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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鸿门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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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丞相所言,这是一次家宴,设在了皇后宫中的花园,赴宴的也只是几位和我年岁相仿的皇子公主,还有——那身份诡异的中山王。
说来也怪,这些人明明都是兄弟姐,却不做交谈,个个都只是敛眉垂首,跪坐在案前,静候着父皇。时值初春,园中的一切都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和我们死气沉沉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我,看着眼前这一个个锦衣玉袍的王子皇孙,看着面前案上堆积如山的珍馐美食,却无端有些恍惚,总觉得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太过荒唐,荒唐到连作为一场梦境都显得有些奢侈。
不行!我得清醒一下!我深藏在袖子里的手狠命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做事向来实在,这一掐可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儿,登时疼得我龇牙咧嘴,堪堪咬住自己的舌头才忍着没叫出声来。
好丢脸……我抬头快速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他们一个个都像被定住了似的,谁有看我一眼的心思?我装着抚平衣服的褶皱,若无其事地揉着被掐疼的地方。
揉着揉着,我突然发现这衣服质地真好,做工精良,摸起来特别舒服,就索性低头一心一意地玩起衣服来。正当我揉得起劲时,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我,我猛地抬头,就对上了中山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悻悻地停了手,左顾右盼,假装欣赏起园中的景色来,不时瞥他几眼。可谁知这家伙依旧气定神闲的看着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不屑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看什么看?我又没你好看……”
父皇的出现及时打破了我的尴尬。
父皇的身侧,便是执掌这秦国后宫的皇后。她挽着简单的发髻,薄粉轻施,而非浓妆艳抹地去掩饰自己并不年轻的事实,穿着一件素净又不失庄重的蓝色的长衫,举手投足间,是一股由岁月沉淀下来的娴静,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可亲可敬。
不愧是皇后啊……我在心底低叹一声,足够的大气,也足够的——聪明。
这位皇后,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在怎样让自己看起来没怎么花心思上。她的妆容穿着,乍看简单随意,实则都有精细的考量。伺候了娘这么些年,对女人的这些小心思,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我不由想起在花满楼时,凡是逢年过节,便是楼里最冷清的时候,姐妹们就聚在一起玩乐,都是随手绾个发,随意找件袍子披在身上,这个取笑原来你是大小眼,那个讽刺原来你是黄脸婆,互相打趣,苦中作乐。
而娘不同,娘即使粉黛不施,也自明艳动人。她就坐在一旁看着我们调笑,没好气道:“如果哪天花满楼倒了,我啊,就让你们卸了妆站到门口去,要是谁的恩客认了出来,就让他把人带走,连赎身的钱我都不要他给。”
“娘,你真好!”我一边忙着往嘴里塞东西,一边不忘发扬我见缝插针的拍马屁精神。
“笨!”辛夷姐姐一戳我的脑门,咯咯笑道:“娘是在取笑我们呢!姐妹们,你说我们要不要……”
于是趁着酒兴,辛夷姐姐领着楼里一众姐妹一块挠娘的痒痒,直把娘闹得蓬头散发,衣衫不整似一疯妇才歇了。娘被我们气得哭笑不得,挨个敲了我们的额头,还吓唬我要扣了这月的银钱,直把我们吓得个个讨饶才罢。
谁知一语成谶?我微微苦笑,不由抬手摸了摸额头。娘啊,往后,应该没有人再敢随便敲我了吧……
然而再次抬头,看到父皇身后的少女之时,我便理解了皇后所有的心思。
那少女,应该就是传闻中的清河公主了,二八年华,容貌昳丽,一身绯色宫装,衬得她人比花娇听说她酷爱桃花,又和战国时的那位息夫人一样不愿言语,故而获封桃花夫人。
她侍坐在父皇身侧,眉眼清冷,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然而就是眼波流转间,也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美感。如此倾城绝色,难怪皇后要急了啊,说到底,六宫之主,也不过是一位妻子,一个女人而已。
我想起丞相那日说起的话,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果然觉得她与娘确有几分相似。不过,她比娘更美,更不染尘俗。
她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那是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才能浸染出来的,而整日为生活所累的娘,绝对无法拥有。
更让我惊讶的,倒是施施然跟在父皇身后的丞相。
说好是家宴,他如何来了?
丞相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身玉立,身穿华服的少年。只因天色昏暗,那少年又低着头,我只觉得甚为眼熟,却看不清脸。
倒是丞相,见我挺直了身子望向他们,竟偏过头朝我眨眼笑了笑。这般狡黠的神情,突然出现在一个平素刻板的老人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我努力憋住笑,不自觉地环视一圈,想去打量大家的表情。
眼神突然扫过对面的中山王,此时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高台上的几人,神色阴郁,眼底似有阴云翻涌。
那样怨毒的眼神!
脑中突然想起丞相当日的提问,你的娘亲,是不是和中山王颇为相似?
我当时只觉得好笑,随便敷衍了一句。而此时我仔细端详着中山王的脸,眼神在清河公主和他之间来回流转,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或许,这个少年被困深宫,并不是仅仅是因为什么容貌卓绝,只是因为容貌与父皇恋恋不忘的娘亲相似,才受此屈辱。
看着他死灰般的角色,我竟心里一痛,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也许,世间诸多情之所起,皆是源于那一瞬的愧疚和心疼。
“嘉阳!”父皇突然唤了一声。
这个名字于我实在是太陌生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坐在在那里。等到父皇再喊了一声,我才如梦初醒般,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跪的太久腿有些发麻,又站得急,脚下一个踉跄,我厚重的宫装不小心扫过案几的一角,打翻不少餐具。
完了完了,早知道前几日学习礼仪的时侯就不该偷懒的!我垂下头,飞红了脸。宴会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好在皇家子弟都很有教养,还不至于有人笑出声来。
父皇挥挥手示意我坐下,忍着笑,温和说道:“嘉阳,你不必太紧张。今日,只是带你认识几位兄弟姐妹。”
我尴尬地朝所有人笑了笑,又坐下。宫人们早就手脚麻利地将一切恢复了原样,好像刚才那点小插曲没有发生过。我暂且舒了口气,却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低低的冷哼。我扭过头,是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公主。她也不看我,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奇怪的笑意。
说奇怪,是因为那不单是嘲笑,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在其中。我一时看不清,既疑惑又心惊。
“嘉阳的事,本宫都和你们说过了。今日的晚宴,就是让你们彼此熟悉一下,血浓于水,你们既是骨肉至亲,日后定要好好相处。”皇后微笑着开了口,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我心底多少有些心虚,尤其她一再强调血缘,听得我胆战心惊。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我真是服了他们,连回个话都能这么异口同声,真不愧是一个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