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灏》左左

30、一个人的大四

　　王艺宁和陈子灏开始回避碰面，但不必刻意回避他们也难得会遇上。为了不和寝室人有更多的接触，王艺宁中午也不常回寝室休息了。只有吴思杰常去看他，和他谈天说地，但陈子灏的名字从他嘴里消失了，就像他也和陈子灏断绝了关系一样。但有时王艺宁倒希望偶尔从他那里听到关于陈子灏的只言片语，痛才能感到自己没有麻木，还带着感觉活着，但这些心思吴思杰不知道。
　　王艺宁常不自觉地想到陈子灏，特别是某些时候，非常非常地想，有时以为自己要放下手中的事去找他了，有时拿出手机就要打给他了，但都没有……阻止他的不是他的自尊心，是他想：这样对他更好，他该有更好的生活。

　　王艺宁经常带着小灏去散步，这是特定的回想陈子灏的时间。他不可能叫它别的名字。
　　现在还记得当初陈子灏笑嘻嘻地带它回来的情形。是大三开学没多久吧，有一天晚上陈子灏进门，后面跟着一只黄褐色的长毛狗，他说：“我一出校门就跟我后面，跟了一路，就回来了。”回头对狗说：“是吧？你想跟我回家吧？”
　　狗安静蹲在客厅中央，抬起它那像狮子一样毛扎扎的头，温顺地凝望着他们，眼神甚至带着忧郁。陈子灏揉搓它的头，它也一动不动。陈子灏说：“它是松狮犬，估计应该也要一、两千吧。”
　　王艺宁就说：“这么贵肯定是哪家弄丢了，你把它带回来，它主人要到处找了。”
　　陈子灏说：“是它跟回来的，赶走它，让它现在在街上流浪？”
　　第二天他们把它带到校门口，希望它能记起回家的路。便它又跟着陈子灏进校门、到教学楼……然后这条狗就是陈子灏的了。
　　陈子灏说：“这里养了狗更像一个家了。我喜欢大狗，像小灏这样的，毛茸茸的，摸着多舒服……最喜欢松狮（有了小灏才说这话），又威武又安静，又强大又温柔。”
　　家里有了狗粮，狗食盆、狗窝，从此陈子灏回来，先要看看小灏怎么样，开门叫一声，它就跑出来，陈子灏问它：“你在干什么？”和它玩一阵，给它喂食，打扫狗窝，带它散步……
　　因为我们中午常常不在家，不可能让小灏一整天独自在家，就常把它放出去和小区内几条狗玩。但离寒假还有一个多月，陈子灏计划寒假把小灏带回家养时，有一天小灏独自出去就再没回来。陈子灏很难过，王艺宁说：“它既能自己来就能自己走。”
　　现在虽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还会消失，王艺宁还是没有限制小灏的自由，在最初的几次让它独自出去时，他都站在门后久久地呆望着，像是告别。但小灏最后总是回来，也许它不想再去流浪了吧。
　　有一天带小灏散步时遇到了那天晚上打电话的男孩儿，他也认出小灏，就上来逗小灏玩儿。王艺宁知道了他叫龙龙，中考刚结束。龙龙后来到他家来玩，羡慕他上了Z大，说那是他的目标。再后来有时龙龙就一个人带小灏去散步，把小灏带到他家去玩儿。龙龙的爷爷奶奶早晚定时去散步，家里面积比王艺宁这边大一倍，小灏似乎更喜欢龙龙家，于是王艺宁忙时，就把小灏托给龙龙照顾。
　　龙龙曾诧异王艺宁会养一条松狮，王艺宁就告诉他原委，又说：“它也不是我的，它离开了原来的主人它就是自己的了……它要想让你当它的主人你就是它的主人。”龙龙说：“它不是又回来找你了吗？那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王艺宁想：也许它要找的是陈子灏，毕竟是他在路上捡到了它，领回了它，是他决定要收养它。他也想过告诉陈子灏，但他还是宁愿不告诉。是它在那晚唤醒了他，所以他不愿把它给陈子灏。
　　陈子灏最后曾说过：“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等过段时间，我们能面对，一定会好的。”他等着时间让他们面对。那时他会再微笑着出现在家里吗？

　　暑假之前两个月，只有一次，王艺宁见到了陈子灏。那天中午他和吴思杰，另外两个班上同学一起在食堂吃饭时，闹哄哄的餐厅里，他们叫住了一个端着盘子走过的女生，王艺宁一抬头，吴思杰立刻望他一眼，他马上头皮一麻，就知道这个似乎有些眼熟的女生就是曹佳颖。她笑盈盈地坐下，和同桌的人打招呼，未及坐稳，跟着她的陈子灏也一屁股坐下，待他抬眼细看时，才和王艺宁四目相对，王艺宁立刻低下头，脊背挺直。他继续吃饭，陈子灏也消失了声音。
　　过了几分钟，大家相谈正欢时，陈子灏一声不发，端着他的餐盘坐到了王艺宁对面，他把头凑过来，低声问：“这段时间你……怎么样？”
　　王艺宁头也不抬，回答：“还好。”曹佳颖已望过来，他如坐针毡。
　　陈子灏说：“我看不好。”让人能说什么？
　　曹佳颖突然问：“子灏，也不介绍一下，这是以前和你合住的朋友吗？”
　　陈子灏扫她一眼，似乎不想回答。
　　王艺宁说：“我是王艺宁。”
　　她一点头，说：“你好。我是曹佳颖。”
　　王艺宁说：“我们以前见过。”
　　她说：“我听子灏说起过你们合住的事。”
　　一刹那，王艺宁想到她听到的陈子灏搬走的原因和吴思杰听到的一样吧，他们这像是有矛盾的样子吗？曹佳颖会起疑心吗？
　　曹佳颖接着问：“你也是他高中同班同学吧？”
　　他点头。
　　吴思杰说：“陈子灏重色轻友，刚追上你就跑到你那儿租间房去住。”他是让曹佳颖不好意思再对王艺宁问长问短吧。
　　果然曹佳颖闭了嘴脸红了，大家哄笑。
　　陈子灏冲他翻了个白眼。
　　他又低声问王艺宁：“能去家里看你吗？”
　　王艺宁说：“带上曹佳颖一起来，我在家请你们。”
　　他低头不说话了。
　　陈子灏又说：“我手里还有你那儿的钥匙。”
　　王艺宁说：“钥匙我也给吴思杰了一把。”
　　王艺宁也不知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果然人是情绪性的动物。

　　期末考试结束后，暑假王艺宁没回舅舅家，一直在周老师那儿，他想多挣些钱，也许可以付得起下半年的房租。
　　八月底，他不得不认真地考虑房子的事了。如果他想继续住下去就得交齐下半年的房租，但他手头的钱交完学费付房租还差点儿，他不想向别人借，更不想去借陈子灏的钱。怎么办呢？吴思杰给他出主意：找个人合租房租就可以省一半，他的一个同乡小孙正想搬出寝室。小孙和他们同届，暑假没回家在校复习准备考研，有个低两届的女朋友。
　　在陈子灏之后，王艺宁没信心能和别人愉快地合住，但还是见了小孙和他的女朋友。小孙瘦小个子，一副黑框眼镜，面目模糊、年龄不明，和女朋友说话时唠唠叨叨；女朋友小刘面相小得像个高中生，一顿饭只听她叽叽喳喳。后来王艺宁又找小孙聊了一次，相信作为一个室友他还不致于招人讨厌，于是合租的事就定下来。
　　王艺宁把他的衣物、床上用品都搬到大卧去，把小卧收拾出来给小孙住。大卧自从陈子灏搬走就一直空着，每次到阳台晾衣服经过时，他心里都空落落的。塞进了他的东西后，陈子灏的痕迹模糊了，没有以前的伤感了，他感叹人的自愈力真强。
　　合租后小刘三天两头过来留宿，洗了澡穿着吊带晃出浴室，阳台上挂了一溜儿女孩儿的衣物，厕所里摆着不知名堂的洗漱用品……实际上房子像住了三个人。渐渐地他们的私人物品从卧室里漫出来侵占客厅，王艺宁只好把客厅的小摆设再拿一部分到自己卧室。所幸小孙两人都不会做饭，厨房才能基本保持原样。当然，现在有几个大学生学过做饭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时常把冰箱里可吃的食物拿去吃，比如王艺宁才做的冰镇绿豆汤，留做早餐的包子煎饼，过后当然小孙都会提到，冰箱里也放了他们的食物：雪糕、冰淇淋什么的，让王艺宁也随便吃。
　　最不敢恭维的是两人的卫生习惯，客厅也没有电视看，为什么还会卧在沙发上吃东西——不能在饭桌前或自己卧室？在沙发上吃薯片也不致于沙发缝里都是薯片碎屑，一次沙发背上还抹上了番茄酱，深色的沙发布上看不清楚，但靠上去白衬衣上就是一片。王艺宁实在看不下去，把沙发套拆洗了，然后和颜悦色地提醒他们。第二天两人立即把客厅厕所仔细拖洗一遍算是用行动说抱歉。但过两天下大雨，再人进门顺手把湿淋淋的雨伞放在鞋柜上，滴下来的水浸湿了他的半个拖鞋。
　　大四一整年都特别忙乱，上学期课不多，王艺宁班上有的同学主要精力忙于找工作，一个月都见不到人影。他还算好的，虽然只有一条出路，也开始着手找工作，但仅限于网上搜搜，在几场学校的招聘会上投投简历，没怎么耽误学习。只有决定考研的人比如吴思杰、小孙，还岿然不动地遵循正常的生活规律。王艺宁有时也惊异于他们上了十几年学还有继续学下去的兴趣。他即使有条件考研也要首选工作。吴思杰的理由是：“本科毕业找不到好单位呀，工资不高呀。”这在王艺宁都不成理由：他们学校本科毕业比一般学校研究生毕业找的单位还好，还要什么好工作？工资总是会往上涨的，吴思杰三年研究生毕业不见得工资会比他高。在人生的路口各人总会有各人的选择。
　　几个月没见到陈子灏，他大概不会那么急找工作吧，是找到单位实习去了吗？当然也因为王艺宁自己呆在学校的时间有限。王艺宁除了上课，周末还继续在周老师那儿上班，然后从年前到年后都在找实习单位，最后过五关斩六将，找定了一家炙手可热的单位。因为这个单位实习期满如果表现好还可转正，所以成了大家眼中的香饽饽。寒假前毕业论文也布置下来，又要准备毕业论文。王艺宁过年回了趟舅舅家，寒假一半时间呆在家里。
　　三月份王艺宁的论文准备得差不多了，也开始去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