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蓬莱·之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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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都睡了？”
“回娘娘，皇子与公主都歇下了。”
“那就好。”谢之妍透过窗棂，看着天边初生的月牙，翘了翘嘴角。
世人都说蓬莱殿极尽奢华，谢氏集燕皇宠爱在身，从宫女一跃到了宸妃，又在皇后殁了之后成了继后，简直是泼天的荣耀。可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懂。
柳卿书说长安殿是燕太祖为爱妃所建，所以极美，那时的司马洵说，若他有心爱之人，必也会赠她最壮丽奢华的宫殿。
昨日的未央殿，今时的蓬莱阁。
妍儿爱阿獉。谢之妍承认，可谢之妍是皇后，司马洵是燕皇。
帝王之家，情爱永远是薄的，司马洵要的是一个能够与他并肩的女人，如果她没有谋定之能，无筹谋之智，而只是一个成日哭哭啼啼的娇女，那皇帝肯定是不会爱她的。
就如同，如果司马洵是一个随心所欲如司马澜一样的男人，那谢之妍一定也不会爱她。她是谢家女，谢家的女儿身上都流着凤凰的血，命定是要不停歇地向上振翅高飞，看到的一定天下最极致的风景。
她与司马洵真真是绝配。
姑姑谢遗琅用尽了机心都未能算计来的皇后之位，却由她谢之妍坐稳了，许多人唏嘘，老天待谢氏真是不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谢家用的是几乎灭族的代价才成就了她今日的后位。
皇帝需要一个血统高贵又不会有外戚干政的女人做皇后，谢之妍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她识大体，看得懂形势，知道皇帝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更何况阿獉心里有妍儿。
娘说过，妍儿活着便是谢家活着，谢家灭族了又如何？只要她谢之妍坐着后位一天，她的儿子就是太子，她的女儿是长公主。等司马洵去了，她的儿子就是皇帝，司马家的皇帝身上流着一半谢家的血，这便是让谢家传承百代最极致的方式了。
王谢祝三公之女嫁给先帝，王皇后害死祝贤妃，谢贵妃杀了王皇后，最后祝氏一族灭了谢家。这般风水轮流，根本怨不得人。争权夺利向来就是这般。
成王败寇，她从理智上是晓得的，可南柯殿里幽禁的那个秘密却不小心让她知道了，几乎要推翻她的所有理智。
她本以为世上只剩下她一条谢氏血脉，却没想到姑姑的儿子还活着。司马润，他的存在是对阿獉最大的威胁。谢家的通敌叛国是莫须有，谢家早已平反，那司马润就不再是罪人，而是能够与司马洵相争的皇子。
项婴把毒药塞到自己手上，让她亲手解决掉与自己同样流着谢家血的哥哥，那时她少有地害怕了——哪怕是被姜太后抓起来严刑拷打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她可以杀尽所有挡在前头的人，唯独手里不想沾上谢家的血。
“别忘了，你是皇后，是要陪着皇上缔造嘉麟盛世的女人。”项婴这样对她说。
“项提司不愧是自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她冷笑：“听说项提司曾经，将越将军关起来，还挑了她的手筋脚筋？”
“我等誓死效忠皇上。”
打人不打脸，她今天就偏偏要去捅项婴心里最不可触及的伤口，看着项婴变了颜色，甚至还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笑得越发快意：“云柳项三家当初保二皇子做燕皇，无非是看中他有一统三国的雄心与不逊的智谋。如果司马洵是个整天只懂得自怨自艾的小皇子，你们还会选他吗？”
感到项婴手上的力大了几分，谢之妍表情越发凌厉：“本宫是皇后，本宫的儿子是太子，这江山，终究是姓司马。”
“你知道就好。”
眼神上的对峙，二人打了个平手，谁都没能讨得好。
南柯殿中，司马润仿佛早就知道她要来似的，笑盈盈地看着她，说：“是妍儿吧？你与小舅舅长得真像。”
“拿来吧，我等这天很久了。”司马润伸出手。
谢之妍的心揪在一块儿，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她与司马润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可血液里奔涌的联系是断不了的。十年的幽禁，让他有些苍白，可脊背挺得很直。谢家的人向来长得好，男子隽秀疏朗，女子姿容端丽，骨子里的那股贵气是什么都抹不掉的。
“从谢氏平反那日，我就知道我时日不会多。”司马润了然地笑着：“谢家的女儿都是好样的。从你当上宸妃那日，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母妃临去前说过，谢家传承百年，她是谢遗琅，是上天留给谢家的宝物，是大燕贵族，自当下去陪谢家。”
“十年的幽禁，何其痛苦，与其让我战战兢兢地等着哪日死在司马洵手里，不如由你来结束。”司马润一步步走向谢之妍，他是笑着的，可表情让人看了心生悲戚，这是临死前的了然么？
“不，不要！”谢之妍失声地哭出来：“哥！我们回陈郡去！不要再管司马家的破事，他们要争就去争好了，陈郡是谢氏的根，是我们的家，我们离开这皇宫，再也不管这里的事情！”
“傻丫头。”司马润用指尖揩掉谢之妍的眼泪：“你不知这殿外有多少人盯着？若你没有动手，就是由别人。我很高兴，在去之前还能见你最后一面。那时候母妃带我回家省亲，你还那样小，转眼变成了大姑娘……”
“哥，我求你……”
“不要说了，谢家的人从来都不会低头，更何况司马洵容不下我。你好好地，你活着就是谢家活着，不要同皇帝赌气。你是皇后，是皇子与公主的母亲，是大燕最尊贵的女人。记住，你现在的那个位置是母妃曾经……”
谢之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司马润转身向殿后的金柱奔去……
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谢家又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了。
“梓童……”谢之妍的平静让司马洵很不安。不知谢之妍同司马润说了什么，让他撞柱而死。可司马润的存在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想要知道谢之妍的立场，他不能容忍卧榻之侧的人有二心，哪怕是看到谢之妍现在这样的不寻常的平静，他仍不后悔默认项婴的提议，让谢之妍动手杀掉司马润。
他才应该是大燕的皇帝！
他微服带着谢之妍与兵令去寻十万帝陵军时，十万帝陵军竟然在未见兵令之时对着谢家后人行礼！这对他是多大的威胁！
帝陵军的兵令被谢家所藏，帝陵军也理所当然地听命于谢家，如果当时谢之妍不助他，带着兵令投靠其他……他想都不敢想，他那时内外交困，被西秦和柔然所扰，内政诸多派系林立……
他想到先皇的遗诏，传位给司马澜……谢家唯一的活口，为的就是留下兵令他日助司马澜登基吧！
大燕江山理所当然应该是司马澜的吗？谢之妍理所当然应该帮司马澜吗？凭什么司马澜不争就可以得到一切？他在苦读的时候，司马澜在与父皇游湖，他在励精图治的时候，司马澜在四国逍遥游历，他对师横波极尽宠爱，却换得师横波的恨意与对司马澜的念念不忘？
师横波不过是个玩物，不要就不要了，但江山他不能让，必须在他手中！
现在的江山还是他的，妍儿也是他的，他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官家。”谢之妍平静地在司马澜面前拜倒：“臣是司马家的媳妇。”
“妍儿，过来。”司马洵伸出手，他许久没有仔细看过他的皇后了。从紫宸殿那个会逗他笑的少女，到今日持重的皇后，她一步步从浣衣局走到蓬莱殿，成为那个能够与他比肩的女人。
他不是先帝，先帝喜欢的是薛蔓祝菁那样温柔似水的女人，而他觉得好花虽解语，却仅仅是个玩物罢了，他要的是母后那样能够运筹帷幄的女人，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被教养成司马澜那样，有资格做他女人的，只有面前这一人。
“官家……”
似乎封后之后，她再没使过小性，再不叫他阿獉，一心一意做着皇后该做的所有事，约束六宫，教养皇子，她是最完美的皇后。比起让她失去少女的天真，他得到的更多，很值……
他的皇后不用在莲花台唱曲，不用跳进荷花池捞一个不属于她的钗子，也不用在深夜里漆黑的长廊中给他掌灯……
谢之妍看着金砖上自己影影绰绰的倒影，有些恍惚。穷极奢华的蓬莱殿，像一个鸟笼子，可她又能飞去哪里呢？大燕皇宫这大笼子已经囚禁了她十年，就算她飞出去，也活不了。
好好地当她的皇后罢。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以后会是皇帝，她的女儿是大燕的公主，是最尊贵的女孩。大燕江山，沾染了谢家的血，大燕皇室，理应流着谢家的血！
都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她只愿与皇帝在这笼子做一对鸾凤。与他并肩相看这大燕河山，征战三国，傲视那九天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蓬莱·之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