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吊子土地》斜雨熙阳

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下

　　好疼，真的好疼，卿卿，你经历了什么，怎么那么疼。
　　苏芊芊是被疼醒的，或者说此时她有的是苏芊芊的意识，却在经历宋嫣然的故事。原来那天宋府大火，卿卿的确没有被烧死。她的遭遇，比起死，更悲惨。
　　美貌有罪，因为美，卿卿逃脱一节，没有死。衣襟被撕碎，嘴角被打裂，满身的乌青，当男人粗鲁的进入她时，那种疼痛，钻心刺骨。想死，却死不了。那种透骨的绝望让苏芊芊都感到崩溃。
　　被一个又一个男人狠狠的占有，亵玩，殴打，卿卿薄弱的身子早已支离破碎，连哭泣都不会了。卿卿明亮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焦距，终于落入一片黑暗，躺在草丛里，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一滴，两滴，三滴…
　　公鸡啼鸣，晨光出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而她，宋嫣然，卿卿的世界再也没有光亮了。不知道过了几天，被多少人玷污过，她的世界已经全然崩溃，只等着最后的解脱。死，是她唯一的希望。然而那群禽兽并不打算放过她，转而要将她卖去了青楼，因为瞎了眼，价格大打折扣，禽兽回来大大咧咧的骂了几句，又狠狠的凌辱了卿卿一回，才将她扛起打算送去青楼。
　　有多久没有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了，喧喧嚷嚷的接到逐渐将卿卿唤醒。如果要死，卿卿想，自己也要死的有尊严。她想着一身青衣，那是李轩第一次见她时她所穿的，再略施脂粉，画上他爱的远山眉，将自己沉入湖底，用冰冷的湖水来洗刷自己的肮脏。她要逃，她不要去青楼，不要被人冠上妓的名号草草下葬。
　　“救我，救救我…”好几日不曾沾过水的唇已经干裂，嗓子也变得沙哑无力，卿卿极力的反抗挣扎，她原本的世界是洁白一片，她愿相信会有人为她挺身而出。她努力了一路，耳边只有细碎的低语，却无人向她伸出手。
　　“请问此地可有宋府，应该搬来不久。”
　　“宋府，有有有，这位公子，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啊。”
　　“发生什么事了嘛？”
　　“诶，前几天的一场大火把宋府烧的连灰都不剩咯，呀！公子，公子你别跑啊…”
　　那个声音是李轩，卿卿绝对不会认错。
　　“臭娘们，还有力气，啊。”男人将卿卿用力往地上一扔，一脚踩在她背上，“想人来救你，痴人说梦！”
　　“少爷，这位姑娘好可怜，要不我们先…”
　　“没这个时间了，卿卿还在等我。”
　　有人从身边走过，她知道，那个人是她的轩郎。脑海中那个白衣翩翩的佳公子，他的笑容是那么明媚，那么温暖。男人的叫骂声卿卿已经听不见了，身体的疼痛也全然不知，她努力的向他的方向爬去，一步一步又一步，地上拖着长长的血痕，她努力的固执的想要到他的身边。
　　“轩郎…轩郎…我在这儿啊轩郎…”
　　轩郎，轩郎，你的卿卿在这里啊。
　　没有力气了，生命的余力在逐渐逝去，卿卿垂下的手再也无力抬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轩郎，轩郎，你可知我在这儿啊。
　　轩郎，轩郎…
　　有谁会想到曾经的一代美人宋嫣然会在这种地方死去。这些日子无人懂她所思，无人懂她所想，无人懂她所受，然而在她生命的最终，也只能与情郎擦肩而过。
　　她好恨，好恨，恨有人让他们生离，恨有人让他们死别，恨有人的见死不救，真的好恨。如果可以，她愿沦入修罗地狱，只希望所有伤害过她的人，见过她狼狈的人都死去，全部都死去，一个不剩。
　　靠着死前那股怨气，宋嫣然最终化成了厉鬼，她肆意的发泄着自己的自己的怨。让如诗如画的江南小镇从此变得暗无天日，路上冤魂哭泣，厉鬼索命，尸横遍野。
　　一个高僧云游至此，得知此镇厉鬼横行，自然不可做事不理，他未曾料到次厉鬼怨气颇深，一时轻敌反而弄得自己一身是伤。
　　“李施主，是贫僧一时大意在着了此厉鬼的道。贫僧还能再支持一段时间，你快跟着乡亲们一起撤离此地，方是上策。”
　　“大师救命之恩在下自当铭记，只是在下的娘子尚在镇中还未寻到，我是万万不会离去的。”李轩将无欲和尚扶到树下，撕扯下自己的衣袍简单的包扎了下，“还好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善哉善哉，李施主如今云来镇已成一座死城，你的娘子若还在城内，多半已经逝去，还望施主节哀。”
　　“如果卿卿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何意思。”李轩站直了身子，“卿卿，你到底在哪里。”
　　“小心！”被无欲猛的一拽，李轩在地上滚了几圈在站稳身子，刚才他面前的桃树已经轰然倒塌。不远处，黑气笼罩，一个长发白面的女子正缓缓向此处飘来。“李施主，现在正值夜晚，厉鬼阴气最盛，贫僧现在只怕不是其对手了。”
　　李轩只是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厉鬼，虽然她浑身漆黑，腐烂不堪，面容狰狞，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的卿卿，是他在寻找的卿卿。
　　“卿卿…”
　　阴风犹如利刀，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无欲扯着李轩后退了十几步，单膝跪地，法杖插入土中才勉强支撑下来。
　　“卿卿。”李轩推开了无欲，一步步走向宋嫣然，“卿卿，卿卿…”
　　“李施主，厉鬼是没有意识的！”无欲想起身制止李轩，可惜刚才抵挡阴风已经耗去他大半力气，如今想要起身都困难。
　　卿卿的鬼爪毫不留情的穿透了李轩的胸膛，他的心被握在了她的手上，那么鲜红活跃。李轩面带笑容缓缓向后摔去。
　　“卿卿，我知道你喜欢桃花，我在家乡为你种了一片桃林。”
　　“卿卿，以后为我多生几个孩子吧，儿孙绕膝，多美好。”
　　“卿卿，我李轩此生定不负你。”
　　卿卿，卿卿，千言万语不过都是你的名字。
　　卿卿，我的娘子…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卿卿变回了身前的摸样跪倒在李轩的尸体旁。当至爱之人死在她的面前，身前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压的她无法喘息。
　　“大师，我自知罪孽深重，已无法再如轮回，只求大师能寻我尸首与轩郎合葬，妾身感激不尽。”
　　“善哉善哉。”
　　江南小镇恢复如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几月前的乌烟瘴气早被人们所淡忘。无欲花了几月才找到卿卿的尸首，可惜尸身已被野狗食去，只得将起头颅与李轩一起合葬在郊外桃花林下。
　　一旦成为厉鬼便再也无法转世轮回，若要出去厉鬼只有魂飞魄之法。无欲念在卿卿已一心向善，不忍将其打散，只得法将她正压在墓中，再不得见天日。
　　直到千年过去，此处建起高楼公寓，卿卿才以头颅寄生复苏，却也早已忘记前尘。

　　“芊芊，芊芊。”耳边响起白洛的声音，苏芊芊才惊觉自己已从卿卿的过往中解脱，她抬头看着白洛，早已泪流满面。
　　“白洛…”苏芊芊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栗，紧紧的抓住白洛的袍子。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了。”白洛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芊芊的背。“你知道卿卿的由来，可以做决断了，是否留下她？”
　　“留，必须留。”苏芊芊埋在白洛怀里，声音显得闷闷的。白洛感到怀中一边清凉，自知这丫头还在哭个不停，只得将她抱的更紧。
　　“卿卿，你的证件这几天我去趟地府就能办妥，你放心吧。”白洛挥了挥手，一叠宣纸就收进了袖子。
　　“谢谢土地大人，谢谢白大人。”卿卿侧身行了个礼，“那卿卿先行告退了。”
　　“卿卿！”
　　“嗯？土地大人有什么事嘛？”
　　“你，你想不想知道你忘记的事情，想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苏芊芊从白洛怀里冒出了脑袋，咬了咬唇，显得极为的不安。
　　“不用了，如若是忘记了便忘记了吧，卿卿想忘记的东西，必然不是什么好的吧。”卿卿微微一笑，如清水般透彻，如阳光般温暖。
　　“也好，忘记就忘记吧，那你好好休息去吧。”待卿卿走后，苏芊芊扯着白洛的袖子，低低的唤了一声，“白洛。”
　　“嗯？”白毛狐狸低头看了眼往自己怀里钻的苏芊芊，“怎么了？”
　　“没，就是看了卿卿的过去，心里有些闷，怪难受的。”
　　“傻丫头，”白洛对准苏芊芊的脑袋使劲揉啊揉，“别想那么多，谁没那么点惊心动魄的事呀，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诶诶，死狐狸，别揉我头发，发型都乱了乱了，你听到没！叫你别揉你还揉！”
　　“啧啧，那么快就活力啦，刚才不是还沉浸在悲伤里嘛。”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桃花树下，不知又是谁家姑娘正在等着谁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