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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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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初春时节,林中的树木熬过了又一个无情的寒冬,如今已吐出了新发的绿芽,放眼望去,满目鲜绿的颜色,充满了盎然的勃勃生机。
一个小女孩静静地蹲在树下,淡紫色的外衣让她在绿色的树林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小女孩头上扎着的两个马尾辫有些丧气地垂落着,明明应该是可爱万分,此时却显得毫无神采。
女孩的双手微微地向上抬起,手掌大大地摊开,在掌心之中,竟然趴着一只小鸟。小鸟在女孩的掌心中一动不动,只是乌黑的眼睛时不时无力地眨上两下,小女孩淡紫色的眼眸中,似乎也泛起了莹莹的泪光。
“你为什么会受伤呢?真可怜。”女孩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鸟,对着它轻声地低喃,“要是萧羽哥哥在就好了。”
“我一直都在哦!”从女孩的背后,传来了宠溺的声音。
女孩惊喜地转过头,俊朗的少年正弯着腰,冲着她淡淡地微笑。
一大清早,看不见自己的妹妹叶流音的身影,叶萧羽就猜到她一定是又跑到林中玩耍了。在这绿色的树林中,女孩淡紫色的身影实在是太明显了,叶萧羽远远地就看到了她。见她蹲在地上,那么的入神,便不忍打扰,只是悄悄地站在她的身后,只要能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她,那就已经足够了。
在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叶流音快速地站了起来,冲到了叶萧羽的面前,向着他伸出了双手。
“这是……”叶萧羽向着叶流音的掌心望去,里面竟然趴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原来,她又在为这弱小的无辜生命伤感了,他这个妹妹似乎对鸟类情有独钟。
叶萧羽冲着叶流音微微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接过了小鸟,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鸟立刻活泼了起来,它轻轻地低鸣了两声,似乎是在表达感激之情。接着,便煽动起翅膀,向着天空飞去。
“哇哦!”叶流音睁大了双眼,望着小鸟飞去的痕迹,嘴里发出一阵惊呼,“要是我也能像萧羽哥哥一样会变魔法,那该有多好啊。”
叶萧羽和叶流音虽说是兄妹,但却是同父异母。从生下来就是这样,叶萧羽和父亲一样拥有非凡的能力,而叶流音却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咦,千旬哥哥呢?他怎么没有来?”叶流音向着叶萧羽的身后打量着,如果是在平时,他们两个人一定会同时出现。虽说是没有血缘关系,但却从小一起长大,总是像亲兄弟一般形影不离。血缘是亲人的证明,却不是维系亲情的唯一纽带。
“他和爸妈好像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了吧。”叶萧羽无奈地耸了耸肩,过了明天,楚千旬就满16岁了,现在都开始像大人一样藏起小秘密了。
“他们在讲些什么啊?”叶流音好奇地瞪大了双眼,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阻止了千旬哥哥的到来。
“不知道,我问千旬哥,他支支吾吾地说是关于生日的事情,好像是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不过他可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我看他说话的时候右眼皮一直在跳,就知道不是真的。他和爸妈进屋之后,一直紧闭着门窗,看起来神神秘秘地。”
叶萧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却打起了拨浪鼓,“到底在讲些什么呢?难道是和千旬哥的身世有关?因为身世过于悲惨,所以才不想让我和小音知道。”说起来他只知道楚千旬6岁时父母双亡,被他的父母收养,至于其他的事情,他竟然还一概不知。
“这么神秘啊!好像挺有意思的,不如我们回去偷听吧!”叶流音握起了两颗小小的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在叶流音的心中,高大温柔、时时刻刻都保护欲旺盛的千旬哥哥可是她未来理想的夫君啊,在夫妻之间,怎么可能存在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呢!
“你忘了爸妈的教导了吗?偷听别人的秘密,可是不好的行为。”叶萧羽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严肃地说道。
“是这样吗?”叶流音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头上的两根马尾也丧气地垂了下来。
“不过,”叶萧羽轻轻眨了下眼,向着空中望去,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生活中总是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巧合,说不定我们现在赶回家,走到窗边的时候正好筋疲力竭,寸步难移,只好停在窗边休息一下,无意中听到什么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叶流音的头像弹簧一样猛地弹了起来,淡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灼灼的光彩。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的父母是因为我们才会死的,我本应该早点告诉你,但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是我们欠你的,如果你要恨我们,我们也可以理解。”秦若曦的脸上充满了内疚,她知道自己就算收养了楚千旬,将他养大成人,却也无法代替他的亲生父母,始终都不可能弥补楚千旬心中的那份缺憾。
“不,叶叔叔,秦阿姨,我不怪任何人,你们将我养大成人,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对你们只有感激之情。我的父母会死不是你们的责任,而是因为他们做了正确的事情,我尊重他们的选择。更何况杀死他们的是极夜门派来的人,就算要恨,也应该恨极夜门。明天我就满16岁了,我希望能够继承父母的遗命,加入朗日道,成为制衡极夜门的力量。”
6岁的时候,楚千旬亲眼看着父母被极夜门派来的异能者追杀,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能为力。从那时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像父母一样加入朗日道,成为一名合格的逐日者,保护那些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免受异能者的迫害。
“这……”
看到了楚千旬脸上的决心,叶枫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当年,他曾是极夜门的异能者,而秦若曦却是朗日道的逐日者,正因为这不被世人所接受的结合,使得他们同时遭到了极夜门和朗日道两方的追杀,不得已才只好在这无人的林中隐居。如果让朗日道知道了他们的所在,说不定平静的生活会就此结束,又会陷入无限的追杀与逃亡之中。
“关于这件事我前几天已经给蔡大哥写过信了。”对于楚千旬的心思,秦若曦早就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她不能复活楚千旬的父母,至少也要想办法满足他最大的心愿。
“你说的是蔡琰?”叶枫知道,当年秦若曦身为逐日者的时候,蔡琰曾经是她的搭档,多次在危难中救过对方的性命,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信任,“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呢?”
“枫哥,我知道萧羽的母亲就是被朗日道的人杀死的,这件事一直是你的心结。如果我事先跟你说,你肯定不会答应。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知道极夜门的力量日益强盛,早就在几年前迫使当权者签订了和平协议,如今普通人和异能者已经在尝试和平相处了。”
“这种和平可能只不过是表面现象,雪薇已经被朗日道的人杀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流血了。”叶枫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每每想到石雪薇的死,还是令他心痛万分,也让他对“朗日道”这三个字忌惮不已。
“放心吧,枫哥,我今天正好收到了蔡大哥的回信。”秦若曦说着,起身走到床边,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蔡大哥回信说,千旬的父母曾经都是优秀的逐日者,他也很希望千旬能加入朗日道。而且为了避免我们的行踪被泄露,他还说明天会亲自来接千旬,以继父的身份推荐他加入朗日道。”
“什么?千旬哥哥要走。”窗外突然传来了稚嫩的女声,“不行,千寻哥哥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人家怎么办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秦若曦、叶枫和楚千旬三个人都大吃一惊,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窗户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叶流音正趴在窗沿上,一边像波浪鼓似的摇着头,一边拼命地往玻璃上靠,似乎是想从窗户钻进来。而叶萧羽则站在叶流音的身后,双手抓着她,试图将她从窗沿上拉下来。注意到了屋里三个人灼热的目光,叶萧羽只好干咽下口水,尴尬地笑了两声,心中却叫苦不迭。
“你们在窗外干什么?”叶枫质问道,语气听似严厉,实则心虚,有太多他不希望两个孩子知道的事情,他们还小,不应该承受那样的压力。
“我和小音只是刚好路过,碰巧听到千旬哥要加入什么朗日道,接着小音就扑到了窗沿上,吓了我一跳,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叶萧羽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抵挡着父亲像剑一般锐利的目光。事实上,他听到的要比这多得多,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人会遭到朗日道和极夜门的追杀,不明白千旬哥父母的死亡和自己的父母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也不明白明明对自己说是难产而死的母亲,现在为什么又说是被朗日道杀死,更不明白为什么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千旬哥现在却一定要离开,成为杀害自己母亲的朗日道的一员。不过,他明白的是,明天就是千旬哥的生日,加入朗日道是千旬哥最大的心愿,也是千旬哥父母死前的遗愿。他希望千旬哥能快乐地度过在这里的最后一个生日,能实现生日时许下的心愿。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能问,不能想,只需要相信他所信任的人会在正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至于要解答那些疑问,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对啊,因为人家实在是累得走不动了啊!”叶流音委屈地撇了撇嘴,屋里的声音太小了,模模糊糊的根本就没听清在说什么,但最后一句话她听见了,千寻哥哥竟然要走了,一直以为会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千寻哥哥如今却要消失了。
“千旬哥哥,你不要去什么朗日行吗?”叶流音已经顾不上父亲的斥责了,她快步地跑到了楚谦旬的身前,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左边的袖口,“如果非要去的话,就带我一起去吧。”
楚千旬伸出右手,用大手包住了叶流音的小手,粗壮有力,却又异常得温柔。纵使他的心中此时有着千言万语,张口之时,却是无言可说。
“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问出这个问题,叶萧羽都觉得自己今天变得有些傻,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又何必浪费口舌去问,可是心都已经开了口子,又如何能管得住本来就裂了口的这张嘴。
“嗯。”楚千旬望向叶萧羽,停顿片刻,才点了点头,“等我成为了合格的逐日者,就会回来看你们,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这是三个人最后一次一起度过的春天,从树丛跑到小溪,从晨曦跑到晚霞,一样的景,一样的人,一样的事,却要怀着不一样的心情,迎接变幻多彩的明天。从明天开始,一切都将会有所不同。
“不早了,天色都已经快暗下来了,我们回去吧。”楚千旬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叶萧羽的头,“大概今晚生日宴会结束之后,蔡叔叔就会来带我离开了,从明天起,你就是大哥了,要好好替我照顾小音。”
“你就放心吧,千旬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叶萧羽挺起了胸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或许这样才能让自己说出的话显得更有信心一点。
“小音,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听你二哥的话,知道了吗?”楚千旬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叶流音的头。
叶流音抿着嘴点了点头,便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千旬哥,你先带小音回去吧。”叶萧羽插着腰,笑眯眯地望着楚千旬,打破了刚才还有些凝重的氛围。
“那你呢?”楚千旬有些担忧地问道,毕竟天都快黑了,一个人在林中可是很容易迷路的。
“这个,当然是秘密啦,而且,好像小音为你准备了秘密的生日礼物哦,请好好享用吧。”
叶萧羽说着,便快步向着远处跑去,留在原地的叶流音深深地低着头,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一样,牙齿紧咬着嘴唇,像是在拼命忍耐些什么。
“小音,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病了吧?”
叶流音如火烧一般发烫的脸颊,着实让楚千旬吓了一大跳。就在楚千旬准备将“生病”的叶流音抱回家的时候,叶流音却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楚千旬,眼神显得无比坚定。接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用头发编成的手指般大小的小圆环,在楚千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将其中一个小圆环塞到了他的手里。
“千寻哥哥,请让我做你的妻子吧。”
叶流音咬紧了牙齿,握紧了拳头,她猛然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叶萧羽曾经在书上看过,过生日的时候,都是要吃生日蛋糕,吹生日蜡烛,只不过他们一直都隐居在这片树林,也就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蛋糕。怎么说也是离别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尝不到蛋糕的鲜味,至少也该让千旬哥见见蛋糕的样子,这才像是真正的过生日。
此刻,叶萧羽的手上就端着一个大蛋糕,只不过这不是真正的蛋糕,而是用泥土捏成的蛋糕,插上了用泥土捏出的蜡烛,再加上在泥土上刻出的祝福的话语。那可是他昨晚偷偷从窗户爬出去,跑到河滩连夜做出来的,就只为了能给千旬哥一个惊喜。
就在接近门口的时候,叶萧羽却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大概是今夜的小屋看起来与平日有所不同。或许这只是他多虑了,小屋的门虚掩着,当然是专门为他留的,屋里的人都在等着他回来,一起过最后一个生日。从远处向门缝里望去,昏暗不清,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
“为什么不开灯呢?”虽然他告诉过小音他的蛋糕上还插着蜡烛,可她应该知道那些蜡烛是不会发光的,而且今日的月亮又是格外的惨淡,没有一丝的神采,不过或许只是因为灯坏掉了,这么多年没有换过,这也是正常的。
叶萧羽用双手端着泥土做的蛋糕慢步走到门前,没有多余的手可用了,只好用脚尖轻轻挑开这道虚掩的门。他悄声地走进屋里,尽量减小自己的脚步声,要是过早地被人发现了,那还怎么能叫得上惊喜。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叶萧羽却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在楚千旬的身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了微弱的淡绿色的光芒,在那微光之下,他终于可以看见楚千旬模糊的面孔。不过楚千旬似乎正望向其他的地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好机会,就是现在。”叶萧羽吸足了一口气,冲着楚千旬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千旬哥,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楚千旬就朝着叶萧羽的方向猛然看了过来,那表情何止是惊呆了,简直就是慌张到了极点,甚至有些狰狞,有些可怕。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灯也像是受到了猛烈的惊吓,突然一下子同时亮了起来,被黑暗所吞噬的世界在一瞬间就变得灯火通明。
“咚”的一声,泥土做的蛋糕从叶萧羽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又变成了一堆散乱的泥沙,再好看的东西也总会显出它丑陋的真实面目,假的始终是真不了。
一个弱小的身躯倒在了地上,从她的胸口渗出了红色的液体,她身下的地板早已染成了一片鲜红。平日里会哭会笑,活泼可爱的妹妹,如今却如同冷冰冰的雕塑一般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一丝的声息。
楚千旬就站在叶流音的旁边,他的右手拿着一把手枪,左手握着一把镶着金边的匕首,匕首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血液顺着匕首的尖部滑落,滴落到了地板上。楚千旬的衣服上,也不知在何时点缀了斑斑的血痕,看起来格外刺眼。那个一直都带着阳光般爽朗笑容的面庞,此刻在月光的映衬下,却如同凄厉的鬼魅一般。
在楚千旬的身后,叶枫和秦若曦无力地躺在凳子上,大大睁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显得狰狞可怕。叶萧羽看到了他们的心脏早就已经停止了跳动,像那样敞开到极限的胸口,就算不想看到都很困难。在母亲空洞洞的胸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扑扇着一对金色的小翅膀,上下浮动,如樱桃般大小的身体晶莹剔透,闪烁着墨绿色的光芒,如同街边商店的霓虹灯一样光彩夺目。
叶萧羽就这样站在原地,双腿有些微微得颤抖,想要跑上前紧紧地抱住那些冷下的身体,却始终都无法迈开一步。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过度的悲伤,还是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脑袋已经停止了思考,呈现在双眼中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只能看到一片冉冉的血红。
“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从叶萧羽的嗓子中挤出了这三个字,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变得火辣辣的,像是被沙漠中的烈日灼烧过一般,连发出来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沙哑。
楚千旬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紧紧地盯着他,那复杂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的情愫,像是惊慌失措,又似是愤怒难耐。
接着,楚千旬缓缓地抬起了拿着枪的那只手,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叶萧羽的方向。
“砰!”
枪声响了,一颗子弹划破了阻碍它的空气,如同利剑一般朝着叶萧羽的心口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