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隔云端》隔浦莲

1、惊变

　　纪岚烟少女时代平静的生活最开始结束在她十九岁那年一个秋日的早上。
　　那日学校休礼拜，毕竟是当值妙龄，她庆幸自己能脱下月白色的校服换上几日前裁好的，上海流行式样的旗袍，正对着镜子思量怎样能把一双月牙眉修的更弯一些。
　　雕花木门吱呀着开了，丫鬟凤吟端了茶进来，眉头锁着，一张俏脸上并不是往日的愉快神情。
　　“你这丫头，又有什么烦心事儿？”岚烟从镜子里看见了凤吟的脸色，还只道也不过是和别个佣人拌了嘴之类的琐事，所以自也不甚放在心上。
　　“我今儿听老爷和三姨太说，沈家来人为他们二少爷提亲了。我这里倒该恭喜小姐，可我跟了小姐这么多年，真心是舍不得的。不知到时候能不能陪小姐嫁过去伺候。”
　　岚烟手里的眉刀一偏，眉角上立时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哎，小姐你可小心着......”
　　抽出丝帕抹掉脸上的血珠，岚烟也不理身后的凤吟，起身便朝屋外去。
　　嫁给沈二少爷？简直是胡闹。
　　“您把我许给了沈二少？”岚烟抬起头直视着父亲，开门见山地便说明了自己进屋的缘由。
　　纪家老爷闻言，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起来，略略侧过头，像是要从桌上寻一盏茶，“是凤吟这个多嘴的丫头，年纪轻轻，舌头倒是老长，我向来便厌恶这类下人......”
　　“关她何事？”岚烟唇角泛起一丝笑，觉得父亲做了半辈子生意，在此事上却幼稚的可笑，“便算是她不说，您能瞒我到哪天？早知道早好，趁着您没收沈家的聘礼。省的到时候啰嗦！”
　　纪老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任性。咱们家如今这生意不景气你不是不知道，眼下这当口更是......”
　　“可还没沦落到要卖自家的姑娘吧？”
　　岚烟语气依旧平静，纪老爷的脸却一下子涨红了。
　　“沈二少愿意聘你为妻，也是抬举了你，抬举了咱们家。咱家不过是从南边进货，开了家茶庄和几间绸缎铺子。人家沈家祖上是朝廷的官，如今做古玩生意也是北平城最大的，达官贵人们冲着这富贵，也都给三分面子。”
　　纪家经营茶业丝缎，自然是衣食无忧，还有不少闲钱。能置个宅子，买几亩地，纪老爷能娶几房姨太太，兴许在别处也能使高门大户。但在这北平城，尤其是放在沈家面前，纪家这点家业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沈二少看上纪大小姐，还要娶她作妻，倒也是稀罕事儿。
　　“沈二少有两房姨太太。”岚烟此时的话音带了情绪。
　　“你有三个姨娘！”纪老爷拍了桌子。
　　“所以我不要像我娘一样。”岚烟一双手使劲儿绞着帕子，低低地从齿间出来这句话，眉角因面部的抽动又渗出血来，她咬了咬唇，道：“您知道闺女的性子，逼不了我。大不了我离开这家讨饭去便是。”
　　说罢，岚烟也不再理会父亲，径自推门出去了。
　　回自个儿房里，颓然坐回椅上。岚烟觉得不大对称的眉有些滑稽，便舒了口气，细细修好了一双眉。
　　或许在外人看来，沈二少沈逸之看上她也不会完全没有道理的。至少她算是个美人儿，象牙色的鹅蛋脸，月牙眉上生着一双水杏眸子，嘴唇花骨朵一样的小巧而饱满，偏生又生着一头乌黑的青丝，更加衬得人标致。
　　前几年不是没人来说媒，纪老爷都没答应下来。无非是因为自己这唯一的嫡女生的好，想攀一门好亲事。可当初再怎么想也没想过能钓上沈家这样的大户。
　　想到这儿，岚烟心下未消的火气又上来。先不论这门亲事她是愿意不愿意，也把沈逸之那两房姨太太抛一边去。若她真嫁过去，旁人还以为她自己也上赶着呢，谁稀罕！她没有嫁人的打算。她也知道，父亲清楚她的脾气，只要她咬定了不嫁，硬逼着她最后谁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就先这么耗着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