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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同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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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子灏住在一起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心理空间尺度都缩小到个人距离以下,饭后我洗碗时,他啃着苹果趴在我背上;用笔记本在网上看电影时,他靠在我身上……他做这些动作时十分自然随意,好像我们间从来如此,但从我们初识到这之前,我知道两人都是不惯于肢体接触的人。
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向他表示这类亲近,心中有意就掌握不好尺度。他洗澡后用电吹风吹头发时,我好想摸一摸那柔顺的黑发,如果我提出给他吹,会过于暧昧吗?他会拒绝吗?但不久后我吹头发时他就上来顺手摸了两把。
每天晚上洗澡后换下衣服,向来是我及时丢进洗衣机里当晚洗出来,有一个周末早晨我洗床单时,从他卧室里拿了一条换下的内裤洗了,他看到后急赤白脸地问:“为什么随便到我房间里拿东西?”我正莫明其妙。他又说:“我都没有个人隐私了。”我委曲地辩解道:“什么衣服不都是我洗的吗?你不高兴那将来我不洗你的内衣了。”他忙又转怒为喜说:“既然今天洗过了,将来也要洗。”
有一天晚饭,我煎了烫面韭菜盒,告诉他是按菜谱做的。我说韭菜盒还可油炸或用不发酵的面做皮。
陈子灏尝了称好吃。然后突然问:“还记得去年九月底我们看的电影吗?《夜宴》。”
我说:“记得。”
他问:“还背得出《越人歌》吗?”
我回答:“背得出。”
他咬了一口韭菜合,说:“你说韭菜盒有三种做法。我也想起了,《越人歌》的故事有三个版本,我暑假里才知道的。你知道吗?”
我摇头,问:“哪三个?”
他望着我,说:“第一个版本:鄂君子皙带着两个随从,在一个夏天的夜晚,来到河边准备渡河。摆渡的是一个越国女子,她爱上了子皙,但也知道她的爱情是不可能实现的。她在划船时唱了这首《越人歌》。但子皙不懂越语,没有明白越女的情意,到了对岸,就径直上岸走了。第二个版本:子皙带着很多随从,坐着雕有青鸟的大船游玩,划船的一个越国女子爱上了子皙。于是就在他们音乐停歇的间隙,唱了这首《越人歌》。子皙被歌声打动,找人翻译了歌,明白了越女的情意,就微笑着把她带走了。第三个版本:子皙带着很多随从,坐着雕有青鸟的大船游玩,划船的一个越国男子爱上了他,在他们音乐停歇的间隙,唱了这首《越人歌》,子皙被歌声打动,找人翻译了歌,明白了这个人的情谊,就走过去拥抱了他,拿刺绣的被子盖住了他。”
我真不知道现在还流传着这些版本,就说:“我只知道一个版本。我觉得那个应该是正版。”
他说:“我知道你既然博览群书只为高考,当然知道的是正版。”
我问:“是讽刺吗?”
他不答,只微笑着问:“这三个版本,你更喜欢哪个?”
我想一想说:“我喜欢第一个版本。”
“为什么?”
“‘心悦君兮君不知’是一种亘古的、穿透心灵的忧伤。最终都不知不是更有感染力?”
他点头似赞同,但又似笑非笑地说:“恐怕不仅仅是这样吧……它能引起你的共鸣。”
我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不答。说,“我喜欢第三个版本,爱上简单自然,追求勇敢直接,接受报以深情。”
他说:“这个故事打动了我。”
我无言以对。想打动他真容易。
他问:“没有打动你吗?”
我说:“《越人歌》能打动我。但故事……我不喜欢这种不平等的关系。”
“有不平等吗?他答应了他需求的,还要什么?”
难道这首《越人歌》唱出的仅仅就是那微小的需求?那么感人的、深沉的、绝望的歌!他这样的人怎可能了解?我以为这个故事不配这首歌。
我只说:“爱情不是这么简单。如果鄂君所给的能让他满足,那只说明他要的只是一夜的欢娱,而不是一生的爱情。”
他说:“一生长得很,一生不能在船上那一会儿就决定。”
“所以说他那会儿决定的、那会儿能给的很有限。”
他天真地反问:“你以为他还能给他什么?”
我没有再和他讨论。如果我说子皙能允他一夜,却不能允他一生。他会反问,不允他一生难道他连这一夜都不要吗?
我们对爱情、情欲的理解真的不同,这样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但这些理智的担忧仅仅时而闪现,我是不会认真去想想它的。
十月的一天晚上,是睡觉的时间了,我做完作业,从卧室里出来准备洗漱时,意外地发现陈子灏还在看书,穿着睡衣,光着双脚跷在茶几上,斜靠着沙发背,够悠闲。我看他拿的是苏东坡选集,那时他背唐诗中也穿插了背宋词。我问他:“还在勤奋呢?背到哪首了?”
他给我看:“背到烟雨暗千家了。你读过这首词吗?……喜欢烟雨暗千家这句吗?”
我说读过,又接过书翻翻,和他聊两句。
他说:“你别急着去睡,先陪我坐坐。”
我就到背对着西窗的沙发上坐下,问:“今天不准备睡觉了?”
他说:“一点儿也不困。”突然他指着窗外说:“今夜月亮真好!”我一扭头,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半空中的月亮,今夜的月亮是皎洁的椭圆,在无云的夜空中光辉肃穆。
陈子灏说:“中秋节是阴天,今晚我们来赏月。”
关了灯,银白色的月光就洒进来,像是早守候在外面似的,半个客厅明亮如光照。我到他身旁坐下,并排靠在沙发上看月亮。月光如水,从天庭倾泻下来,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室内的物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看了一刻钟,我们两人的身心也像水洗了一样,烦忧尽消,通体澄澈。
陈子灏说:“这时该来点音乐。”
我说:“比如说从不在人前弹琴的人,这时可以弹弹琴。”
他说:“嗯,现在有琴我可以弹给你听。”但没有琴,他也没有起身放他电脑里的音乐。我们仍只静静地欣赏着月光。
他叹惜道:“用不着这样美丽的,今夜的月色……还有你……”
他微微侧过头来看我,笑吟吟地把我的头揽在他肩旁。他说:“感觉这样的时光可以地久天长。”
我笑了,说:“那是幻象。还是诗酒趁年华吧。”
他仍然继续说:“就是这样,平静温馨、安心适意。我就希望人生有这种感觉。”
我也希望一生都沉浸于这静静漫溢的幸福中。
他说:“你就是能带给我这种感觉的人。”
我说:“是这月色,不是……”
他微笑着望着我,在那样的目光中,我失去了言语。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然后他吻了我。他的嘴唇只轻轻地触碰到我的嘴唇就离开了,自然干净,就像是他那句话的延续。
他后来说那是月光之吻,非关情欲,只是对美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