表哥不会这样对他的！』
他居然在马承恩冷眼旁观的时候依然存着不该有的那点希冀！
现在金元宝自己都忍不住要嘲笑起自己！
他真是大错特错！
只有他傻傻地想找回从前那个承恩表哥！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他的一厢情愿！
那个温暖的有着耀眼笑容的承恩表哥是不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不然今晚发生的又是什么？一场噩梦？
他是该醒一醒了！
认输？
不！
绝对……不会向这个人认输！
激烈的情绪牵动了身体的动作，那条凝固不动的小蛇也受到了惊动，继而不安地收紧了身体，那滑腻冰冷的身体在元宝脖子上摩擦滑动的恶心触感不禁让元宝全身冰冷！微微的窒息感和呼啸而来的恐惧再次将他淹没！
“休……想！”当恐惧和愤怒上升到了顶端，绷紧在元宝脑袋里的那根弦也就彻底断了,“休想！休想休想休想！！！！！”
元宝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僵硬的手指也开始用最笨拙的动作拆解那个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解开的绳结。
大幅度的动作激怒了那冷血的动物，昂起头张开了大嘴对准元宝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尖利的刺痛元宝也恍如未觉，颤抖的手指终于摸索到正确的位置，绳结应手而开！
最后一点香火也在这时熄灭。
马承恩一个箭步上前捏住了那条蛇的七寸，指力过处那长虫只扭动了两下就软了下去，跟着一甩手就丢得远远的。
“少爷！”见元宝依然愣愣的站在原地，马承恩心中一沉，他也无法确定这最后的试炼是不是已经超出了元宝的负荷。
“少爷？元宝？元宝！清醒一下！”元宝安静到很不对劲，马承恩不由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受惊过度的元宝，这才发觉元宝的身子依然抖得厉害，“元宝，不怕，没事了！表哥已经杀了那条蛇！元宝~”
元宝的脸上毫无血色，脖子上被蛇咬过的地方正在往外冒着血，虽然马承恩确认过那条蛇是没有毒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唇凑到兀自淌着血的伤口上将浊血吸出。
那样近的距离，鼻端都是元宝的气息。
元宝的衣服都是用上等的香薰过的，这淡淡的怡人清香本应令人神清气爽……马承恩却不知怎么一阵昏沉。
眼看元宝眼睫颤动了一下，似已渐渐缓过神来，看来很快就会恢复神智，马承恩正要放开元宝，却忽觉脚下一软，再要屏息提气已是不及，眼前一黑人已软倒在地上。
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前，他听到了元宝仿如呓语般的低喃……
『马承恩，从今往后，你我各归其位，各走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