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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流落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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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在安清牧的逼视下慌张地逃跑了。此时天色尚黑,她辨不清方向,只是沿着野草蔓延的小径一路朝前。
今夜乌云密布,月黑风高,路边只听昆虫自鸣。越走越寂静,越走越荒凉。桑桑走了大半夜,又疲惫又绝望。
安清牧让她不要留在上海滩,可是她根本无处可去。她想念妈妈,想念学校,想念老师和同学,想念自己以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十八岁,在自己的时代还在读书;在这个年代却被人一会儿关监狱一会儿塞衣柜。桑桑一边走一边想,眼泪就流了出来。
昏沉的夜空里,却传来了沉闷的钟声,那是黄浦江边海关大楼的大钟。一样的钟声,不一样的时空,而且前路茫茫,走投无路。
桑桑终于体会到了身似飘萍的那种感受。
海关大楼的钟声提醒了她该往哪个方向去,桑桑决定先回到黄浦江边再说。其实她根本还没想好,就算回到了黄浦江边,她又能怎样,难道自己投河么?谁知道她是能穿越还是会淹死啊。可她实在没有去处了,她忽然想起了小全,也许小全在那附近。
她紧赶慢赶了又有两个钟头,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看到了街道和市集,似乎是到了市中心地带了。
这个时候她两条腿真是酸痛得像灌了铅一样。实在太累了,她坐在一家小饭铺外面的桌子上,问老板要一碗小馄饨和两个包子吃,于是解开了包裹,拿出一枚银元来付账。
老板一看,说大清早的刚开张,还没散钱,找不开,问桑桑有没有零散的铜钿。桑桑于是在包裹里翻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散钱,也不管了,就让老板拿了一枚大洋算了。
老板于是给她端来了两碗馄饨,还给她包了七八个包子算是补足她的份额。桑桑谢过老板,端起馄饨就吃。
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一只手敏捷地伸过来,冷不防从她怀里哧溜一下抽走了包裹。小偷一拿到手,撒腿就跑。
桑桑一惊,起身就追,“还我钱!不要脸的强盗!”
这可是她仅有的盘缠啊!
桑桑拼了小命追过了一条街,追进了一个旮旯角落里,正看到偷她包裹的小偷在翻她的包裹,身边还有两个同伙蹲着,一起在商量分钱。
桑桑追进去,叉腰怒喝一声,“还钱!”说着就去抢包裹。
小偷死活不给,两个同伙也帮忙推搡她。桑桑一个人哪敌得过三个男人,被他们推翻在地。她拼命挣扎,却没法从地上爬起来。
其中一个男人压住了她,望着她衣领口露出来的细白皮肤,动了坏心眼。
“哎,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啊。细皮嫩肉的。胆子还挺大,滋味应该不错。”这个男人奸笑着,动手扯她的衣服。
桑桑吃惊:刚才只顾着肉痛盘缠,居然忘了自身安全了。心里顿时恐慌起来,心想钱偷了就偷了吧,还是把自己先保护好。
于是她一边挣扎一边喊,“滚开,让我走!”
可惜为时已晚。
钱已经偷到手了,色也是要劫的。这个旮旯角落里,本来就是个贼窝,人迹罕至。桑桑自己跑了进来,就是送羊入虎口。
这三个小偷也都是成年男人了,饥渴难耐。平时只能花点小钱去找些野鸡发泄,如今一个娇嫩欲滴的小姑娘放在眼前,哪里还肯让她脱身,三个人眼色一使,心照不宣,于是一起上来按住她的手脚,撕扯她的衣服。几双粗糙的手毛乎乎地开始乱摸。
桑桑真是欲哭无泪。心里懊悔万分,可是眼下到底该怎么脱离魔爪呢?
脑海中高速旋转,疾病乱投医,眼看贞洁不保,而且落入这些污脏的男人手中,她宁可撞墙而死。
此时她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第一个晚上,她被江楚门从安清牧手中救下来后,在坐车前往江家别墅途中,司机老陈说到,江海帮江胜彪的名头,就是保命的护身符。
她急中生智,大喝一声,“谁敢动我?我是江胜彪的人!”
一声大喝把三个恶棍吓了一跳,听到“江胜彪”三个字,他们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但仔细一琢磨,突然就感觉不对劲了。
“你瞎说!”一个恶棍骂她,“你撒谎,想逃走!”
桑桑此时反而冷静了一点:原来只要和江胜彪扯上关系,还是管用的。那么她必须要抓紧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我是江海帮江胜彪的人。”她趁势编下去,“你们如果不相信,尽可以带着我去找江胜彪。如果我敢撒谎,就让他把我五马分尸了;可如果让他知道你们敢动我,你们就会被五马分尸丢江里喂鱼!”
三个恶棍愣了愣,暂时不敢动了。江胜彪是恶贯满盈的青帮头子,得罪江胜彪就是生不如死的结果。但他们还是满怀狐疑,“可江胜彪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早晚查得到的。”桑桑此时就要比贼胆了,“他正在到处找我。迟早能找到这里来。你们呢,你们就算害死了我,难道就真的以为不会被他查到吗?”
三个恶棍犹豫了:虽说这个年代杀人越货不少见,但也没有后来的反侦查手段那么高级的犯罪手法。杀了人难免留下蛛丝马迹,真的被青帮查到的话……
其中一个恶棍比较理智,想了想,对同伙说,“要不算了。花点钱也买得到女人,何必真要把事情搞大。万一得罪了江胜彪,连钱都没得偷了。”
另外两个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放开了桑桑,让她走;还把偷取的钱丢了几个给她。
桑桑捡起钱,连滚带爬地跑了。
一口气跑到了市集人流比较繁多的地方,她才停下来大口喘气,感觉略微安全点。
可是接下来呢,她又该何去何从?
桑桑真的很迷惘。耳边反复响起安清牧的警告,让她离开上海滩。她不是不想离开,可是她想真正离开的,是这个时代不是地方。在这个时代,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今天她能借着江胜彪的名字吓跑一群恶棍,明天后天呢?手中仅剩的几个大洋也很快就用完了,她还不是会任人欺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捏着手里最后的几块银元,她反复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拦下了路边一辆黄包车。
“送我,去百乐门。”
黄包车夫机灵得很,一路小跑,拉着她飞奔在清晨的街道上。
天已经大亮了。
街上的店铺一家接一家开张了;小摊贩也挑着各色货郎担子,找地方铺开了。叫卖声吆喝声充盈着狭小的石库门,被吵醒的主妇们睡眼惺忪地出来倒马桶,让小孩子端着钢精锅去买豆浆和馄饨。新一天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大街上,穿长衫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匆匆走过,穿旗袍的女人挎着小坤包在浏览橱窗;他们中间夹杂着一些穿西服和洋裙的外国人;而衣服破烂得看不出款式的报童在高声叫卖今天的头版头条,通往南京路的电车还是叮叮地驶过去,永安公司的大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楼的售货员守着一些名贵舶来品。
在这个时代,人们一样生活得充实丰富。
可是这个时代,为什么让桑桑感到这么孤独。
她在黄包车上默默淌着泪。
黄包车终于拉到了百乐门。日夜颠倒的百乐门此时刚刚要沉入梦乡,门口冷冷清清,所有的霓虹灯都关了,只有两个门卫在把守。
桑桑把最后的几个银元拿来付了黄包车费,然后走到了门卫前面,“我找露露姐。告诉她,桑桑回来了。”
两分钟不到,金露露披头散发,衣服都来不及穿好,趿着拖鞋跑出来,一把拉住桑桑的手就往里面拖,“我的祖宗啊,你可回来了。”
桑桑扑在她怀里大哭,“妈啊……”
金露露一巴掌扇过来,“别乱叫,我可没私生女。”
金露露把桑桑带进了她自己的小包厢,亲自伺候她洗头洗澡换衣服,洗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握着两手的香皂泡沫,奔到外面去摇了个电话,“喂,江家别墅吗?找江楚门。叫他无论如何,立刻来百乐门找我。告诉他,他要找的人,我找到了。”
然后金露露又蹦回来,忙不迭地给她擦干头发梳辫子。一边唠唠叨叨告诉她,首先她被绑走这件事,和她金露露无关,她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呢江楚门来过,十分着急十分担心她,听说这几天满世界找她呢……
桑桑一边听着金露露啰嗦,一边困得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实在撑不住,她央求金露露让自己先睡一觉,等江楚门来了再叫醒她。
金露露只好依了她,桑桑立刻把自己放倒在金露露的软垫大床。头一挨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段时间在安清牧的牢房里提心吊胆的;出来了又受了一场惊吓,要不是她机智差点就没命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朦朦胧胧意识到身边似乎有人走动。她还不是很清醒,闭着眼慢慢恢复知觉。
此时,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叫着,“桑桑?桑桑?”
桑桑闭着眼睛,伸出双臂,把身边的这个人紧紧抱住了。
江楚门也俯身把她搂在了怀里。
“桑桑,你回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