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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血祭坛 ...

  •   陆晋贤握住那一双手腕,正要用力甩脱,耳边传来一声压低的痛呼:“哎哎哎,别动,是我。”

      “青竹?”失踪的苏青竹又复出现,陆晋贤自然十分欣喜,忍不住说话语气也亲近了几分,却还是不顾苏青竹的阻拦想要先把小椿从那束缚之物上救下来。先前他看见的那一团细如发丝一般的东西正束缚在小椿的周身,且越长越多,其他那一个个悬挂的茧蛹必然也是这种东西裹了人形成。

      苏青竹心里腹诽陆大人我何时跟你混得这么熟了,面上却什么废话都没说,只将陆晋贤拉住隐入石壁深处,先一步被他拉住的王卉也在这里。

      陆晋贤还要出去救小椿,苏青竹道:“你先别急着过去,他没死。”

      陆晋贤心下虽然还是怀疑,却对苏青竹的话自有一番信任,松了一口气:“那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事说来话长,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陆晋贤从水里过来,现在全身还是湿淋淋的,但刚才触碰到苏青竹身上的衣服,显然是干的,料想他们恐怕并不是沿着同一扇门进到这里,难道他真的知道这地宫的秘密,却瞒着不说?

      正要细问,苏青竹又捂住他的嘴:“嘘,别说话。”

      需知苏青竹流落郊外,几天未曾洗沐,手上又不知扒拉过什么脏东西,腥臭无比,陆晋贤颇有洁癖,连忙点头称知道了,继而在对方松手后不住擦嘴。

      苏青竹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一点不屑的嘲弄表情,大有出门在外何必这么讲究的意思,看得陆晋贤大约也觉察了自己当着他的面这么做有失礼数,面上羞愧起来。

      “来了。”苏青竹压低声音道,陆晋贤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到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脚步声深浅不一,细辩应当是两个人。待那两人走近,面目眼熟,不是李氏兄弟又是谁。

      陆晋贤心中满腹疑惑,看向苏青竹,对方却似早有预料一般,毫不意外,陆晋贤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又产生了怀疑,这人面上看起来又懒惰又糊涂,其实心里清如明镜,这样一个满身都是谜团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昌县,其实应当也有隐情可说,现在却不方便细问。

      “大哥,那几人应当都中了情丝缠,为何这里只有这一个?”李源粗犷的声音传来。

      李开道:“情丝缠有雌雄之分,雌虫霸道,钻入骨髓时剧痛无比,雄虫温和,虽毒性不及雌虫,但到这个时刻怕也都毒入骨髓,全身麻痹不能行走了,这里的无情草只掠食雌虫,被雌虫噬体的人便会被千丝万缕的无情草束缚住,悬挂在此地,细丝慢慢收紧,割破皮肉,便可保证血流缓慢滴落,绵延不绝,等到血液流干,情丝缠差不多能把整个人完完全全包裹其中,不致使腐烂的皮肉滴入血池,其他几人此时必定在别处昏着呢,最初建这地宫的人想必在这里放置了大量雌虫,只是二十年过去,情丝缠代代繁衍,雌雄数量竟达到了均等平衡,被雄虫噬体的人却是无用的,无妨,反正现下只缺这一个人祭便足够七七四十九人,祭坛便可以开启一次以换取新血。”

      李源赞叹道:“大哥果然博学多才,情丝缠畏光,这里没有光线处的甬道上方都挂满了这种东西,只是比头发丝还要纤细轻盈,寻常人很难发现,一旦发现也已经侵入体内来不及了,好在我们提前备了解药,否则也无命回去。”

      李开冷笑一声:“都怪这祭坛开启方式太过麻烦,要凑足四十九个活死人的鲜血真他妈的费劲,上回带来那么一大帮人,可惜被那个县令逃回去了,否则何必再来一趟。”

      李源这话一出,陆晋贤、王卉和苏青竹三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寒,此前县衙手下失踪,县令暴毙恐怕都是这两兄弟搞得鬼,不知道这祭坛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两兄弟要费尽力气开启祭坛。

      另外,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眼里皆是诧异和狐疑,心想如果按照李氏兄弟的说法,三人现在应当都中了情丝缠的毒,全身麻痹了,为何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只是现在三人勉强算在一条船上,还不是互相猜忌的时候。

      也不知是谁想出来这样恶毒的阵法,以活人血催动维持,这些悬挂的人不能速死,只能待血液一滴滴流干方能完全死去。陆晋贤不由地想到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魔教血灵圣教,他幼时还听父亲讲过一二,血灵圣教以血为媒,喜好拿活人为鼎修炼,被抓去的人往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能死去,只是自从血灵圣教经历与八大门派联盟一役之后便被剿灭了十之七八,教主梁信瑞也在此战中被杀,此后魔教余孽分崩离析,自江湖中销声匿迹,渐渐的就没有人再提及,这魔阵,莫非是当日遗留不成?

      当是时,地面开始微微震动,陆晋贤凝神一看,纵横交错的沟渠中的血水在地面上汨汨流动起来,最后汇成一股而去,血流催动石壁上的阵法图案,发出耀眼的红光,血水如同被炙烤一般沸腾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少顷,只听得隆隆之声,血流尽头的石壁也连带着慢慢震动起来,震脱了表面的泥封,露出一道雕刻着繁复宝花图案的石门。

      李氏兄弟欣喜若狂,打开石门机关往里走去,片刻之后,苏青竹带着其他两人蹑手蹑脚地也跟了进去。

      本以为里面只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实际上却十分广阔空旷,要挖凿这样宏大的地下工程,恐怕是把整个乙女山的底部都挖空了,才能有如此规模,内里众多嶙峋怪石,正好可以掩住二人身形,不至于被李氏兄弟发现。

      石室内凌乱摆放了众多宝箱,李氏兄弟却看都不看,只一门心思往前走,陆晋贤原本以为李氏兄弟是见财起意害人性命,现在看到其二人的身份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否则定要把两旁的宝箱洗劫一空才肯罢休。再往前去,每个路口都有数道分叉,通道盘桓曲折,犹如迷宫一般,若是没有事先熟知地形,必定要迷在其中。

      陆晋贤拾起一块石头,正要在岔路口记上记号,却被苏青竹拦住:“你干什么?”

      “这里地形错综复杂,连我都记不分明,若是不做记号,如何认得路出来?”

      苏青竹低叹道:“你这样,岂不是为守陵人指路?”

      “守陵人?”陆晋贤大吃一惊,他们一路走来未见人影,若说这里有守陵人,为何到了现在还不见踪影?

      苏青竹摇头:“这里遍布毒物,对付寻常闯入者绰绰有余,若我猜得不错,这地宫乃是血灵圣教朱雀宗荒废的秘密总坛,那些守陵人要守的,不是这地宫,而是主人的墓穴。”

      陆晋贤原本便疑心这是魔教地宫,现在答案被苏青竹说出来,心中仍然一凛,如果这地宫没有活人也罢,若是还有守陵人,恐怕魔教余党并未完全散去,假以时日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到时候江湖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再往前走了一阵,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眼前又是一个六棱柱形石室,室壁用朱漆龙飞凤舞地画满符文,室中一个巨大的血池,方才从祭坛那里汇聚而来的血都流入了这里,前面李氏兄弟的声音到了这里便停住了,血池中间有一块凸起的地面,上面放着一口玄棺,侧壁绘制朱红色繁复宝花纹图案,棺盖上方则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朱雀玄鸟图,那上古神鸟怒目圆睁,好似要飞将出来,将侵犯者烧成灰烬,想来这棺椁之中的东西才是李氏兄弟的目的所在。

      “大哥,还等什么,开馆吧。”李源急不可耐道。

      李开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来吧。”

      李源不疑有他,提起剑便欲撬起棺盖,只是那棺盖看似木头所制,却似有千斤重,李源撬了片刻已是满头大汗,便欲求大哥李开帮忙,谁知李开却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李源只得继续埋头用劲,不多时,只听嘎达一声,棺盖被撬动一角,李源欣喜万分,却从棺盖里飘出一团黑气,李源来不及屏气,尽数吸入口鼻,一开始尚不明所以,只当做是陈年烟尘,片刻之后却觉得全身剧痛无比,身体不断抽搐塌缩,眨眼间便成了一副皮包枯骨的模样倒在地上,死了。

      陆晋贤和苏青竹俱是心中一寒,这李开想必知道棺中机关,却还让弟弟先去,显然是早有预谋,只怕弟弟与自己争抢宝物,索性先将弟弟杀死。对待亲生兄弟尚且如此残忍,这种人实在可怕。

      棺中毒气放出,李开朝着弟弟李源的尸体冷冷一笑,将棺盖踢到一旁,倾身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把东西交出来罢。”一把清冷的声音在石室之中响起,却不见人。

      陆晋贤和苏青竹神色一凛,与这石室相连的只有这一条通道,那么这个声音的来源必定在他们身后了,两人一转头,便见一张破碎不堪的脸出现在眼前。

      “陆大人,别来无恙。”那人正是武安,却也不是武安,那人把撕了一半的人皮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清风朗月,俊逸风流的脸来,他仍穿着武安那一身铅灰色粗麻布衣,却盖不住不凡气度威严,与方才判若两人。

      陆晋贤几人见已经暴露,索性便走了出来,与那后来之人一起步入石室之中。

      “我乃玄武宗座下弟子李开,你是何人?”李开自恃武功不弱,又熟知血灵圣教的规制,因而并不十分惧怕来人,以为搬出魔教教徒的身份,对方便会忌惮。

      青年淡淡一笑,满含讥诮:“玄武宗算什么东西,阮迪笙这条丧家之犬,早就叛出血灵圣教了,还来凑什么热闹。”说话间纵身往血池中间掠去,身轻如燕,羽翼潇洒,“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

      原来李开竟是魔教余孽,怪不得对此地的地形和机关布阵如此熟悉,但看这青年谈及魔教门人的时候言语熟稔,大约也和魔教脱不了干系。

      李开见来人气焰嚣张,丝毫不惧玄武宗的名声,便先下手为强提剑欲刺,却只觉眼前白光闪动,看不清动作,周身真气威压如潮水一般涌来,动弹不得,几招之内已被青年制住,单手厄住喉咙提了起来,李开自知遇了高人,拼命求饶:“这位大侠,你看这棺材里空无一物,我实在也不知道那物在何处,求大侠饶我一命,我李开愿意为大侠做牛做马。”

      青年双眼微眯,唇齿间迸发出一声冷笑:“你不知道?那便去死吧。”

      李开直觉喉间的手似铁箍一般无论如何挣扎也是逃脱不开,空有一声武功完全被压制住无法动弹,一张五大三粗的脸憋得通红,只能一句接一句地求饶,最后病急乱投医,指着苏陆三人道:“这些人此前不知去了何处,东西、东西可能在他们那里……里!”话还未说完,手却渐渐垂了下来,显然已经断了气。

      青年手指松开,微笑地看着一脸骇然的三人,李开的尸体像一团破布跌落在地上。

      “陆大人,怎么不跑?”

      陆晋贤岿然不动,目光坦然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某些人为了蝇头微利连亲弟弟都可以下毒手,我为何要跑?更何况兄台武功高强,你若是想杀我,跑也没有用,更不需要跑了。”

      青年对陆晋贤微微颔首:“在下陈凌越,对陆大人的品行才能十分仰慕,以后尚有要倚仗大人的地方。”青年自报家门,显然是为了表现自身的诚意,但此人行事诡谲难测,陆晋贤自然不会轻信于他。

      青年又将目光转向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苏青竹:“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武安了吧?”

      苏青竹一脸茫然,无辜道:“阁下易容术如此高明,我这肉眼凡胎怎能看穿,我也是刚刚才知晓,惭愧惭愧。”说是这么说,可是哪里有半分惭愧的意思。

      陈凌越朗朗一笑,此人面目清俊,仪表堂堂,单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恣意洒脱的江湖侠士,然而从他出手就要置李开于死地的举止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别说不会武功的苏青竹,就是再加上一个陆晋贤和王卉,恐怕也不能与之相敌。

      “陆大人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女人嘛,我也不屑杀,至于你嘛。”陈凌越饶有兴味地看向苏青竹,“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怎么,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陆晋贤闻言挪了挪脚步,挡在苏青竹面前,他功夫一般,但拖上一拖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青竹皱了皱眉,将陆晋贤推至一旁,道:“陆大人,我与你非亲非故,何必护着我,我也不想平白累你,你自己想办法走便是。”又转而对那青年道,“阁下想要从我这里拿东西,又不说是什么东西,我怎知你要的是什么,你若不信我没有拿,那就自己来搜一搜身罢。”说完双手伸开,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陈凌越身形未动,却仿佛听到什么声响,神色突然一变:“今日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请陆大人喝酒。”说罢足间一掠,似鸿雁一般飞出几丈之外,瞬间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暗道之中。

      苏青竹脸色也难看起来,急忙拉住陆晋贤往外走,想是刚才的动静惊动了守陵人,连陈凌越都不敢和他们硬碰硬,光凭他们三人,再不赶紧逃跑便要做这地下亡魂了,只是去路错综复杂,也不知该往哪里逃去,而陆晋贤目标明确,径直走到外面祭坛,欲砍断那些缠着小椿的无情草,只是那无情草虽斩断容易,但一斩之后立马又生出来,将小椿的皮肤上又勒出几道血痕,王卉本欲帮忙,看到此情此情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快走吧,你已经自顾不暇了,何必再添一个累赘。”

      陆晋贤驻足而已,背对着苏青竹道:“苏兄你快自行逃命便是,小椿还未死,他于我情同手足,我必然要想办法救他,即便是他死了,我也要带着他的尸身一起走。”

      苏青竹看着他将无情草一遍遍徒劳无功地斩断,守陵人不消片刻就会赶来,对方却似浑然不觉。

      苏青竹摇摇头,终是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只见苏青竹去而复返,拿过陆晋贤手里的剑,却是朝自己的手臂抹去,顷刻间,锋利的剑刃在他细痩的胳臂上滑出一道血痕,只见他举高手臂,任鲜血低落在千丝万缕的无情草上,不消片刻,那草丝便委顿松散起来,无力束缚住闭目不醒的小椿,陆晋贤将小椿背起,时间分外紧迫,也只能将刚才看到的这一幕的满腔疑惑暂且不提。

      苏青竹走在前面道:“陆大人,今日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带你们主仆二人出去,往后也不希望能得什么答谢,只希望陆大人什么都不要问,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如何?”虽说是谈条件,但是不待陆晋贤答应,苏青竹已经举步往外走了。

      陆晋贤看着那人在前面的细痩影子,知道即便自己不答应,对方也不会弃自己于不顾,就如同最初遇见他的模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是那一双澄澈的眼睛,日月光华,氤氲流转,像是有种荡涤人心的力量,令人无端端就想要将信任托付。

      苏青竹带着主仆二人和王卉七弯八扭,终于灰头土脸地从乙女山的另一侧山脚逃出了地宫,陆晋贤体力尚可,只是因为背着小椿,稍显不济,苏青竹就不一样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如牛一般喘着粗气,一副精疲力竭再也站不起来的样子,王卉也有些狼狈。

      见苏青竹躺着不动,陆晋贤便在他身边站着,似乎非要待他歇完再走。

      苏青竹本以为说了刚才那番话,陆县令现在应当开口告辞才对,却不想对方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副不等自己一起走就不罢休的模样:“我说陆大人,刚才我也说过了,咱们就此别过吧,小椿这副模样维持不了多久,你快带他去看大夫要紧。”

      “青竹,跟我回去吧,你还做青昌县的主簿。”

      这陆大人莫非听不懂人话?

      “新来的厨子那一盘红酥手做得十里飘香,可口万分。”

      咕噜噜……

      苏青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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