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面》青卡子

15、妖市(1)

　　头脑昏沉，
　　是谁……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安枝河已经连续一整个星期都处于困倦中。
　　周六，安蓝不在家。午后，安枝河随意的靠着沙发看书，看着看着就陷入了深眠……
　　嗡嗡、嗡嗡
　　嘴唇翕合，
　　是谁……
　　是谁在说话……
　　你是谁……
　　你想告诉我什么……

　　待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安枝河的头枕在沙发的一侧，身体还保持着食指和拇指捏住书柄的姿势。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脑仁疼。她看到桌上放着两张票，有些疑惑的伸长了手臂去拿。
　　是画展的票，安枝河歪了歪头想，难道是安蓝想陶冶情操？
　　她冲卧室的方向试探的喊了几声：“安蓝……”
　　没有回应。

　　突然间窗户大开，风一下子涌进来，安枝河迎着风眯长了眼，一个模糊颀长的身影印入眼底，逆着光，她眨了眨眼，待风止住，已经没有人影了。
　　安枝河疑惑的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没有人。她用力推上窗，玻璃上印出少女古井无波的脸，头发有些乱乱的，安枝河忽然扯出了个笑，一个转身，指尖精确地对准一个方位，直接吟唱：“雷鸣。”
　　空气中响起极其细微的爆炸声，慢慢的显现出一个人影，安枝河心里有些惊异，没想到自己的“雷鸣”这么容易就被他化解了。
　　来人戏谑的说：“哟！安氏的妖面，你的见面礼还真是特别，就这么对待客人啊。”
　　安枝河不屑的“嘁”了一声，说：“没见过不请自来的客人。”
　　“没大没小的，你就这么对待神明，小心遭雷劈，”来人不满的说。
　　“……我已经可以熟练的使用‘雷劈’了，我不介意送您几下，游神大人！”安枝河瞳孔猛地一缩，指甲猛地增长，直接对着莲泱的方向扬起手臂，迅速划出一道弧线。一刹那，生出许许多多银色的雷弧线，噼里啪啦的作响，疯狂的向着莲泱袭去，势如雷霆。
　　莲泱的脸上绽放出诡异的笑容，一挥手，用宽大的黑色的流云水袖遮住了脸，所有的雷弧线在他周围激烈的爆炸，莲泱整个人浴在一片银光里……
　　安枝河一脸看好戏的抱着胳膊，房间在银光闪过之后再次沉寂下来。莲泱垂下手，露出一张万年不变的微笑的脸，整个人毫发无伤的呈现在枝河面前，枝河重重的哼了一声，暗地里咬了咬牙。
　　莲泱故意挥了挥袖子，心情很好的说：“好像有股烧焦的味道啊？小妖面。”
　　安枝河：“嘁……”
　　“啧啧啧，你瞧你那不服气的脸，实力这么太弱，还敢和我打~”
　　“嘁……”
　　“你只会说这一个字啊，哎……你老师对你的教育真失败……”
　　“……嘁！”
　　莲泱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声调忽然柔和起来：“小妖面，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安枝河干脆的拒绝道。
　　“这么着急拒绝干嘛，也不听听我要带你去哪儿？”
　　“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安枝河只要想起来上次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快要崩塌的幻境里，她就有隐隐的怒气，明明说过在要等她一起出去的，结果消失真干净！她把苏惊蛰拖出去之后，几乎耗尽了气力，已经连续一星期处于困倦中了。
　　莲泱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也没作解释，说：“这次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绝对会喜欢的。”
　　“哪里？”
　　“妖市。”
　　安枝河心里一震，她听说过妖市，那是个传说中的地方，处在阴世与阳世夹缝中，生活着妖精百怪，美丽而危险。
　　安枝河迟疑了一下——妖市的确是个美丽的诱惑，但她只是听说过而已，妖市真的存在吗？她在叶妖的宗族里生活了几年，从没听叶壬提起过。
　　莲泱看着她犹豫的表情，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来吧，年幼的妖面，我带你去不一样的世界。”莲泱懒散的诱惑道。
　　安枝河蹙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莲泱歪了歪头，说：“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机会只此一次，决定权在你。”
　　安枝河看着莲泱的脸，眼瞳的颜色逐渐变深，莲泱一直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良久，她鬼使神差抬起手，放到他手心里，凉薄的嘴唇里吐出了一个字：“好。”

　　黄昏的风呼啸而过，窗外枝枝桠桠的嫣红热烈的花朵，仿佛要一路烧到天边去。
　　黑袍的男子握住少女的手，眼睛里闪烁着熹微的光，神秘的笑起来：“我将为你打开一扇新的门。”
　　年幼的妖面小姐。

　　少女望着天边的颜色，瞳孔像镀了一层金色透亮的糖液，她小声的咕哝着：“逢魔时刻。”
　　*******
　　莲泱从空气里随意一抓，直接扯出了一条黑色的披风，披风的后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金色的“妖”字，安枝河有些奇怪，莲泱弯下腰给她披上，解释道：“你是人类，是进不了妖市的。这件披风可以完美的遮掩你身上的气息，但是……”莲泱直视着安枝河的眼睛，难得正经起来，说：“你所拥有的妖面力量也将会消失，所以，你要谨记，绝对！不能和我走散。”说完，莲泱双手上下翻飞，灵活的打了个结。
　　安枝河看着莲泱直起身，面无表情的说：“好。”

　　莲泱在她耳边轻声说：“闭上眼。”接着抱住她从窗边纵身一跃，安枝河只能感受到耳边强烈的风声，过了几分钟，安枝河觉得耳边的空气流动渐渐缓和起来……
　　“好了，可以了，睁开眼睛吧……”

　　入目的是一片森林，从安枝河的视角望过去，树木的颜色一层一层的加深，到最后都成了最深的黑色，树林的上空是染成橘红色的天，几只有着巨大翅翼的金色飞鸟沿着树冠的顶端快速掠过，消失在更远处的天空里。安枝河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儿见过。
　　面前是一条泥路，对面还有小而破旧的山神庙，莲泱站在路边，也不见他下一步行动，安枝河便问：“我们要往哪边走？”
　　“就在这里，在这里等引路人来。”
　　“奥。”

　　十几分钟过后，从远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安枝河探着身子往路的一端看过去，就看到一只树妖提着一盏白色的纸灯走在前面，四只小妖紧随其后，抬了一顶矮小华丽的轿子，它们行走之处，泛起浓重的白雾，衬得它们仿佛在云雾中行走般衣袂翻飞。
　　安枝河直直的看着那顶小轿子，轿子十分小，她都怀疑是不是给婴儿做的。
　　莲泱从袖子里摸出两张桃红色的纸条，递给安枝河一张，说：“拿着，去‘妖市’的信条。引路人过来了……”
　　安枝河接过桃红色的纸条，上面鬼画符般的画了一道符咒，她看不懂，便嘟囔了一句：“好麻烦……”
　　轿子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树妖的皮肤干枯而褶皱，眼睛黄澄澄的凸出来，穿着宽大的白袍，枝河觉得十分丑陋。最前面挑着灯笼的树妖走到他们面前，看了看莲泱，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枝河。
　　被树妖黄澄澄的、如同蛇类的眼睛盯着，安枝河心里有些发毛。她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次跟着莲泱去妖市到底对不对，到现在为止，她只见过莲泱两面，可以说对他一无所知，相反，莲泱像是熟知她的一切。第一次见面莲泱就坑了她，这次她竟然就鬼使神差的跟着他去了“妖市”，在她答应莲泱之时，心里也是一惊，因为她清醒的知道，她对莲泱绝对没有“信任”两字。但莲泱身上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是熟悉的气息。
　　忽然，莲泱伸出一只手搭上了枝河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放松……”

　　最终，树妖对着莲泱恭敬地鞠了一躬，说：“大人，您要前往何方？”
　　“妖市，”莲泱冷声道。
　　“将如您所愿。”树妖再次弯腰，向一侧退开，给莲泱让出一条道。同时在轿子边的小妖拉开了轿子的门帘。
　　莲泱拉住还在发愣的枝河的胳膊，向轿子走去。

　　轿子实在太矮，仅有半米高，在枝河的眼里，根本不能坐人。但外在装饰的十分华丽，小妖撩开珠玉的门帘时，便响起一片清脆之声。莲泱在轿门前一矮身，一瞬间，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安枝河愣了一下，轿子里面便传来莲泱的声音：“快进来！”
　　安枝河随即也在轿门前弯下腰，感觉被什么一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轿子里面的空间很大，很像间小房子，安枝河粗略的估计一下，大概十几平方米，四面的墙壁上绘着壁画，都是些森林、金翅鸟之类的。轿子的上部悬浮着一颗硕大白色的珠子，车内的光线都是它散发出来的。安枝河看着那些金翅鸟，想，的确是刚才在森林里见到的，随后伸手抚上了其中一只的翅膀……
　　突然，墙壁上的金翅鸟金光一闪，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鸟鸣，金翅鸟从墙壁上飞了出来，长长的尾羽扫过眼前，安枝河只觉得炙热的气流扑面而来，眼睛一痛，短促的叫了一声，一下子跌坐在车厢里。金翅鸟在上方盘旋了一周，便又回到了墙壁上原来的位置。
　　安枝河揉了揉眼，眼前的景物她看的有些模糊，过了几秒，才逐渐清晰起来。她有些惊魂未定的看向莲泱。
　　莲泱依旧无动于衷地歪坐在蒲团上，不在意的说：“没事的，它和你闹着玩的。”说完，便懒散的将桃红色的纸条叼在嘴里，闭目养神了。
　　安枝河背后一凉，刚才，她真的有种要失明的感觉。

　　坐在蒲团上，身体随着轿子一晃一晃的，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安枝河循着乐声从一侧的小窗口向外望去……外面已是暮色四合了，夜里微凉的风吹进来，白雾升腾，树妖提着灯笼走在轿子的一侧，那盏灯笼在粘稠的白雾里，散发出旧态昏黄的光芒，随着乐声摇摇晃晃……
　　恍惚中，安枝河觉得自己仿佛是乘了一叶扁舟，仰面顺流而下，模糊柔和的乐声混在耳边，飘飘荡荡，没有尽头……
　　就这样迷迷糊糊了一会儿，乐声戛然而止，安枝河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轿子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树妖苍老的声音：“大人，到了。”

　　安枝河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莲泱把纸条从嘴唇上拿下来，一抹桃红色印在了他颜色浅淡的下唇上，安枝河觉得十分妖艳刺眼，忍不住开口说：“游神，有时候觉得比起神明来，你更像个艳鬼。”
　　“是吗，或许我就是个艳鬼也说不定呢。”莲泱对着枝河勾起嘴角，接着说：“还是说，你嫉妒我这张美丽的脸呢？”
　　安枝河：“……”
　　随后便听见莲泱说：“下去的时候，把信条交给它们，这是它们的报酬。”
　　*******

　　下了轿子，依旧是森林，随着莲泱走了一段路，没有灯光，安枝河的视力不是很好，几乎看不清东西，她下意识的拽住了莲泱的衣袖。走进一片掩映的树丛，安枝河可以清晰的听到河流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噪杂的声音。

　　走出森林，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安枝河完全愣了，隔着平静的河流，她可以看到对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市。河堤上种满了桃树，桃花灼灼、在夜里依旧盛开出繁盛之势。石砌的古式高楼鳞次栉比、檐角飞翘，每个檐脊上都盘着一条琉璃的螭龙，口中吐出的火球映亮了整个街市，远远看去，这些火光都胶着成一条红色的长龙，一直绵延到山上庄严高耸的庞大宫殿里去。

　　夜空里盘旋的金翅鸟，偶尔俯冲到屋脊檐角上，长长的尾羽划出绚烂的弧度。灯火倒映在水面上，光影合离、波光荡漾。夜市里沿街摆着许多小摊位，摊位前的旌旗舞动，乱七八糟的扯了一些灯笼，街上的妖们，大都戴着面具，穿着艳丽的唐服，三五结伴，在各个小摊位前流连。整个妖市，都浸在一片辉煌璀璨的灯火中。

　　安枝河久久未回过神来，她听说过妖市美丽，却从没料到，妖市是如此绚丽的地方。
　　莲泱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看着她呆滞的脸，有些嫌弃的说：“我有种带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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