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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小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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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不记得自己晕了多久。
“桑桑,桑桑……”醒来时,只听见江楚门在她耳边不断地叫唤。
桑桑睁开了眼睛,看到楚门焦虑的双眼。她坐起来,抱住他大哭,“楚门,吓死我了,呜呜……”
楚门拍着她抖动的肩膀,“乖,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派人去追那两个歹徒了,江海帮要抓的人,就算躲到老鼠洞里都要把他挖出来。”他咬牙切齿,“居然敢动江家少夫人,不管是谁都别想活着离开上海滩!”
“小全呢?”桑桑抽噎着,想起了晕倒前看到的血淋淋的场景,“小全他,他怎么样了?”
“他没死。你放心。”楚门安慰她,“就在你隔壁病房。等你好一些了,你可以去看他。”
桑桑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自己躺在医院病房里。这里是圣玛利亚天主教会的医院,也算是江家的私人医院。医院本来是教会主办的,后来资金周转不灵,江胜彪赞助了一大笔钱,所以从此以后也是江家的固定看病医院了。从院长到修女护士他们都熟悉。
“我要去看小全!”桑桑说着就要下床,她忘不了小全为她挡住斧头的那一瞬间,还有他死死抱住歹徒不让他追赶她的情景。桑桑心里无法表述感激,如果失去这样的保镖和朋友,她会无与伦比地痛惜。
打开病房的门,却发现安清牧站在门口。
“你,没事了?”安清牧问她,上下打量着她。
桑桑看到他就来气,“抓歹徒怎么不见你这么神勇;刁难我你倒是最在行了!”
安清牧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沉默不语。看得出,他的确感到了愧疚。
昨晚他随后也赶到了案发现场,看到的是晕倒后脸色煞白的桑桑,被江楚门抱上汽车,一路狂飙去医院。而现场血迹斑斑,小全被砍得面目全非。安清牧不知道桑桑伤得如何了,让属下处理现场的目击证人和各种证据的收集,他自己也跟着来了医院,一直守候到现在,一夜没睡。
只不过,醒来后的桑桑会抱住江楚门求安慰;对他却冷眼相加。
安清牧什么也不想解释。只是问江楚门,“抓歹徒的事,需要帮什么忙吗?”
这是他第一次语气这么诚恳地和江楚门说话,让江楚门也愣了一下。
但江楚门立即沉下脸,说,“不需要——而且我希望这次的案件,安副局长不要插手!所有一切,由我江海帮自己来解决!”
安清牧默默地点了点头。青帮不让警察局插手,可见是发了狠的。这也是安清牧第一次对江楚门做出妥协。
看来他留在这里毫无意义了。他神情复杂地又看了看桑桑,说,“那你保重。”然后就转身离开了。颀长的身影孤独地摇晃在医院走廊反光的地板上。
桑桑在江楚门的搀扶下,去隔壁病房看小全。一进门,她就哭了。
小全被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都缠着密密麻麻的纱布,还插着各种管子。
“怎么伤成这样?”桑桑一边哭一边问,“他真的还活着吗?”
“活着,就是伤得很重。”楚门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把昨晚的伤亡情况和她简单叙述了一下。
黄包车夫当场毙命。歹徒第一个砍的就是他,可怜一个卖苦力的车夫,本以为接了江家少夫人能拿好些车马费,却无意中搭上了小命。
桑桑听了很伤心,“好好抚恤他的家人。那歹徒根本是冲我来的,车夫太可怜了。”
江楚门点点头,“你放心。不管如何,他也算是替你挡了第一刀。他一家老小下半辈子就由我们江家养活。孤儿寡母我们一定会照顾的。”
而小全仗着拳脚功夫不错,才能把两个手持利斧的歹徒拖延了这么久。可是他的确伤得非常严重。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不醒,心跳微弱,血压很低。护士洗了两大盆的血水才把他血肉模糊的身体洗干净,后来一数,他全身被砍了二十几刀。
令人庆幸的是,小全虽然没能力保护好他自己,但至少身为练功夫的人,他尽可能避开了要害处。所以全身的砍伤虽然多,却没有伤到五脏器官,这是为什么他还能活着的原因。
桑桑哭得更心痛了,“楚门,不管小全伤了还是残了,他永远是江家的人,永远是我的保镖和朋友。”
“放心放心,他如果残了我也养着他一辈子。”楚门搂紧她的肩膀,“小全还是能做你保镖的。他的半只耳朵,两根手指没了,三根肋骨断裂,需要养一段时间的伤。但手脚筋骨没断,他还是可以做你保镖的。”
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楚门劝她回家休养。因为她没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是惊吓过度。桑桑答应了,一路上都唠叨着要好好派人照顾小全。
楚门带着桑桑回到江家,除了安抚好桑桑外,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查询昨晚两个歹徒的下落。
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难调查。
桑桑在上海滩根本无亲无故,不可能和人结缘。暗中希望她倒霉的人,楚门多少知道,但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找砍手来做。
所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冲着江海帮来的,而不是真的冲着桑桑来。只不过桑桑恰好是最容易攻击的一个弱点。
和江海帮有过节的,还是其他□□。从这条线路去找,没几天就得到消息了。
原来江胜彪最近收购了法租界的两家大烟馆。这两家大烟馆原先是另外一个□□的。因为帮派里资金危机,才会出让这两家烟馆,但江胜彪出价低,还不肯让别家□□来竞争。所以两家烟馆差不多是半买半抢地被江胜彪弄来了,结果原先的□□就气不过,想报复一下江胜彪。他们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对江胜彪和江楚门下手的机会;于是盯上了桑桑。心想砍死个儿媳妇来警告江胜彪一下。
可惜他们大大低估了江海帮的义气和桑桑在江胜彪以及江楚门心里的地位。
江胜彪震怒了。
江楚门震怒了。
三天以后,两个砍手被找到。打了整整两天,无论怎么求饶都没用。打断了一身的骨头,挑断了手筋脚筋。最后装进麻袋里,扔进了黄浦江——就算他们有命活着,也是废人了。
至于那个找女人下手的的阴险□□,一个星期后,一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黑夜,几十个武艺高强的江海帮弟子找到了小□□聚集的一个大宅院,也是人手一把雪亮锋利的斧头,见人就砍,砍得血流成河。从帮会老大到元老级人物全部一个不留,杀得干干净净。据说残肢遍地,哀嚎声久久回荡在漆黑的夜空。最后一把火,全部烧成灰烬。
那天晚上,安清牧的警车就停留在小帮派大宅院附近。
暴雨如注,鞭打着车窗,外面的鲜血和杀戮场面都在雨幕中扭曲了。安清牧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点燃了一支烟。普通的白锡包,烟圈慢悠悠地升腾在车内,他微眯着眼,沉默着,神情冷漠。
直到□□宅院守门的老头瘸着腿跑出来,安清牧才坐直了身体,双眼也睁大了。
看门老头跑过他的警车,一个手持斧头,杀红了眼的江海帮弟子追赶出来,赶到警车前方,看到了车内的安清牧,愣了一下,拎着斧头回去了。
于是安清牧又放松下来,继续仰头吐着烟圈,和难以排解的复杂心情。
最后凌晨时分,雨势减弱变成零星毛毛雨了,一把大火冲天而起,熊熊燃烧,把血肉模糊的一切烧成焦炭。空气里弥漫着恶臭味道。
安清牧终于熄灭了烟头,开着警车,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这件事,甚至连街头巷尾的小报都不敢发布消息,只是简单含糊地写了一句:XX帮会老大凌晨暴毙身亡。
有的被毁灭了;
有的因此被加固了。
全上海的青帮都知道了:谁也别想动江海帮的少夫人;就算她半夜三更一个人在街上溜达,谁都不可以动她。
后来桑桑知道了雨夜灭门这件事,心里很难过。
“我知道,他们很凶残。如果不是小全,被砍成肉酱的恐怕就是我了。”她说,“可是你们杀了那么多的人,这些人固然是坏蛋,但他们的妻儿是无辜的呀。”
“没有杀他们的妻儿。”江楚门摇摇头,搂紧她瘦弱的肩膀,“桑桑,青帮有青帮的处理规矩。这些人早知道我们会找上门的。”
“啊?那他们不逃?”
“青帮的规矩,做了被人发现,就要承担责任,否则才会真的连累妻儿。事发前,这些人已经把妻儿都送走了,安家费也都发放了。之后就是看有没有本事打得过我们了。我们派过去的,也是死士。如果他们打赢了,这件事从此不再提;但如果他们输了,就一定要拿命来。”
“就是说,如果他们乖乖地迎战甚至送死,你们就不会去伤害他们的妻儿?”
“对,就是这个意思。本来就是他们有错在先。因为生意纠纷而暗中下毒手,还挑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这实在太过卑鄙阴险。既然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拿他们的命来换他们妻儿的安全。”
而一个星期后,小全也可以出院了。但是他的伤还没全好,骨头断裂的地方都需要打很长时间的石膏。桑桑想找个地方安顿他,让他养好伤再说。想来想去没地方可以让他安静的,最后想到了百乐门。
金露露知道后哈哈大笑,“你送这么个小帅哥来,有多少姑娘要打他主意了啊。”
“那你别让其他人骚扰他。”桑桑说,“吩咐说是我的命令,不准勾搭小全。”
“好好好。”金露露大笑着,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