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遥[马承恩X金元宝]》囧囧有神柠一刀

16、 [无常篇]-10-祸不单行

　　当元宝的呼吸渐渐平稳后，马承恩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缓慢而小心的在地上摸索着，将身侧那几个微微有些露出地面，惨白中还隐约带着异样黄绿色的东西用土盖了个严实，然后就静静靠坐在石壁上，望着头顶一小方遥远而阴郁的天空若有所思。
　　元宝这一觉并没能睡多久，他是被一声沉闷的、撼天动地般的巨响直接震醒的！
　　猝然惊醒的元宝眼中带着刹那的恍惚，一声紧似一声的隆隆巨响在元宝头顶惊心动魄地碾压而过，灰白的天空仿佛不堪重负，沉入了一片浓浓的阴影里。
　　“要下雨了。”马承恩的声音穿过阵阵惊雷和时不时划过的闪电清晰地传入元宝耳中。
　　金元宝闻言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原地转了几圈最后无奈地站定，这几乎直上直下的石洞内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地方。
　　当黄豆一样大的雨点砸下来时，马承恩脱下了外套将自己和元宝的头脸罩在里面，被雨点打在裸露皮肤上的滋味不怎么好，元宝倒也乖乖地没有推拒。
　　顷刻后，仿佛嘲笑那单薄的遮蔽一样，几乎直灌而下的暴雨瞬息就将两人淋了个透。
　　雨水肆无忌惮地扑向两人的头脸，早就渗透的外衫像第二层皮肤一样湿漉漉贴着身体，再顺着口鼻脖颈钻进衣服，夺取着他们残留的那点体温。
　　两个时辰后，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
　　雨势丝毫不见减弱，而洞内积水却已经暴涨到了两人腰际，并且还在用惊人的速度继续上涨！
　　“有点不对劲。”元宝费力地开口，因为一张嘴雨水就会呼啦啦灌进他嘴里。
　　依他的观察，这样的雨势还没道理让这石洞内的积水涨得这样快，而且顺着石壁倾下来的水流简直都可以媲美一道小瀑布了！
　　“逍遥山顶有一座湖泊。”马承恩抬头望了望头顶依然暗沉沉灰蒙蒙的天空缓缓道。
　　“你是说……那湖泊跟这里是通的？”元宝瞪大了眼。
　　“未必，如果相通，这里就不是石洞而应该是深潭。”马承恩抬手摸着四周的石壁，那里有为数不多的几根捆石龙蜿蜒而上。
　　“这场雨恐怕有不小的影响。”元宝视线扫过那些贴着石壁淌过后留下的黑色印痕，“这石洞底下的泥地，应该是山上的泥土被雨水冲刷下来经年累月堆积而成。”
　　每每思索问题的时候，元宝都会不自觉皱紧了眉，雨水就随着那两道忽而动了动，又轻轻舒展开来的眉毛改变着方向，俯冲到浓密纤长的睫毛时微微顿了顿，而后就顺着那道优美的弧线成串滑落，湿漉漉的睫毛底下，那双黑亮的眸子似乎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黑更亮：“这水势如果能一直涨下去，我们也许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马承恩不置可否地掀了掀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抹去了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等放下手时已换了轻松的表情，带着抹玩味的笑意，“想借着水势上浮离开这个石洞，是个好想法，不过……我记得，你可不懂水性。”
　　元宝正在得意这个时刻他还有不输给表哥的冷静，不想下一秒就被马承恩这一闷棍敲没了声，再低头一看已经窜到胸腹的浑浊雨水不由心中开始发慌。
　　“少爷，看来是时候学学该怎么凫水了。”
　　金元宝看着马承恩半真半假的笑容又羞又恼又是无可奈何，快速上升的水位却已容不得他思量更容不得他推拒。
　　虽然老大不情愿，但眼下，他唯一可以依靠也不得不依靠的，只有马承恩。
　　马承恩身量比金元宝要高大半个头，所以上升到马承恩肩膀的水位已经快没到了元宝的下巴。
　　只浅浅睡了一会又在暴雨中忍着腿伤站了好几个时辰的金元宝实在是精疲力竭，马承恩之前揉捏他腿伤时的温柔和小心这会全没了影，告诉元宝凫水的要诀后，就强硬霸道地让元宝维持着机械而重复的踩水动作，容不得他片刻的休息。
　　这样的马承恩不由让元宝回忆起拆解索扣那段痛苦的日子。
　　马承恩不断的奚落和嘲讽也成功激起了元宝的倔强好胜之心，让他能咬着牙继续坚持并暂时忘了侵袭全身的不适和疲惫。
　　初时元宝能勉强够着地，有了心理保障的情况下他顺利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脚和身体的协调上，连马承恩什么时候放开了托着他的手也没注意。
　　不甚明亮的昏暗光线和浑浊的雨水都很好地掩藏了马承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很快随着雨水的冲刷而被卷走的那一抹淡淡猩红。
　　随着时间的推移，石洞里的水越来越高，元宝开始全神贯注地望着渐渐向他们靠近的崖顶，计算着剩余的时间。
　　越向上，裹挟着暴雨的狂风越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张牙舞爪地肆虐着，激荡的水面在这怪兽的口中战战兢兢吞吐着白色的泡沫。
　　又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时迫得元宝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一团黑影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照着元宝昂起的脸庞飞来！
　　待元宝看到想要躲开时已是不及，啪一下迎了个正着！
　　元宝眼前一黑，一瞬间脸上火辣辣的疼！
　　“啊！——”一声无比凄惨的惊叫带着长长的尾音居然盖过了正在肆虐的风雨，倒是一旁的马承恩闻声眼皮跳了一跳。
　　宝公子兀自悲愤，连老天都嫉妒他举世无双风华绝代英姿飒爽的脸!
　　这次一定毁了毁了毁了……
　　一抬头猛然看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脸上似笑非笑古怪至极的马承恩。
　　惊叫声戛然而止，元宝颤颤伸手往脸上摸去，这一摸自然摸了满手的黑……原来不过是一大块不知从哪里卷来的泥土糊了他一脸。
　　幸好只是泥巴，这要是石头一定能把他的脑袋拍扁糊石壁上去。
　　想到刚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举动，元宝立时就没了侥幸的心情，他毫不怀疑镇定如斯的马承恩一定早在那泥块落下的时候就看清了个一清二楚！
　　一张藏在黑泥底下的俊脸登时烫了起来。
　　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的金元宝下意识伸足想要站稳，不料脚下却踩了个空，楞了楞再低头一看终于意识到马承恩也并没有托着他！
　　这一突然发现立刻打乱了元宝原本平稳的节奏，手脚该怎么动这一刻全在脑袋里泡成了稀泥。
　　马承恩这时刚好扭过了头避开元宝尴尬的眼神，而慌了手脚的元宝这时却开始无法控制的沉了下去！
　　慌乱中元宝只觉身体越来越重，张口想喊，结果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混合着石子泥土和草叶的脏水，曾在小理河溺水的恐慌立时席卷而来。
　　越慌越无法控制身体，下沉得反而更快！
　　当马承恩察觉不对时，水面已不见了金元宝的影子。
　　马承恩没有迟疑，长吸了口气身子一沉已经扎了下去。
　　金元宝没入翻腾着的水中时，下意识地向四周抓去，可坚硬的石壁上没有任何可以稳住身体的地方，
　　反倒是不知从哪里漂来一团团柔软细长的东西，丝丝缕缕冰凉滑腻，引起元宝非常不好的联想。
　　就在呼吸困难到元宝开始胡思乱想着自己是不是也会烂成这坑底的一滩泥巴时，手臂被一股大力抓住，那力道让他疼痛不已也让他及时清醒了几分。
　　他要呼吸，他要空气！
　　慌乱中元宝的手脚本能的缠上了那唯一可以攀附的物体，然后那抓住他的力道似乎更大了，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一样用力拉扯着。
　　口鼻刹那被封住了，柔软而灵活的舌尖撬开了他的唇，一口气及时地度了过来，紧压在元宝胸口的窒息感随之减轻了一点。
　　泥泞的水中能见度极低，马承恩把元宝捞上来的时候，眼睛整个都红了。
　　浮上水面的马承恩轻轻一扬手，‘噗’一声一把雪亮的短剑切豆腐一样轻松没入了坚硬光滑的石壁。
　　要不是身边有这把销金断玉的宝剑牢牢固定住身体，被金元宝八爪鱼一样缠住的马承恩都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上得来。
　　“元宝，放松……有我在。”马承恩不忘安抚怀里扔死死抱着他的金元宝。
　　幸好这一次他们不是在水面开阔暗流纵横的河道中，否则纵使给他十八般兵器他们两个也都在水下死上一百八十回了。
　　重见天日的金元宝怔怔望了马承恩一会就把视线挪到了崖顶，绵软无力的身体忽而一僵，抓住马承恩胳膊的手指用力地抠了进去，喉咙里模糊地滚出几个字：“上面有人！”
　　马承恩一凛，飞快抬头果然看到崖顶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崖上的人若是这时看下去，贴着石壁上下浮动的马承恩和金元宝个个双目猩红脸色苍白，乍一看倒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两只水鬼。
　　这种天气谁会吃饱了撑的跑到荒山野岭来？
　　“他们……定是昨晚那帮家伙……你说……他们现在想干什么？”元宝的反应很快，尽管他此刻的手脚依然不听使唤。
　　“抓好了。”马承恩一把拉过元宝让他抓着露在外面的剑柄，这样元宝只要借力在水中浮着就好。
　　“你又干什么？”当马承恩一伸手抽下了元宝的腰带时，元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绑你。”马承恩竟还有心思戏弄元宝，愉快地看着元宝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恼怒的红晕，手上却飞快的将腰带绕过元宝肋下，尽可能的不给元宝的身体造成压迫，最后将腰带的另一头在石壁上的剑柄处绕了几圈固定。
　　这样一来，元宝完全不用费力就可以在水中稳定身体，就算是睡着了都不用愁。
　　“喂！你当本少爷是腊肠呢！？”身体轻松下来的金元宝不满意地低声念叨，却也不敢分马承恩的心。
　　马承恩面色冷凝，崖顶的黑衣人已经隐隐开始有所动作。
　　如果是他，也会天一亮就继续搜索。
　　如果是他，也不会忽略刚才那一声被空旷的山峦层层放大后传递出去的惊叫。
　　如果是他，更不会放过这么个一网打尽的大好良机！
　　当第一支箭弩破空而至的时候，金元宝只觉眼前一花，马承恩竟一只手就接住了那支箭！
　　若是平时马承恩也未必敢这样托大，但此刻的疾风骤雨却帮了他大忙。
　　大风大雨对马承恩的判断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但这影响对山崖上的人也是一样。
　　这样的距离只是堪堪在射程之内，箭矢到了两人面前的时候，原本十成的劲力早被风雨削弱了至少三成。
　　就是这三成，已足够马承恩应付。
　　马承恩凭着手上最初夺取的箭矢，游刃有余地或挑或拨，将追击的利箭一一击飞。
　　元宝心惊肉跳手脚僵硬地待在原地，事实上他想动也动不了。
　　只觉眼前箭矢如雨而下，利箭相互碰撞的闷响和落空时直刺入水的声音不绝于耳，惊险万分却也毫发未伤。
　　这一波攻击过后，山崖上的身影突然一起消失了。
　　“如果他们守在崖边……”元宝的声音有些不稳，如果对方有足够的耐心，只要等着石洞内的水继续上升，他们就跟直直送到对方面前没两样！
　　“恐怕他们没那么好的耐性。”马承恩的声音冷得几乎要把身边的水结成冰。
　　果然，黑衣人的身影很快又出现在崖边，伴随着人影出现的还有另一个巨大的黑影。
　　金元宝极力想看清楚那是什么，那隐隐绰绰的轮廓让他极为不安。
　　马承恩也在看，然后他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不好！”马承恩横身挡在了元宝身前。
　　当那巨大的黑影似泰山压顶一样翻滚而下时，元宝心头一凉。
　　这些黑衣人竟然推了一块巨石下来！
　　这巴掌大的地方退无可退！是等着被砸成肉泥还是避入水中然后活活闷死？
　　金元宝脑袋里顿时也像巨石碾过一样隆隆作响，木然望着那巨大的阴影在眼前越放越大，混乱中马承恩似乎压在了他的身上。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血肉之躯难道能挡得下这雷霆之势？
　　元宝咧开嘴想笑，他发现这一刻他想的竟不是在金府着急等待的金夫人，也不是那刚过门就很可能要守寡的江晓萱。
　　而是……他竟然会跟马承恩死在一起这件事……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整个山洞都似乎摇晃了一下，然后久久都没了声息。
　　金元宝闭目良久，没有等到想象中骨断经裂的疼痛。
　　他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周围依然寂静无声，连风雨声都似乎一下子全消失了。
　　元宝蓦地张开眼向头顶看去——
　　这石洞上宽下窄，就在离他头顶不到三尺的地方，那块不大不小气势汹汹的巨石稳稳地卡在了那里。
　　“呵呵……这样都弄不死本少爷，总有一天要你们好看！”大难不死的金元宝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伸手去推身前的马承恩却没能推动。
　　“马承恩你压得我喘不过气！快点起来！”金元宝等到眼睛都渐渐适应了黑暗，伏在他身上的马承恩却安静如初动也不动。
　　“马承恩！你醒醒！听见了没有！”金元宝有气无力的哼哼着。
　　马承恩的身体似乎动了动，元宝一喜刚要张口，却感觉那人缓缓地滑了下去！
　　“马承恩！”元宝身上被腰带固定着，在水中也不觉费力，可是马承恩如果就这么沉下去怕是再也浮不上来了！
　　近乎脱力的元宝匆忙中勉强捞住了马承恩一角衣衫，然后费力的将那下滑的身体一点点拉了回来，胳膊穿过那人肋下笨拙地抱在身前。
　　被大石封在洞外的风雨也开始稀稀落落地钻进来落到元宝的脸上。
　　空气中，除了湿润的水汽和泥土的味道，隐隐还有一种甜腻腥甜的气味……元宝突然觉得有些冷。
　　“表哥……快点醒过来……”
　　疲倦不堪的元宝很快发现马承恩的身体变得异样的沉重。
　　一开始他以为是以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动作，太过疲惫导致的错觉，一低头借着石缝里穿过的微弱光亮才发现，也许是雨势开始减小，他们身下的积水正在缓缓退去。
　　没有了水的浮力，他们的身体渐渐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身体的重量也完全落到了那柄剑上。
　　如果两个人都清醒着，他们完全可以借住那柄剑，顺着下降的积水一点点在石壁上挪动，安全的回到地面。
　　但是现在，马承恩昏迷不醒，元宝又不谙水性，他实在不敢冒险把剑贸然拔出让两个人落下去。
　　反复思量之下距离渐渐下落的水面也就越来越远，黑沉沉的水面就像地狱张开的大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元宝不敢动，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已经这样悬在半空过了多少时间。
　　他只知道他的胳膊已经渐渐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
　　他听到衣带长时间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正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每一下轻微的晃动让剑刃在石缝中一点点松动。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幻觉，他似乎又开始听到马承恩的声音……
　　“元……宝……”微弱的声音锲而不舍的钻入元宝耳中。
　　“表哥！你醒了！”元宝蓦然惊醒，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你真准备……在这……挂成一根……腊肠？”马承恩舔着干裂的嘴唇戏谑道。
　　“……明明是两根！”元宝咬牙道。
　　“放开我……”马承恩很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
　　“什么？”金元宝以为他听错了。
　　“我可没说……要陪你一起当……腊肠……”马承恩边说边用力挣开了元宝僵硬的胳膊。
　　“不可以！”
　　“这样下去……只会一起死在这里……放下我……”马承恩一根根掰开了元宝紧握的手指，元宝根本没想到马承恩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心胆俱裂地看着那个人带着微笑从他眼前迅速消失！
　　“表哥！！！”
　　沉闷的落水声遥遥传来，元宝哆嗦着去解固定在剑柄上的腰带。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冰冷僵硬的手指怎么都解不开这并不复杂的索扣。
　　浸过水的布条韧性非常，撕不烂扯不断，元宝一急之下干脆开始拔那柄剑，明明已经松动的剑这时却跟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除了马承恩落水的那一声，元宝再没听见其他动静。
　　表哥……不要死！
　　元宝攥住剑柄疯狂的摇晃着，一遍遍抬高身体再重重落下，直到身体如愿以偿的急速下滑。
　　马承恩当初选来固定的石壁，是带着倾斜的那一边，所以金元宝下滑的速度虽快却也平稳。
　　元宝不知道积水还剩多少，“噗通”一声整个沉入水前总算还记得深吸一口气。
　　他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表哥……等我！
　　元宝沉下心来，回忆着马承恩先前教他的要诀，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将四肢放松下来让它们配合起来，双手不停的向下摸去。
　　没有……哪里都没有。
　　直到元宝的手指已经触到泡得发软的泥土上，也依然没有摸到马承恩的时候，他在水里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深深的绝望抽走了元宝求生的力量……反正……表哥都不在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又能撑多久……
　　等等……
　　表哥不在？
　　他不在水里！
　　那……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