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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认命 ...

  •   “不通人性的畜生!”谢之妍狠狠地给了马臀一鞭子,她向来对离尘很温柔,可此时离尘偏离了她的意愿,和小黑蹭着头撒娇,让谢之妍心里很是不悦。
      她也不记得自己话赶话和越小乙说了多少,只记得自己在恼恨与委屈下,捡着越小乙的痛处,说了许多狠话。她不想再看越小乙森冷的眼神,心里又气又急,随手摸了头上的小银梳子向越小乙砸过去。越小乙没有躲,梳子砸在了她脸上,还未等听到梳子落地,谢之妍已经夺门而出。
      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出门的时候脑子里一团乱,只想走得远远的,不要见到越小乙,谢之妍想要上马,但腿肚子打颤,手也在不住发抖,根本蹬上不去,试了几次之后,终于爬了上去。可离尘没走几步就自己拐了个弯,跑到呼朋小筑后的那颗榆树边,同拴着的小黑开始叙起旧来。
      物似主人形,那小黑也和越小乙一样,呆头呆脑,完全不似离尘活泼,对离尘的撒娇还有些迟钝,只是傻傻地晃晃头,一看就让人来气!
      谢之妍用力的甩了一鞭子,把缰绳朝另一个方向拉,驾着离尘走开了。
      我要去哪儿?我该去哪儿?我能去哪儿?谢之妍驾着马茫然地在街上飞驰,已是深夜,远远传来打更的声响,街上静悄悄地,更显得她的马蹄声急促不堪,正如她混乱的心绪。
      突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有一种草叫卷柏,又名九死还魂草,若是生长环境不如意了,根能自行从土壤分离,蜷缩似拳状,随风移动,遇水而荣,根重新再钻到土壤里寻找水份。这是林弦告诉她的,谢之妍受伤的时候这药没少用,当时她觉得这草真好,能够自己选择想要的环境,可现在她一点也没了那样欣羡的心情。
      这样一点也不好,没有能够安心一生的处所,时时刻刻看着环境流离颠沛,她先前快二十年的生命就是在环境的不断转变中调整着自己,好容易安定下来,以为有了一生的依靠,却还是落得个落荒而逃的境地……
      整个北疆都有越小乙的影子,燕京她不愿靠近,陈郡她不敢回去,她到底能去哪里?谢之妍冷笑一声,想起自己先前还为着越小乙想要辞去铸剑山庄庄主之位,幸好自己慢了一步,不然此刻连个能够容下她的地方都没有了。
      以往从北疆到章武,谢之妍一心牵挂着越小乙,都是忙着赶路,从未细赏过途中的风土人情。想,自己就当丢下了个包袱,一路轻轻松松回章武,岂不快哉?可她一路见到所有有趣的东西,从兴奋到失落不过一瞬间。她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会习惯地想想越小乙看见的反应,是茫然的、不解的还是喜悦的。
      可此刻她这想法再无生成的必要,这么一来,所有的新鲜感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了。

      魂不守舍的慢悠悠地飘回了章武,回到山庄,就有属下来报,说先前来拜访过的,邙山派的凌少侠又上门了,还带着师兄弟,已经来了许多天,说不见到庄主他是不会走的。
      邙山派的凌少侠?不就是项婴么?之前项婴亲自上门来铸剑山庄摸过自己的底细呢,也不知道他查出什么来没有。兵来将挡,谢之妍同属下交待,自己赶路累了,要休整两天才有精神待客,下面先好生伺候着。
      项婴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前一回有小宝在一边插科打诨,且那时候项婴独身上门,应该只是来刺探消息,并不存在什么威胁。此番还带着的师兄弟,想来是督察院的人。自己带着司马沣去燕皇宫放了司马润,难不成是去陈郡的路上出了什么岔子,痕迹没扫干净,所以怀疑上铸剑山庄了?
      谢之妍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爱逃避的人,像只乌龟,若是抗不过去了,就缩进壳里不出来。可此番对上项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子十分地冷静,竟连当初在平遥的那丝害怕都没了。
      也许真像姜御丞说的,人越往上爬就越不会感到委屈,她逃离京都是因为伤情,逃离平遥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在铸剑山庄位置没坐稳,忌讳督察院。如今铸剑山庄至少有八成的人马供她驱使,就算是对上督察院、甚至是对上燕皇司马洵,她也是不怕的。
      原来她在某种程度上很强了。既然她已经这么强了,为何还要逃离北疆、逃离越小乙,这是为了什么呢?
      这世上计谋之强不过用于算计,权力之强不过朝野侧目。真正的强者,是内心无坚不摧、百折不挠。
      看着项婴,谢之妍耳边又响起当年项华带自己出天牢时所说的那句话,自己的内心若是真的无坚不摧,就不会因为越小乙一个轻轻的质疑而难过了。她之所以不怕项婴,不畏燕皇,一个是她背后的势力足够强大,二是对燕皇一党的情谊,已经很淡了。
      不在乎便不会难过,谢之妍想,她到底还是舍不下越小乙,若是越小乙肯说一两句不那么刺耳的话,她想,就算是越小乙拿着承影剑给她当胸一刺,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凌少侠来寻本座有何贵干?”谢之妍坐在庄主的位置上,居高零下的看着客座的项婴与跟随他的督察院的属下,手中随意把玩着茶盏。上好的汝窑瓷。想当年在燕皇宫,燕皇节俭、燕后礼佛,只有姜太后才用得起的鸭蛋壳、蟹爪纹,此刻她桌边的,比之姜氏的爱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项婴的眼睛在周围逡巡了一圈,说:“还请庄主遣退下人。”
      “有什么话不方便人前说的?”谢之妍笑笑,看了一眼项婴身后的督察院探子,里头竟然还有陆梅生。听说督察院有时候也搞搞暗杀,难道是这几年铸剑山庄风头太足,皇商夏氏压制不下,便起了杀心么?
      项婴挥挥手,示意督察院的属下退下:“庄主可相信凌某的诚意了?”
      谢之妍挥手退了在一旁侍候的人,松了手中茶盏,正色道:“可放心了?”
      “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项婴主动走上前来,拿起谢之妍把玩过的茶具,啧啧称叹:“百年武林世家果然不同凡响,这等有价无市的好物都舍得拿出来待客。谢庄主,好大方。”
      早知道瞒不过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谢之妍摘下面纱,回敬到:“项提司更是有闲情,三番两次来我章武做客。”

      “谢之妍,你……可好?”
      项婴上一次这么问,谢之妍还是埋伏在姜御丞的身边。项婴从云州回来,知悉了姜御丞当真要了谢之妍,心中有怒有愧,回宫中正好遇上姜氏姐弟饮宴,谢之妍在莲花台上做了伶人装扮,给姜御丞的党羽们唱戏取乐……
      “本座很好。”谢之妍对上项婴的眼睛,还是老样子,透着晦暗不明的色彩,曾经她以为跟着他的脚步走,总有一天能够让他转过身来、让那双眼睛为自己而亮的,可她到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适时地放了手。
      本座……比起当时在方升宴身边自称奴的谢十九,本座这个称呼倒是听起来舒服许多。项婴看着谢之妍倚在庄主的大位上,穿着鲜艳的红色衣裳,袖口襟口浮着暗金色的花纹,腰间一块小小的银蟾印,被摘下的面纱垂在她一边发迹旁……
      印象中的谢之妍有很多种样子,她是被老爹带出天牢的哭哭啼啼的谢家女,是浣衣局老实本分的宫婢,是爬进天机阁看书的鬼灵精,是在姜御丞面前怯懦的姬妾十九,是在莲花台上妩媚的戏子,是在方升宴面前怒面含春的妍妹妹,是风流不羁的平遥郡公。眼前的她,是被人称之为妖女的铸剑庄主银蟾姬……
      其实谢之妍对他来说,一直很陌生。
      项婴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又拿出一张榜文,信是司马洵的亲笔,榜文是护国公主下嫁督察院项提司的通告。
      谢之妍救走司马润时,项婴正好带着陆梅生在北疆,谢之妍放在城北戏班东西,是督察院的人带进宫的,本来皇帝想要等项婴回到京都后再放榜,可司马润金蝉脱壳的消息和那精妙非常的诸葛连弩图样,让皇帝更坚定了将谢之妍留在京都的心——连人都能悄无声息地从宫中接走,莫非是皇宫里也有了立场不明的江湖人士不成?!还有那诸葛连弩图样,他要建立世上最强的军队,要一统天下,铸剑山庄百年传承,不知谢之妍手里头还有其他更精妙的武器吗?
      有些人要放在眼皮底子下看着才安心。
      谢之妍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又扫了一眼皇榜,觉得司马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世上最廉价的拉动手段无非就是联姻,是想要让她嫁给项婴来获取铸剑山庄的支持?还是将项婴做一个眼线一般,把自己拘在京都?
      这世上计谋之强不过用于算计,权力之强不过朝野侧目。真正的强者,是内心无坚不摧、百折不挠。
      这句话自己曾送给过幼年的司马洵,那时候他还叫阿獉。真正的强者,除了内心无坚不摧、百折不挠以外,还要有认定一个目标以后一如既往的坚持才是啊……
      阿獉他出师了。
      若是曾经的谢之妍,一定感恩戴德地接旨了,能够嫁给梦寐以求的项提司呢……可那时的她什么都没有,已经是待藏的良弓、待烹的狡兔,项婴是他最看重的臣子之一,怎么会随随便便指婚给一个落魄世家的孤女呢?
      项婴看着敛目沉思的谢之妍,想起人们口传的银蟾姬的种种狠辣招数,又想起越小乙那句绝望的嘶吼,他想,自己注定是皇帝手中的刃,也许命运就是让他要不起那皎洁的月,面前的这轮银蟾,和他一样,心中藏着良多的腌臜,手上有太多的孽债。
      也许他和谢之妍才是天生一对。肮脏的、狠辣的、毒绝的……
      项婴认命了。
      他是皇上手中的利刃,皇上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一切为了大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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