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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苍溪大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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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这个故事没有写在巽国的正史上,但是在野史之中却为百姓所津津乐道。
传说那日泉亭王远征归来,见过圣驾直奔通灵台,到了台上见王妃昏迷不醒。太医言说是下人苛待所致,王妃体弱气虚,大损根本。王爷当时便提剑杀了通灵台上下百十来名下人。据说那日通灵台上鲜血沿墙壁环流而下,阶墀染血,犹如地狱,便是在台下守卫的禁卫军也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泉亭王刚一回京就私自弑杀宫婢,引起朝野一片哗然。皇上招泉亭王上殿审问,泉亭王慷慨陈词:“臣早与陛下说过‘无情者不义,不义者不忠’,此其一也。其二,建平长公主乃是兑国公主,即便此时两国交恶,苛待敌国长公主亦非君子所为,有辱陛下声威。臣将通灵台上下奴婢尽皆斩杀,世人便只会责臣目无君上之罪,而不会诟病佞臣教唆陛下不义之行。臣既已做下,必要陛下斩首示众,才可平息物议。请陛下降罪。”
太极宫中,端木怀听过这平声静气的一番话,哈哈大笑,“子瑜,你就说是因为他们亏待了建平惹你生气便了,还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好!朕就依你所言!通灵台奴婢欺君罔上,处极刑!子瑜,你平身吧!”
唐瑾平身坐回殿上右手第一位的位置,他屈膝跪坐,神情自若,毫无惶恐之情。
朝中有刚正不阿的臣子仍要据理力争,准备张口却发现根本不知该从何争起。泉亭王说的不错,苛待敌国长公主乃不义之行,有伤圣明。泉亭王刚才都已经定性,他们如果再谏就是佞臣。泉亭王先斩后奏,就算行为有失,多说也就是罚俸之罪。为了让泉亭王罚几个月的俸禄,而得罪了这位王爷,甚至还要得罪明显偏袒泉亭王的皇上,自己再背个佞臣的名号,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即便如此,御使大夫身领检查百官之职,也不得不说。
只是御史大夫还没来得及开口,端木怀便道:“此番泉亭王征讨兑国有功,只有一事,朕不如意。泉亭王用一年余得长河以北万里疆域,哪位爱卿能告诉朕,为何南边尚将军一直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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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议过后,唐瑾拒绝了端木怀允许尉迟晓搬回芳歇苑的好意,而请求入住通灵台。端木怀当即答允,重新遣了人往通灵台服侍,又令李太医常驻于通灵台照顾建平长公主凤体。
谁也没有想到,尉迟晓自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让唐瑾离开。
“泉亭王,已经够了。”隐藏着繁星的双眸坚定的望着他,尉迟晓虚弱得无法起身,眸光中却有毫不退缩的坚定与寒冷。
“卿卿,你……”
唐瑾飞快的理清思绪,话还没有出口,尉迟晓就说道:“戏演到这里就足够了,我已经累了。”
那双凤眸轻轻阖上,又缓缓睁开。唐瑾理了理她额头上的碎发,“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这件事情。”
尉迟晓望着他温柔得近乎虔诚的面容,无力得闭上了眼睛。
到尉迟晓能够起身出门的时候,云燕已是夏日炎炎。绿汪汪的颜色将定川装点一新,暖风吹动着草坪,一波一波犹如绿色的波涛。
这两个月里,尉迟晓对她身边的这个人一直不冷不热,她不再多看他一眼,也不与他多说一句话。唐瑾常常像这样看着她,悲怜得近乎心痛。
尉迟晓遥遥得望着定川的苍翠,“你什么时候走?”
唐瑾说道:“再过几个月。”
“是要等到阆中的城防松懈吗?”尉迟晓问。
唐瑾坦言,“论水战,没有人能赢得过玙霖,更何况我大巽不善水军,只能从阆中突破。尚老将军虽无攻城之才,却有守土之能,以两三倍的兵力守个一年半载不让兑军打过来还是做得到的。”
“你有十足的自信能拿下阆中,对吗?而后,水陆并进,大巽的旗帜就会竖在金陵了,是吗?”尉迟晓说,“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说你必亡我家国。那时,我就该视你如仇讎。”
唐瑾的眸中滑过名为哀痛的神色,“卿卿,你何必这样?这十二年来你一直都做不到,即便是被幽禁于这通灵台,不还是帮了碧儿?只有深信一个人,才会明白将她禁足其实是保护她的手段。你看得明白,因而尚氏为太子之位陷害皇后、毒害四皇子的心思才能被大白于天下。”
远方东屏山的翠色与定川融为一体,尉迟晓张开口,吐出的话语犹如千年积寒的冰雪,她说道:“你不必说这些话,你我心里都明白。你杀尽通灵台上的奴婢是因为我吗?难道不是为了让唐碧在宫中立威吗?难道不是要告诉天下,巽君宠爱唐氏已极,地位不容分毫动摇?”
如果仙人也会有悲惋的神色,大约就是唐瑾现在的样子。他望着尉迟晓说道:“你真心要说这些吗?”
尉迟晓寒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巽君为何会如此信任你?你们是表兄弟,自小又一处长大,自然是原因之一。巽君英明神武是原因之二,唐家势大是原因之三。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原因。自古有哪位君王能容臣下功高盖主?巽君能与你亲厚,难道没有你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原因?你所有的心思都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么便是做出怎样放荡不羁的事情,在君上看来也不过是女人的事情,既是女人的事情自然怎么都好说。这出戏我和你演了十几年,我已经累了,就到这里结束吧。”
唐瑾缓声问道:“卿卿,你口口声声说是演戏,心里真的如此以为吗?”
“不是吗?若是我不配合你的戏码,你是否还会如此待我?若是在乘风大营,我有意窥探军机,私阅机密,你会如何待我?你征讨离国时,若是我违逆巽君之意,抵死不肯受大夫之位,使你进退两难,你会如何待我?若是我无有妇德,姑嫂不睦,苛待谂儿,你又会如何待我?”
唐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怜惜混杂着无奈,“这话说与你自己听,你自己信吗?你我十数年的情分当真是戏吗?”
尉迟晓说道:“我确实贪恋你的好,换做任何一个女子被这样温情相待都会贪恋,但是假意永远都不会是真情。”
“……你,真的如此看我?”
“世事如此,不然你要我怎么看?”
“……我知道了,我送你回房。”
“不必了。”尉迟晓挥开他的手,“多谢王爷连日照拂,请王爷尽快将休书送来吧。”她言罢,转身向天玑馆走去。
“卿卿……”
尉迟晓没有回身去看召唤她的人,只是淡淡的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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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方面,文珑丢失长河以北诸地,已回京请罪。然而轩辕舒却没办法罚他。泉亭王用兵之法犹如天神降世,有神鬼莫测之机。从出兵时开始,轩辕舒就不认为会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战胜泉亭王。轩辕舒没有就兵败一事处罚将士,仍旧保留原职,让文珑领兵往阆中与言节配合,打退尚腾之军。
文珑因回京请罪的原因而在金陵暂留,但也只有十日而已。
家中两岁的女儿对他几乎没有印象,一年没有见过的儿子,见到他也怯怯的畏生。文珑有心想抱一抱一双儿女,但是刚熟起来,他就又要离开金陵了。
离开金陵的前一晚,文珑对他明媒正娶的说道:“依水,如果京中有何变故,记得不要出门,即便真的有人打上门来,也不要出去。只要在宅邸中,就没有人会欺凌你们。”
周沁一点都不明白,只是害怕,“夫君为何说这种话?”
“没什么,只是长久不在金陵,总不放心家里。”文珑微笑,仍旧是最为温和的样子。
站在阆中城头时,文珑回忆起在家中种种,亦含了一点笑。要从金陵率军出发的早上,还是刚刚寅时,晨雾流连着不肯散去,泽儿不知何故一早醒来就拽着,奶奶得声音一声一声的问:“爹爹这么早起来要去哪?”
文珑一身重铠戎装不能抱他,只蹲下身对他说:“爹爹要出征去,等泽儿长大了,也可以和爹爹一起去。”
“现在不行吗?”文泽歪着小脑袋问道。
“现在泽儿要替爹爹留在府中照顾娘亲,泽儿能做到吗?”
“能!”
儿子脆生生的声音犹在耳畔,眼前却已经是阆中城垣,苍溪打脚下流过,对面便是巽国的大营。他没有守住长河以北,至少不能再丢了兑国江山。
从他来到阆中已经数月,苍溪对面的巽国军营不见一点动静。文珑和言节都认为这是巽国的缓兵之计,钟天也说:“三倍的兵力之差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悬殊,如果真的这么僵持下去说不好生出什么变故,不如尽早歼之。”然而要想全歼兵力三倍于己的敌军,必得有妙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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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溪的夜在戍时初刻来临,巽军大营中的火把一束一束的点燃。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驮着一身烟尘的骑兵冲进大营!
“让开!让开!急报!”骑士高声大喊,“兑军急攻泽曲!兑军急攻泽曲!”
泽曲是巽国与兑国相邻的第一重镇,如果失守等于门户大开!
“兑军怎么会到泽曲?!”尚腾对来报信的骑兵问道。
“小人不知!兑军突然出现在城下,兄弟们措手不及!太守命小人速来报信!请将军速速派兵支援!”
帐内诸将议论纷纷,皆言愿意出战!
“慢着。将军,未知这不是兑国的调虎离山之计。”尚腾帐下一员姓孙的小将进言。
“大人怎么如此说话?!大人是要置泽曲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吗!”来报信的骑士急切至极,高壮的汉子双眼通红!
尚腾抬手示意噤声,向骑士问道:“兑军有多少兵马?”
“大约五六万!”
尚腾又问:“泽曲有多少兵马?”
“不足一万!”
有人质疑:“泽曲是我国西疆重镇,怎会只有一万,可见来人是伪报!”
尚腾却道:“陛下举全国之兵攻打兑国,又有我等扎营苍溪,泽曲兵马确实不足一万,可见所言不虚。赵将军,我命尔坚守营寨,不得有误!我亲自领五万兵马去救泽曲!”
“是!末将领命!”
尚腾又道:“我领兵去后,你等需照着每日的数目照常起灶,营火也不能少半分,勿要使兑军看出破绽。”
“是!”
军情如火,尚腾当即点兵而去。且说到了次日夜里,巽军大营一切如旧,极为平静,受命坚守营寨的赵落提起十二分精神,倒也一切相安。又过了两夜依旧安静,兑军果然不知尚腾已经带兵去救泽曲。
第四日破晓十分,将士守了一夜都有些疲乏。连着三日紧绷精神,赵落正想趁营中晨起操练之前小眠一会儿,突然就听外面金鼓之声大作!
他刚提剑出帐,就见兑军骑兵已经冲入大营!己方兵士如俎上之鱼,任由宰割!赵落方知是中了兑国奸计!从报信开始便是调虎离山!
兑军突袭巽国大营,三面包抄,只留了苍溪一面,巽国将士争先恐后逃入苍溪,或有不习水性淹死水中者,或有游水逃去、被对岸早先埋伏下的□□手一箭射死于溪水者。
当日尸体堆积河道,苍溪之水红如朱砂,经月不流,对此《巽史》中记载:“苍溪阻数月。”
后世史家将此战称为“苍溪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