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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她对答如流 ...

  •   张大人携张天离去时,陆璃察觉到张大人眼中有层微不可见的忧虑。陆璃回头,发现父亲脸上也隐约有几分担忧。她未问,而是回到自己房中。

      戌时,阿弘请陆璃去陆孙海书房,说陆孙海找她有事商榷。
      陆璃放下了刚做一半的绣有粉红蜀葵花的手帕,随着阿弘前往父亲书房。

      房中除了坐于案桌后的陆孙海,还有坐在右下方的陆穹。
      陆璃掩上房门,越过飘散着袅袅郁金熏香的茄皮紫釉狮耳琴炉,朝陆孙海施了施礼。陆孙海指了指右下边的椅子,道,“坐下吧。”
      待阿璃坐下,陆穹向其温和一笑。
      陆孙海斜依在椅柄上,目光在一双儿女间游走。

      陆孙海道,“前几日,山东、河南等地连绵下了几日大雨,造成洪涝,致使数以万计的百姓死于洪水中,以及数千亩的粮食毁于一旦,使得龙颜大怒。寻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陆璃把玩着手中绣有两只白鹭腾空而飞的锦帕,低头不语。陆穹则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金镶玉嵌珠宝玉扳指,沉思。

      须臾,陆穹身子前倾,正视陆孙海,“黄梅雨年年都有,虽今年尤甚,却也不至于引起这么惨重的损失。定是那些地方官员贪赃枉法,以致修建的堤坝不堪一击。儿子思忖,首先应当严惩这些中饱私囊的地方官吏,杀一儆百,再来是派遣健硕的士兵和百姓去抢险救灾,最后是拨款修堤。”
      陆孙海拾起案桌上的茶杯,揭开杯盖,一股幽幽茉莉花香袅缈升起,同郁金熏香融合而成,如同陆璃身上散发的体香。他徐徐抿了一口,温润茶水,游走于齿间,顿生怡然自得之情。勾了勾唇,他微微一笑。视线一转,移向陆璃。
      他说,“阿璃,你可有什么见解?”
      阿璃莞尔笑道,“父亲,我的看法同哥哥相差无几。”
      陆孙海合上杯盖,搁下茶杯,和蔼可亲地注视着女儿,不紧不慢道,“今日,是我们陆府一家人商谈,你们有什么话都尽管直言,无须担忧什么。即便你们说错了什么,为父也不会责怪你们。”

      陆璃思虑半晌,随即说道,“此次黄患忽发,灾难险情或许并非如各方官员所报那般惨绝人寰。也许是各地督抚为了能从国库多掏些银子,才将灾情无限夸大。”
      陆穹正欲开口反驳,陆孙海却递给他一个颜色,示意他别说话。
      今日,陆璃脚着着流彩暗花云锦鞋,同身上的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交相辉映,光彩明媚。而她别与胸前的绣帕,淡雅清新,犹如万紫千红中的一抹绿叶,分外夺目。她正襟危坐,娓娓道来,“哥哥方才所言也是对的,只不过,女儿以为当务之急无非是钱两两项。首先,皇上应该立即降旨山东、河南以及邻近省份,命他们即刻调粮运往灾区。其次,立即降旨户部从藩库拨出银两抢修河坝。”
      她说完,陆孙海眸中掠过一丝亮光。他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长黑须,道,“皇上已命人彻查了邻近省份的藩库,发现各地藩库已无粮可调,也几乎无款可拨。”
      陆璃顿时一惊。无钱又无粮,山东与河南的灾情岂不是越发严重了。陆孙海又说,“现在藩库能拨出的银两已不足十万两,又要修堤,又要赈灾,简直是杯水车薪,至少缺银三百万两以上。”
      “山东、河南的藩库竟只有十万两?!”陆穹目瞪口呆,错愕不已,不由怒从中来,“山东、河南等地粮食繁盛,物产富饶,两处藩库少说也有一百多万银两,如今只剩不足十万两。他们也太不知死活了!”
      陆孙海望了陆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却也不动声色。而陆璃仍神色如一,不喜不怒。阿璃道,“女儿认为皇上应当立刻拨出库银……五十万两,在直隶一带,向富户买粮急运灾区,以解燃眉之急,其余不足之数,立派钦差前往江南筹款购粮,赈济灾民过冬,抢修已坏的河堤。”
      抚摸黑须的手指一顿,陆孙海轻描淡写地打量了陆璃一眼,笑意浅浅的眼中,蕴藏欣慰与深沉。
      陆穹思索着阿璃的话,片晌,拍手夸赞道,“阿璃,你的法子真是全面。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长长叹道,“长兄不如你。”
      陆璃连连摇头,谦虚道,“哥哥,你又何处此言。今日,阿璃不过是胡言巧中罢了。”
      陆孙海笑道,“古往今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陆孙海的女儿,定要成为一个有德有才的世间女子。”话锋一转,他问,“阿璃,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山东和河南的两位巡抚?”
      陆穹插言,义愤填膺道,“他们如此徇私枉法,应该让皇上立即将他们斩首示众,挂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陆孙海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阿璃,你说呢。”
      陆璃面无变幻,“现在山东与河南的百姓正受洪水的苦难,没了家园,颠沛流离,暂且不宜处罚他们。等他们处理完灾情后,再做定夺。他们要是办的好,可功过相抵,要是办得不好,再严处他们也不迟。”

      几日的瓢泼大雨,使原先略显闷热的天气,变得温煦如春。
      枝繁叶茂,鸟语花香。
      一年一度的庙会,也如期而至。去年庙会,陆璃因身染风寒,未能来。今日,天气爽朗,风和日丽,陆璃奏禀了陆夫人,去外面集市游玩。陆夫人本不允的,可一想到陆孙海,不由点头答应。于是,陆璃带着月盈出了陆府。

      市集上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的,可谓是热闹非凡。陆璃走走停停,四处乱转,分外潇洒自在。
      月盈走到一处贩卖布料的摊贩前,抚摸着一匹粉红色的布料,满心欢喜,“小姐,您说这布料可好看?”
      小贩一脸欢笑,乐呵呵道,“姑娘,这布料十分适合你。你的肤色白皙,若是穿上这粉色衣料的衣服,定然会愈发的貌美动人。由于今天是庙会,所以,这些布匹比往日要格外价廉些。”
      陆璃收起注视青色布料的眸子,移向月盈所道的粉色。
      确实,粉色饰物是能使月盈愈发的白净娇俏。正如她芙蓉归云髻上的那枚红珊瑚猫蝶珠簪,在暖暖日光下,仿似那粼粼而动湖中的一朵荷花,于月盈而言,有锦上添花之彩。
      陆璃点头,着实应道,“的确不错。”
      月盈含羞,从荷包中取出了一些碎银子,交与小贩,随即接过粉色布料,无不爱恋地捧在怀里。陆璃望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街上玩物,虽琳琅满目,可二人已游玩过数次,自然不觉有何惊艳之处。大都是些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因此,二人选了间茶肆,停下,歇息。
      陆璃选了二楼。她觉得,坐在高处,一边品着茶,一边观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尤其人人脸上都含着发自肺腑的笑意,乃是一大乐趣。
      “小姐,我们坐那儿吧。”月盈腾出一只手,指着临街的空位置。陆璃颔首,小二弓着身子,快步领着她们过去。小二一面迅速擦拭桌面、椅凳,一面恭敬地问陆璃,“小姐,您有何吩咐?”
      陆璃匆匆打量四周,发现二楼共有六张桌子,此刻坐有三桌人。“给我们来一壶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一碟玉米膨香蜜糕、蜂蜜雪梨茉莉糕以及一碟双色马蹄糕。”
      玉米膨香蜜糕、蜂蜜雪梨茉莉糕乃月盈所爱,而双色马蹄糕则是陆璃最为喜欢的。
      月盈小心翼翼放置好布匹,向陆璃吟吟一笑,“小姐最好了。每次出来,小姐都会点我最喜欢的糕点。”
      小二麻溜地捧着一个木盘上了来。他手脚麻利地搁下东西,临走前,对陆璃说,“你们慢用。小姐,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
      陆璃含笑点头,旋即小二离去。

      月盈用竹筷拾起一块玉米膨香蜜糕,慢条斯理品尝着。霎时,她眯起眼,情难自禁道,“真真是美味极了。”她睁开眼,拣了一块搁于陆璃的碟子里,笑呵呵道,“小姐,您也尝尝。这比东厨阿春做的好吃多了。”
      陆璃稍稍咬了一小口,慢慢咽下。点头,笑言,“的确比阿春做的好吃些。”她放下筷子,揭开壶盖,腾空而舞的飘渺热气飘进她鼻中。她悠悠一笑,惬意之中又含有满意,“果真是极好的茶。”
      她少少倒了一杯,晃了晃茶杯,随即倒去杯中的茶水,又为陶瓷杯倒了约七成满的茶。她端起杯子,置于鼻前,轻轻吮吸着茶香,顿时神清气爽。
      月盈不懂品茶,故而不解其中美妙。突然,她急忙咽下刚咬进嘴里的蜂蜜雪梨茉莉糕,低声说,“小姐,您身后的那位公子时常看你。”
      陆璃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碧螺春,无动于衷道,“是否是你多疑了?也许他只是看街上的景色罢了。”
      “小姐,奴婢确信他看的是你。”由于吃的过急,一时噎住了。月盈连忙为自己倒了杯茶,迅速喝下,登时,心宽体胖,舒畅许多。她抬头时,正好同那位公子眼神相撞,她慌忙避开,面容绯红,神情忸怩,仿若窥探的是她。“小姐,他又看了您一眼。”而那位公子则勾了勾唇,微微一笑。
      陆璃见她举止窘迫,微微偏首,端详了两眼月盈口中的那位窥视她的公子。
      他,身着一席绸面的乳白色蜀锦长衣,直直而坐,犹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整齐齐的发髻,套于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碧玺的玉冠之中,玉冠垂下的白色冠带同细细一束发丝置于胸前。
      眉似脱鞘而出的宝剑,眸若墨黑色湖水,高深莫测。

      陆璃笑了一笑,继续看向热闹的集市。月盈抬头,见小姐脸上略含趣意,不解问之,“小姐,您笑什么?”
      陆璃不答反问,“你猜那位公子年为几何?”
      月盈烟视媚行地偷瞄了公子一眼,沉思一瞬,答道,“他的胡子都有老爷一般长了,奴婢以为他大约三十。”
      陆璃摇头,“他是有胡须,可那胡须是假的。”用筷子夹了块马蹄糕,从从容容吃了。
      “假的。”月盈目定口呆。她光明正大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信,“小姐,您是如何得知那是假的胡须?”
      陆璃用绣帕拭了拭嘴角沾惹的碎屑,“他的胡须确实同真的一模一样,若不细细察看,定然不知。可惜,百密终有一疏。他左边的胡须微微翘起,虽不易察觉,却也真真实实的存在。胡须本是身体之发,同身体牢牢相贴。试问,有谁的胡须会翘起。所以,我揣度,他左右不过二十五。”
      “二十五?”月盈难以置信。她又定睛看了他一眼,仍未觉察出那微翘的胡须。无邪的眼珠转来转去,她不明问道,“即便那胡须是假的,可他的模样也不像是二十五岁的人啊。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历经许多事一般,对了,像极了老爷,讳莫高深,仿佛能洞穿一切。”
      陆璃莞尔,“你不信,便罢。反正也是我们无趣之举。”
      月盈讪讪,“那他为何要戴假胡须呢?瞧他衣着,非富即贵。”陡然,她眼睛一亮,“莫非他是瞒着家人偷偷溜出来逛庙会的?”
      陆璃又喝了杯茶,“一半对一半错。他玉冠上的碧玺,是缅甸进献先帝的贡品,价值连城。由此可见,他非富即贵。他面容倦怠,眼神锐利却也疲乏,大概几日未睡了。还有,他的靴子边有几滴淤泥。京都四日来,都万里无云,何来淤泥,更何况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即便前几日黄梅雨落下的,恐怕今日也早已挥发殆尽了。所以,他易容绝非单单是为了逛庙会。”
      听及她一番话,月盈立即望了他靴子一眼,的确看到了几滴还未完全干的淤泥。月盈道,“小姐,那您说他易容为何?”
      陆璃摇头,“不清楚。”望向下面集市一男子,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倏然闪过一丝阴鸷,她玩味十足地说,“莫非你看上了那位公子?要不要我去帮你问询问询?”
      此话一出,月盈登时双颊通红,匆忙低首。她绞着手中的绣帕,不禁嗔道,“小姐尽会取笑奴婢。奴婢不与您说了。”
      陆璃见月盈神态娇羞,不由抿嘴一笑,言语间又加重了几分戏谑,“我何从取笑你。方才是你说,那男子时时偷看我们。倘若,你不时时窥探他,又如何知晓他看我们。再有,我背对他,而你却正向他,我说他是偷看你,而非我。”
      如此一言,月盈的脸越发红俏了。她起身,抱起布匹,留下句“小姐坏极了”,低头离去。陆璃也跟着,走了。
      月盈经过公子时,偷偷看了眼他,随之加快步伐,下楼而去。

      “好香。”公子桌对面,年纪稍长的人慨叹不已。
      公子盯着指尖茶杯,轻悠悠道,“陆家之女,果真天赋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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