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少女》笈苼

1、深海少女

　　那时候冰凉的海水浸泡着我的肤体，我的每一寸神经，我仅有的一丝勇气。
　　我在下沉呢，我也找不着自己的单车了。我记得刚刚我还迎着风，与空气拥抱，然后倏忽间却坠入了一片压抑的蓝色。
　　我的眼睛一直睁开着，即使酸痛地不行也只能睁开。底下有一只冰蓝色的海葵，柔软可爱。可是我无暇顾忌这些。
　　我只想回到岸上，找回我的单车，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可是谁愿意听我讲这些。
　　我得死了吧......
　　下沉好像是无止境的，这片海得有多宽广呢。斑驳陆离的鱼群竟丝毫不畏惧我，只是很悠闲地从我身旁有过，金帛似的尾巴恣意舞动，很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这比被风亲吻还让人激动。
　　我觉得我渐渐适应了。我像条鱼了。我轻轻挥动双臂，水波粼粼，海水是这样得透明，阳光可以穿透这些冰凉然后保持着热量，与地层的沙石低语，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抚摸，阳光原来是这样得痴情。
　　我的发丝在变得如水草那样，颜色就如同一个纯真孩子的瞳孔，明亮，触感就如同一个纯真孩子的脸蛋，柔软。
　　这个时候，眼睛竟突然酸痛起来，原来有一抹很刺眼的光芒，我怔住了。不敢继续前进。
　　鱼儿们很骄傲地游过去，像是在嘲笑我的懦弱，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会被那种白色的触摸不了的物质给吓到。
　　可是那束光越来越近，那份温热也越来越近，那样的味道，是只有夏天坐在青石板上，穿堂风携带着各种各样野花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我才可以闻到的。怎么在海底，也触碰到了童年遥不可及的嗅觉。
　　有绯红的海草...啊，是头发，是浸在水里的头发，所以显得特别妖娆好看，好像是固体水彩淡淡的一粒飘入水中，扩散开来。于是一张悲伤的脸也渐渐清晰了。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不语，我也不语。
　　少女的目光似乎带着些鄙夷，她望着我，良久。她眉宇间透露着秀气，晶蓝色的瞳孔深邃、澄澈，看不到一点污浊，我的目光这样陷进去了，她的眼睛里藏着另一个世界，而那片世界只有蓝色，耀眼透明的蓝色，映着深不见底的寂寞。路上街灯闪烁，雨丝淼茫，行人们撑着蓝色的伞，孑然而行，听不见丝毫的声音，沉默，沉默，沉默极了.......
　　有一种心被俘获了的感觉，明明看了她的眼睛寂寞地要死了，却又喜欢的不行。
　　“你也想进来的吧。”她的指尖与我的脸触碰，声音清脆，是那种干枯了的花瓣，捏碎发出来的脆声，是从心里面发出来的。
　　“不...啊。你是谁呀。”我慌乱不已。
　　她轻蔑的一瞥，整个人躺在我的身体上，然后双手慢慢游走，最后停留在了我的脖子上，她想要掐死我。
　　“你可真笨。但是我挺喜欢，杀了你，把灵魂存放到我的眼睛里，我不会孤单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少女唇瓣轻嫩，看着就十分柔软，樱桃般的颜色就要在水中漾开来了。“我的眼睛，要比这片深海还要寂寞上好几倍，为什么呢，明明住了那么多的孩子，你说为什么呢。”她还在笑，只是悲伤浓郁，因为她很纯真的吧，所以不懂伪装。
　　我的泪水竟然涌出来了，与海水混合在一起，我开始嘲笑自己的懦弱了，但是这般心疼眼前孤独的少女。
　　“掐死我。”我惊异与自己的言语，那是不受控制的。
　　少女的脸与我贴地更近了。
　　那一刹，感觉十六年的光阴都如同泡沫一般的不断腾涌上来，那些温暖的记忆被关锁在气泡中，我清楚的听到记忆破碎的声响，只有母亲父亲模糊的脸，溢出了笑容，其它时间，比如茜色夏阳下默默注视一个女孩子，感觉那一段道路好长好长，不知觉得，自己的脸颊也烫的如夕阳一般，暮光淋淋下，背影逐渐氤氲在盈盈泪眼中；坐在青石板上，嗅着自然所散发的浓浓体香，几个孩子拉着风筝匆匆跑过，微风荡不起风筝，于是风筝沉重地坠落，孩子脸上写满了沮丧，是我吧，那个，沮丧的孩子，常常抚摸着石墙，觉得只有粗糙厚实的质感，才能永远保护着我，在家家户户锅碗瓢盆的清脆撞击声中，暮色浓重之中，知道前方有一丛长得扭曲了的千日红，怀着这样的想法赤脚行走，却时不时被地上坚硬锋利的石块划伤，但是记忆中的伤口是没有流血的，只是一道浅浅的伤，是不是岁月过于残忍了，连童年疼痛感于视觉都要抹杀个干净，还是我自己的脑海中有一片冰凉的滤镜，滤开了所有亮丽。
　　回忆瞬间停止，像是剪断了一根很长很长的丝线，而我正颤抖着在上面行走，继而重重的摔倒。剪断细线的正是那个少女。
　　身旁不断有甜美的野花涌上来、被夜色浸润的星斑、聒噪蝉鸣声中震颤的白云......
　　然后一切都湮灭了，像是夏日微醺的午后灌入了一大杯冰水，把热气全都赶跑了。
　　天花板上，流淌着少女寒冷寂寞的目光，我难受的将头买入枕下。
　　于是那微蹙的眉头又浮上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