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天下》鲤无衣

114、魏国卷前·番外1 细瓷撞木

　　魏国卷前·番外

　　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句话搁在十年、不，五年前，吴邪的回答怕都不会有丝毫犹豫。“找出真相，等三叔小哥某一日从天而降。要是等不到，那就等他们都老死了，他和胖子小花一起，大家到地底下还能凑两桌麻将。”

　　放到三年前你再问他这个问题，或许他会说：“去去去，一边去。没看老子忙着吗？梦想？什么梦想，我和你说了你能帮我实现吗？贻误战机你懂吗？不是神仙下凡体察民情就别挡老子给曹军上坟的路。”

　　至于现在……

　　“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你爹离婚。”

　　吴太傅瘫坐在自己那把高背椅八仙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对坐在自己手边的年轻男人说。赵统一时不察，刚到嘴的茶水一口全喷在了地上。

　　年轻武将禁不住抬手擦掉额上冷汗，抬起头，看见吴邪仍然一副瘫坐在椅上生无可恋的倦怠模样。怪他怪他，总是忘了这位儒生太傅人前人后是两张皮。人前举止得当，谨言慎行。人后说话直白、行为粗鲁。动不动对现任天子亲父，上一代汉室老刘家残苗苗刘皇叔以‘皇帝他爹’呼来喝去。若是给他提把菜刀上市场让他扯开嗓子吆喝，或许比俺听起来还像个杀猪的（张飞语）。

　　赵统小心翼翼将那茶碗合了，放回桌案上。跟吴邪待久了，他嘴里偶尔冒出来的一些词儿他虽然不能全懂，那也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离字他懂，婚字他也懂。虽然夹在一起他没那么懂，但是他起码能肯定吴邪说的这事，涉及婚配嫁娶，肯定与他爹有关。而且——赵统抬眼又是一阵打量，心下不由更慌。看他的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吴邪自顾自地端起茶碗吹茶，也没看一旁眼巴巴的赵统一眼。仿佛刚才说那话的不是他似的。

　　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了，他脆弱的少男之心仍然没在吴邪的千锤百炼下变得坚韧多少。不然也不会每一次都因为他语出惊人就惊慌失措。

　　这要是换成姜维，这么日日夜夜守在他旁边，承受能力，或是脸皮，怕早就锻炼出来一个了。不过这也是吴邪欣赏他的地方，当时他当着赵云的面夸赵统□□怎么说的来着？——

　　“赵统这孩子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因为一看就特别单纯好骗。被人骗了这么多年，猛地看见一个比我当初还好骗的，总觉得不糊弄他一下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太傅…”经过片刻的自我安慰，相信吴太傅可能只是每个月那么几天心情不佳的赵统咽了口唾沫，“…我能不能问问，你这想法，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就是觉得可惜啊，”吴邪长叹一声。他呷一口茶，忽然用力将茶碗往桌面上一坐，细瓷撞击硬木，玲琅叮当之声听得赵统心惊胆战。“咱们说说，伯纪，按理说你爹条件也不差，是吧？虽然人是穷了点，追我那会儿也比我大个二十三十我也就不计较。这年头婚恋自由，九十岁老教授也能在二十岁姑娘身上焕发青春。弄得不好提前送葬能收遗产，弄的好了夕阳红一把也能留美名。但是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以来……”

　　这么多年以来……赵统伸长脖子，递过去一只耳朵屏息等着吴邪下文。

　　“…这么多年以来，你知道他都给我送过些啥吗！”

　　他爹送给吴太傅的礼物？珍藏古玩，金银首饰，绸罗缎带，胭脂红粉……一庄庄一件件，赵统止不住地想入非非，禁不住地脸红心跳。又是臊得慌又为自己脑海中勾勒出来的吴太傅擦脂抹粉的画面给恶的一阵胆寒。但还是忍不住抽空腹诽他那个看起来闷骚的爹居然私底下这么有情趣。然而，当他兴奋异常地抬起头却对上吴邪冷冰冰的一张面皮时，赵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刷——’地凉了半截。

　　太傅的眼神明显不是‘你快猜猜他又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

　　而是‘呵呵，你看他都送了什么好东西。’

　　赵统觉得自己在强颜欢笑。“不知道啊太傅。那会我还不在爹身边。”

　　“我俩认识第一年，”吴邪似乎不在意他的回答，亦或是他此刻只想抓个人倾诉。他倾身靠近赵统，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他送了我个锦鲤花灯，孩子玩的，结果我俩掉河里去了。”

　　赵统点头。这事儿姜维曾经和他八卦过，在太傅将军的私事曝光出来之前，军营里看见的还猜了好一段时间那时候赵大将军大半夜抱回来的人是谁。

　　据说几年前的那个元日夜晚，夜色如水，月悬中天。四周彻底暗下来之后，兵卒营里仍然沸反盈天，热热闹闹。百盏烛灯如萤，星星点点，远远看去，竟别有一番星沉人间，如梦似幻的美意。那时有人从营里出来放水，正巧见到那时赵将军白袍轻靴，悄无声息地朝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去。他正想开口打个招呼，忽见武将怀中另有一人。不由得息声，却又好奇心驱使，提上裤子朝前凑近了些去看。不近不要紧，一走近，他就发现赵云怀中抱的那人一头如瀑青丝顺他小臂倾泻而下，身形柔若无骨，窈窕纤细，只身上披着一件将军惯穿的大氅，双臂还紧紧揽在赵将军脖颈上。

　　俩人低头交谈，状若亲密。远远看去，仿佛是唇贴着唇，说话时一口热气儿都能吹进对方嘴里去。

　　这消息传到大营里，营里才是真正炸开了锅。大伙是年也不过了，一瞬间全都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八卦能被他赵子龙抱回来的美人该有多么花容月貌，风华绝代。不过倒也有人猜测赵将军的口味或许就是贤妻良母，小葱豆腐。若不是对那千娇百媚的消化不良，怎么会连那位送上门来的嫂嫂敬谢不敏？

　　然而虽然热火朝天的讨论一夜，第二日操练开始之前却又看到赵子龙一人一大早就上了武场抻筋拉练。好事者借尿遁去将军门前守着，却不见里面有任何一国色天香的美人款款而出。唯有日上三竿之后，有一吴参军衣衫不整，打着哈欠，顶着乱毛，趿拉着鞋子迈出门来，出门便去找食吃去。

　　想远了。赵统回过神来，发现吴邪并没有发现他走神，似乎也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第二年，”吴邪比出的手指加了一根。“他送了我一个锦鲤花灯。和去年一模一样的，照葫芦画瓢买的。”

　　兴是……恋旧吧。赵统点头听着，不予置评。

　　“第三年，”三个指头，“没赶上在一起过年，后来你爹托人捎了个锦鲤花灯给我。”

　　“……”

　　“第四年……”

　　“第五年……”

　　直到吴邪的十根手指头全都数完，赵统才不可置信地反问道：“难道我爹这十一年来就送了你十一盏花灯？”

　　“准确地说，十盏。”吴邪面无表情地纠正他，“给我点盼头吧，今年才是第十一年——要是今年他还送我一盏花灯，我就送他一封休书。这叫礼尚往来。”

　　赵统欲言又止，吴邪却又加了一句。

　　“反正我汉盘儿亮条儿顺的好男人也不止你爹一个，呸，我是说好姑娘。”

　　……

　　什么叫晴天霹雳？

　　赵统甚至没注意到吴邪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原地不动，没听见吴太傅茶还没喝完的时候外面小厮就连滚带爬扑到门口前来求助，说是太傅您快去看看许是又有山精野怪在外撒泼，扒了仲庭少爷的裤子正满院飞舞。太傅长叹一声，放下茶碗匆匆前往，甚至还没来得及和赵统交代一声。

　　被雷劈了足够一刻钟之后，赵统才缓缓收回神。转头去看时吴邪座位上，已是人去茶凉了。

　　不管是作为赵云的手下兵还是他爹的亲儿子，赵统都觉得，这不行。这简直是太糟糕了。赵云和吴邪的事不说传遍长江南北，那也是满朝文武皆知。虽然这年头大家不忌讳男人之间搞出个高于革命同志之间的背背山情谊（这形容是吴邪在描述他和姜维关系的时候教他的），虽然吴太傅也不是女人——不单说他长得不像，光是他丞相弟子身份一点，同时战功赫赫又是朝中重臣，他就不能用姑娘家的三从四德来束缚，来思考吴邪的行为。可是他现在说他要把赵云休了……这简直是……

　　太诡异了！

　　赵统自知嘴笨，他想不出其他词来形容这事性质有多么恶劣。第一个闯进他脑海里的念头居然是——或许，他还真得找姜维商量商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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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