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灏》左左

28、出院回来

　　我在医院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将近中午。
　　我半坐起来，全身发软，病室没有一个人，等了好长时间，才好不容易进来个护士，护士看我醒了，只说：“呕，你终于醒了？”我说：“给我一杯水喝好吗？”
　　护士出去了，又过了好长时间，才用一次性杯子端了杯水给我，她冷着脸，要求我快找来家人，办住院手续，他们一会儿要给我转到普通病房了。
　　不让一个同学知道恐怕是不可能的。我想了想，在床边我换下的一堆衣服里找到手机，护士拿去充了会儿电，我开机，好几个未接电话，大多是陈子灏的。我给吴思杰打了电话，没说什么，就让他到这儿来一趟。
　　吴思杰来时我已转到普通病房了，他满肚子疑虑，很担心地问：“怎么了？你生病了？”我说：“昨晚喝了一瓶酒，醉倒在小区门口，让人送来洗胃了。”他想到我近来的反常表现，马上相信了，埋怨我不应借酒消愁。我说：“再不会了。”
　　我给他钥匙，请他把我放在家里的银行卡拿来交钱，还要在小区找找小灏，我还担心它。昨天我被送来后，它被丢在小区，不知会不会又失踪了。看到了它如果可能就把它带来，但也知道小灏和他不熟，也不一定会跟他走。
　　吴思杰回来，说：“你家门前卧了一条狗，就是小灏。我把你的鞋拿出来，想让他跟我走，没用。就把你的鞋给它了，又从冰箱里拿了块肉骨头喂它，希望让它知道你没抛弃它，能在门口继续等你。”
　　我松了一口气，它没离开就好，我不能让它再消失了，我想它了。但哪个地方不对，我说：“我冰箱里没有肉。”
　　他说：“你冰箱里有肉，有虾，还有不少青菜和水果。”
　　我说：“没有，我几天没在家做饭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他说：“我难道能用你的钥匙打开别人家的门？小灏能卧在别人家门前等你？”
　　我心里一动。陈子灏可能去过，他有钥匙。
　　吴思杰去交了两千块钱，回来点滴打完了，我似乎也恢复了力气，就和医生交涉要出院，说有狗在家没人管，医生看了看我也不一定相信，但也没留，只说出院手续得第二天上午才能办。我不肯在医院过夜，医生说只要你能走可以离开。
　　吴思杰送我回家，路上随便吃了饭，回来看小灏还在门口守着。它看到我扑过来，很亲热地蹭我的腿。我笑了：“这么喜欢我还失踪了几个月？”
　　进门来一眼就发现家里很干净整齐，显然是用心收拾过了。
　　我四处望望，果然看到了茶几上有一张纸，打开，是陈子灏的字迹：

　　艺宁：
　　今天下午才听说你姥姥去世了，一定要节哀顺变。
　　我给你打电话，你手机一直关机。
　　晚上我买了菜，等了你两个小时，你一直没回来。
　　我“五一”要回家一趟，你回来看到纸条一定给我回电话。

　　陈子灏
　　4月29日

　　我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原来他只是因姥姥去世来安慰我，不是回来了；原来他没找到我已按计划回家去了，现在大概已到家了……我这么急地赶回来，看来不必……
　　我盯着那张纸，没再看，但拿不开。小灏凑过来，嗅着那张纸，是有陈子灏的气味吧，也许它也不是回来找我的吧？眼泪滴到纸上一个湿点。吴思杰烧好了开水，端过来，坐在我旁边，一句话也没说。他从我手里抽走那张纸，看了看，放在一边。
　　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事，看来他也会知道了。但我不能向人谈到陈子灏，到少是这时候不能。
　　吴思杰揪着小灏脖子上的毛，把它拉过去，似乎自言自语地说：“给它改个名字吧，叫小艺，小宁，或者小杰，行吗？”又对着小灏问：“你说呢？”
　　好吧，既然我也不准备和他谈什么，既然事情还像以前一样无可挽回，悲伤就到此为止。我用袖子胡乱抹一把眼睛，说：“你给它改什么都行，看叫了它会答应你？”
　　我站起来，对吴思杰说：“洗洗睡吧，我累了。今天你是回学校去，还是在这儿住一晚？”
　　他说：“寝室乱糟糟的，我要在这儿享受一下。”
　　看来他不放心我，随他。
　　我把小卧收拾收拾给他住。他靠在门边，看我铺床，对我说：“我看过两天你还是回寝室去住吧。”
　　我没回应，过一会儿问：“狗怎么办？”
　　他说：“你哪儿还顾得了狗？它从哪儿来让它到哪儿去。”
　　我说：“我要睡觉，明天再说。”
　　躺在床上，我睡不着。这两个月来的事一件都忘不了。我曾以为自己是个独立、坚强的人，是个能经受挫折的人，但我不是。
　　我已经不再是我自诩的那个人了，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陈子灏改变了。一年多来，我生活的重心就是他，总是围着他转，为他买菜做饭洗衣打扫，推掉周老师的工作，辞去家教，心安理得地住他租来的房子刷他的卡用他的钱，我的生活融入他的生活，很快乐幸福，却没想到当他把我推出他的生活时，他的生活依然正常地延续着，而我的已经无以为继了。他完好无损地抽身而退，而我已支离破碎……
　　他培养了我对他的依赖性，我的弱点，渴望温暖渴望交流渴望爱情，使他能在我们的交往中轻而易举地主导着方向……我不能说这有什么不良的用心，下意识而已吧。
　　他才是强大的，他没有弱点。他有成功的父母爱他的父母，他有聪明的头脑健全的心理，他有顺遂的人生，所以他没有创伤。他甚至对我所求甚少，他对谁都所求甚少，无欲无求的人是坚不可摧的。
　　他不可能属于我，他和我不是一种人，以前的种种感觉都是幻像……
　　我在追求感情的路上失败了，我只有靠我仅有的东西继续我的人生。我不能怨恨他，面对我真实的内心，我能看到我仍爱他，没有停止过。我要找回那个失去的我，这就行了。
　　睡了一晚，我知道我还想继续住在这儿，仍然不想回寝室，即使我不再奢望陈子灏有一天能够回来。我仍把它当作家，在这里，我仍然感到温暖。
　　吴思杰又提议：“那找一个便宜点儿的房子吧。这房子不是我们学生租得起的。”
　　是的，住这房子对于我来说是奢侈，但对陈子灏的感情难道不是一件奢侈品？既然我想丢掉又没有丢掉，那我就把它好好保存下来吧。
　　我说：“住到不能再住下去时再说。”
　　吴思杰问：“什么时候到期？”
　　我说：“八月底，还有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