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玉传》明若兰

13、再次遇见

　　昭玉喝下去的药每每都会吐出来，什么东西也吃不进肚子里，一连半个月都是如此。身体瘦了一大圈，站在风中，整个人形消骨立。白霖好几次想送信给纳兰府，都被昭玉拦下，甚至以死相逼，白霖无奈只得作罢，四处搜罗奇珍药材给她治病，所幸后来竟也有所好转，吃下去的药不怎么吐了，饭也能勉强吃一点。白霖这才放心了些，也不再提将昭玉送回锦洲的话，只在暗中去信告知纳兰老爷昭玉平安无事，不必挂念。至于昭玉身在何处，却只字未透露。

　　昭玉在病中整日坐在桃林中，怏怏地看着树上的桃子，或者看若尘练功，若尘的武功日益飞进。他现在陪她坐在树下，也能隔空将桃子摘下来递给她。

　　“昭玉，主人有令，你不能出桃园。”

　　昭玉刚走到桃林边上，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她无奈地转过身，看着那个连日来影子般跟着她的少年，“我到处走走也不成么？整天让我看着这些桃子，我都看腻了。”“你现在吃桃子吃够了么？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跑来偷桃子……”“喂，你还说，这件事你都念了多久了？不就是吃了两棵桃子么？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这是有人种的。”昭玉有点恼羞成怒。少年看着昭玉脸上愤懑又恼怒的表情，“噗哧”一笑，笑完又立即拉下脸，这个时候他不能心软，主人的命令是绝对不许违抗的。

　　“你不知道病人要保持心情愉快才能好得快么？我这是出去散散心。”昭玉又将话题绕回来，然而任她巧舌如簧，少年只回她一句，“这是主人的命令。”

　　“你这块木头，跟你说不通，我去找师父！”昭玉一扭头，往桃园深处走去。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昭玉哼一声，随手摘下一棵桃子向身后丢去，少年一手将桃子接住，放在嘴里咬一口，眼中露出些笑意。

　　桃林深处，那人一袭白衣，飘然出尘，仿如谪仙，旁边的人一身红衣，绝色妖冶，妩媚天成。
　　昭玉远远地停住脚步，心中叹道，这两人就如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

　　“师父。”

　　两人回过头来，那人道，“玉儿，外面日头大，怎么出来了？”

　　“师父，你让我出去走走吧。我快要闷死了啊！”昭玉走到那人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就在附近走走好么？”那人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看着她仍是苍白的脸色，眼中有些忧虑 。

　　“好。”昭玉开心地在那人胳膊上蹭了蹭，“师父最好了。”

　　“去吧，别玩水。”那人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昭玉转过身，冲离她不远处的小凤做个鬼脸，“木头，不要跟着我。”

　　“她不会就是你十年前收的那徒儿吧？”红衣美人看着昭玉远去的身影突然道。

　　“恩。”那人一直注视着昭玉的背影。

　　“真是……没想到。”红衣美人憋了半天，吐出这么几个字。

　　“玉儿……的确是顽皮了些。”那人摇摇头，十分无奈地看着那远去的小身影，他就这么一个弟子，却没继承他半点东西。

　　昭玉穿过一片树林，来到月沙河边，这里是月沙河的下游，河面十分宽广，昭玉踩在柔软的沙滩上，看着清澈的河水，眼中露出一丝渴望，往四周看了下，没见人，走到河边，蹲下身子，伸出手在水中划了一下，水柔柔地划过她的指尖，晶莹的水滴在指尖闪耀着阳光。

　　昭玉正玩得起劲，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回头看了一下，没见人，她担心师父会派人在暗中跟着她，有些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在沙滩上沿着河岸往下游走，不时能发现一两只螃蟹。

　　昭玉随性所至，走着走着便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她的本意是要顺着月沙河一直往下走，这样回去的时候也不至于迷路，结果一路上遇到什么好玩的都要去看一下，遇到一只蝴蝶也要追逐一番，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片花海，只见眼前繁花似锦，彩蝶翩翩起舞，她本以为这段时间已看尽了人间仙境，却不想还有这样一处美丽的所在。

　　那深紫的，浅紫的，火红的，耀眼的，盛放的，正欲钻出来的一抹花骨朵儿，在绿叶丛中无限娇羞而美丽地绽放，开成了这盛夏最迷人的景色，万紫千红，繁花争奇斗艳，各自绽放自己的美丽。

　　昭玉一时情动，从腰间取出一支横笛，放在唇边。

　　笛声悠扬，婉转，欢快，轻灵出尘，一只彩蝶在艳阳下，洒下金色的粉末，美丽的蝶翼在蓝天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昭玉陶醉于眼前的美景，却不知自己站在这一片花海中仿如九天仙子下凡尘，令百花也为之黯然失色。

　　笛声嘎然而止，昭玉喘着气，突然间只觉得头痛不已，横笛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你还好么？”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传来。

　　昭玉实在头疼不已，顾不上理会，满脸痛苦之色。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昭玉的身体突然一震，这种感觉，这样的气息……她太熟悉，连日来，那人揽着她在瀑布上空飞过的那一幕在她的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她的心怦怦地直跳，手维持着扶住头的动作一动不动。眼前出现一片雪白的衣角，那人走到她跟前。

　　昭玉的手轻轻垂了下来，缓缓地抬起头，入眼是那人衣襟上线条优美的花纹，然后是雪白的衣领，修长的颈项，线条完美而刚毅的下巴，美丽而迷人的唇，昭玉的心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慌忙收敛心神，视线继续往上移，滑过完美而挺直的鼻梁，对上了一双如夜空般漆黑的眼，深邃得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般，昭玉觉得自己无法呼吸，这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或者美男子这三个字不足以形容他，他不只是美，那与生俱来的气质无法用美来形容，那是一种无上的尊贵和优雅，圣贤者的睿智深邃，神明的宽容悲悯。即使用完美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应该是近似神明，又或者千年祸害。

　　昭玉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沉沦，完了，她想，好看的绣花枕头她顶多一时情迷，好看而又有内涵的男子她大多是欣赏，可是，这个男子，具备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他三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这一切是巧合吗？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磁性悦耳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我……”昭玉垂下头，有点扭捏，“住在前面那片桃园。”其实她也不知道桃园离这有多远，但他若想送她的话，她当然不会拒绝。

　　那人弯腰拾起地上的横笛，将昭玉轻轻往怀中一揽，施展轻功飞出花海。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她的脸贴在他的肩窝，昭玉只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直跳，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

　　尽管昭玉自己走的时候走了大半天，不到一盏茶时间，那人已带着她到了桃林中的小院前。

　　那人放下她，拉过她的一只手，将那支横笛放在她手中。

　　“等一下。”昭玉在那人即将转身离去时开口叫住了他。

　　那人顿住身形。

　　“谢谢你。”

　　那人没有说什么，白影在桃林中一闪，便消失了。

　　昭玉呆呆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她其实想问的是：你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低下头看着自己拿着横笛的手，刚刚那只修长漂亮的大手握住了自己，轻轻抚摸自己的手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掌心的余温。

　　抬头望着他刚刚消失的方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心中不禁已经开始期待了。

　　昭玉的身体好转了些，便又开始四处游玩去了。这一日，她来到了翼洲城，来翼洲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来没有进城逛过。主要是这翼洲的山水太迷人了，生长在繁华的锦洲城的她对城市早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些天来若尘一直练功，无暇陪她，她一人逛着逛着便来到了这里。这座城市或许因为建在这美丽的山水之间，倒也带了那么一些风雅之气，在街上来往穿梭的除了本地居民和一些商贩之外，多是外地来的游客，其中不乏学子，名士之流。昭玉边走边随意地看着摆着各种翼洲特色商品的小摊，偶尔拿起一两件小玩意把玩一下，想起自己现在行踪不定，买一堆东西放在身边携带不方便，便又放下了。

　　昭玉感觉到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视线，本来她一出门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也早已习以为常，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感觉有几束目光牢牢地盯住她，那目光就不仅仅是惊艳了。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她不得不小心提防，走到一个小摊前，手拿起一根小挂饰细看，眼角用余光注意了一下四周，蹲在墙角的一个中年男人猥琐地盯着她，两个青年男子正在一间铺子前似乎正在看陈列的商品，却不时拿目光扫她一眼，昭玉的心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放下手上的挂饰。若无其事地继续闲逛，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