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面》青卡子

2、梦中梦

　　她听见女人的呼唤声，小小的声音，像是小时候母亲轻拍着后背睡觉的声音，“枝河，睡吧，枝河睡吧”。和母亲的声音一样温柔，安枝河这样想。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这时候便从细小的呼唤声转成了歌谣，模糊的语调，似曾相识的曲子，枝河清醒不了，她只能随着柔糯的歌声盲目前行，她知道，这是甘美的诱惑，将引你走向死亡。

　　模模糊糊的，她看见十三岁的自己和安离，他们两个站在本家的庭院的桥上，长长的朱红色的桥，红色的漆皮脱落，留下斑驳腐朽的痕迹。桥身上长满了着荆棘和藤蔓，很大一部分都干枯了，只剩黑褐色的条蔓缠绕在那里。那里有一个湖泊，这个湖在她的印象里一直很诡异，里面除了石头和青苔之外，什么活物都没有。那时候，她和安离会偷偷跑到那里玩。他们在旁边的木桥上玩捉迷藏，她的眼睛上蒙着一条灰色的布条，摸摸索索的去找安离，摸索了很久，忽然被一只手很大力的握住，便听到安离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姐姐，我们不在这里玩了，靠近湖泊，很危险”。

　　安离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一头去，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枝河的脸埋在安离遮挡下的阴影里。安离扯下她的布条，安枝河抬头望向他的脸，突如其来的光感让她一下子就把眼睛眯了起来，安离的轮廓在她的眼里镶了一圈模糊的金边，连头发也在金色的日光里变得毛茸茸而温暖，可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安离重复了一遍：“姐姐，不在这玩了，好吗？”她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转身的时候便看到木桥的栏杆已经腐朽坏了一大片了，还有有几只丑陋的树妖在啃食栏杆。啊，丑陋的妖啊。

　　这时候安离嘴角一扯，扯出一个惯有的笑容，走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有些突兀的说，你看，我没有掌纹，就没有生命线，姐姐，我一定比你死的早。安离的眼神突然垂下来，睫毛纤细而直直的下垂，在眼睛下面印上了一圈暗色的阴翳。枝河在这时看清了那时候安离的表情，他的眼神里没有忧伤，没有无奈，却带着孤独的决绝……

　　枝河看着只有十三岁的安离惯有的讥笑，看着安离与自己几乎无异的脸，沉默地低下头，这是她的记忆，十三岁时候的记忆，她和安离亲密又疏离，他们是双生儿。

　　她那时候听了安离那句“我一定比你死得早”是怎么回答的，她记得很清楚，她没有回答，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稍微一顿就绕开他回去了。安离的那样决绝的眼神让现在的她轻轻的哭出声来，安离，真的就早死了。如果那时候她不是漠不关心的离去，而是多关注一些，哪怕只是注视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未来就不会这样？

　　她可以把她的生命让给他，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弥补他，她愿意结束用弟弟的死亡换来的生命，如果可以回到那时候，她一定不顾一切的去陪伴他。

　　歌声像是有诱惑力一样，顺着安枝河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安枝河喃喃的喊着自己弟弟的名字，“安离、安离”。周围一片颓败的颜色，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有灰色的烟和倾颓的高强，墙壁很高，安枝河看不到墙外是什么景色，而且墙壁以前似乎是画着一些色彩浓重的壁画，所以即使墙壁倾颓，那上面还是残留着大片大片的深蓝色，像冰冷的深海一样化不开的蓝，十分冰冷。
　　歌谣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放大了无数倍，又突然一下子戛然而止了。
　　安枝河就站在这片倾颓的墙壁的前面，四周寂静，什么声响也没有，墙壁上的蓝色忽然像漩涡一样旋转起来，旋在整片墙壁上面，颜色越来越浓，最终形成一条黑色的隧道，安枝河有些木然的看着这个隧道，没有什么表情，直到里面走出一个人的影子。

　　安枝河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
　　安离。

　　那个喜欢穿白衬衫的安离，那个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安离。
　　面前的少年和她长得十分相似，穿着一件白衬衫、棕色的短裤，光着脚，一只手撑着洞穴的墙壁，嘴角勾起一丝讥笑。

　　她紧紧的盯着面前的这个少年，迈开脚步向前走去，一步又一步，她慢慢的加快了脚步的速度，最后小跑起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此刻，她只想拥抱他，只有这样才能明白他是真实的。他是她的弟弟，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知道，无论如何，她不愿失去他。

　　她的喉咙发出干燥的声音，
　　她说，“安离”。
　　少年嘴角的弧度忽然扩大起来，他说，“安枝河”。
　　她在这一刻顿下脚步，像是生生止住，她面对着少年，紧紧地拧著眉，语气生厉，带着令人心寒的冰冷，说：“你不是！”

　　少年忽然着急起来，脸部都带着一丝焦虑，“我…………”
　　安枝河只听到一个字，就觉得有人拽住自己的右手，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意识在这一刻消散……

　　我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