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楼的月亮要飞向哪里》小周123

1、第 1 章

　　二十三楼的月亮飞向哪里
　　桂圆八宝

　　一
　　路路，你一定不会相信，最后我还是租了那间屋子。
　　我是多么爱计较的一个人哪，洗脸的水必须存下来冲马桶，为了省两毛钱的零头可以蹲在路边和小贩争半个小时。而这间房子在城市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北面的窗户靠着路边，打开窗就可以为交通部门计算整个城市的车流量。
　　并且，它的暖气是坏的，桌椅门柜都需要再加工。中间摆着一只巨大的绒布熊猫，用我精明剔透的眼光一看就知道，挂在上面的灰尘至少有六年两个零五天了。
　　问我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
　　路路，其实你应该明白的，人生中总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它轻易地就把我们理智的脑袋烧坏掉了。
　　那时候，连介绍我过来的朋友都看不过眼，拉着我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骂跟在后面的屋主，说他的智力就像女明星的胸，等二次发育完全了再出来闯荡江湖吧。朋友叉腰瞪眼，像极了我跟你吵架时的英姿，可怜的屋主却远没有你那么勇猛，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二十三楼顶上有一个平台，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自杀。
　　他靠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惆怅而深具诱惑力的语气，一下子就把我摆平了。
　　不要跟我说那其实是三句话，路路，你总是爱跟我争些微枝末节的事情，小学语文老师就说过，写作文要学会抓重点，抓重点，这件事的重点既不在它是三句还是一句，也不在二十三楼上面有一个平台。
　　它唯一的重点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平台很适合自杀。
　　你看，路路，你常说我太过于精明，每件事都要争出个子午寅卯，那只是因为我们有明确的方向和目标啊，当你把这些基石从我脚下抽走，我不是很干脆地就投向不可理喻的怀抱了吗？
　　朋友在疯狂劝说我无效之后，龙卷风似的从房间里消失了。
　　屋主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我，说他后悔了，如果我真的从平台上跳下去，那他的屋子以后就再也租不出去了。

　　二
　　朋友临走之前放话说，只有疯子和白痴才会试图去收拾那间屋子，可是路路，你离开我之后的一个月零三天，我就如你所愿地变笨了。我找人粉刷了墙面，又修好暖气，这些钱我一分也没有找屋主要，他是个不得志的理发师，曾经有一间店，钱让女朋友卷走以后，就不得不把店面抵压给债主了。
　　现在，他没有工作，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我那点儿房租。晚上九点以后他会爬到楼顶上，吃统一牌子的方便面，哧流哧流的声音能拐弯打折，通过窗户上巴掌大的裂痕传到我耳朵里来。
　　对此我多少还是有一点点意见的，夜里的平台才是我租房的最大意义，他怎么能够把这唯一的理由都霸占了呢？你看，怨气都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一开始，有谁会不想着跟彼此和睦相处，天长地久呢。
　　第十三天我终于忍不住跑到屋主的房间里跟他谈判，他答应我，以后不再吃方便面，至少不到屋顶上去吃。
　　我很好心地告诉他，吃也不要吃统一的，那个牌子油太大，容易发胖。
　　他向我请教，非常诚恳，我把多少年来跟你一起吃面积累下来的经验留给他，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娶个好老婆，一代代传乘下去。
　　他冲着我努力点头，我觉得自己胜利了，屁颠屁颠地回到屋里，收拾好一切东西，等待着夜晚降临。
　　路路你不会知道北京的夜晚，好像是一年前开始吧，你一到天黑倒头就睡，我总是坐在窗前静静守着月亮，星光太渺小了，微不足道，所以我们就不要提起它，可为什么月亮那么圆那么大，随时可以砸到头顶上，你还是对它视而不见呢？
　　我想到天台上去看月亮，我要对它耍流氓，一个脸长像屁股一样风骚的家伙，当然就是用来让人们观赏和乱摸的，路路，我走了以后，你在城市的另外一边，不要再装睡，别再错过这好风景了吧。

　　三
　　爬天台对淑女来说是件辛苦事，何况我穿得很整齐，我不想被人家仰望的时候情况变得太尴尬，我看过很多女人逢头乱发地被警察从天台上架下来，穿着拖鞋和睡衣，我觉得那是很丢脸的。
　　我妈妈总是说，一个女人要在占尽便宜的同时，保持最优雅最完美的姿态。
　　所以我终于站上楼顶以后，六寸的高跟鞋在脚下摇曳生姿。可是路路，你说到底是为什么？我又看到了那个家伙，他躲在围墙下面，专心致志地给一个假人头修剪发型。
　　我女儿古花花。他向我介绍他心爱的人儿。
　　假人头没有手，我只好跟她行国外流蹿的贴面礼，她细碎的头发碴让我脸上长出了胡子，屋主背过头去窃笑，回过头来却显得不动声色。
　　我才不会跟他计较呢，路路，你不是曾经提起过，给玩具和假人取名字，其实是精神分裂症的前期征兆。我一脸宽容地看着这家伙，他说古花花是他前女友生的，用废弃的泡沫塑料，银面贴纸，可是剪断脐带她就跑掉了。这当妈的可真是不负责任。
　　照顾女儿很辛苦吧。我问他。
　　是啊。他又用那种忧郁的眼神注视我，可是还是要活下去啊，因为女儿要穿衣服，要理发，还得要吃饭。
　　路路，我为什么没有给你生个女儿呢，这样我就不会在半夜里爬上天台，向往着高处的月亮了。
　　从那以后的每天晚上，我都会在天台上看到古花花和她的爸爸，她的头发被剪得越来越短，有点像个小男生了。花花的爸爸姓周，叫周大齐，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拉风很时尚，跟他的人一点都不般配。他并不介意我在他身上锻炼舌头的毒性，他甚至很大度的表示，希望有一天掰开我的嘴，能看见鲜红分叉儿的毒信子迅速探出来。
　　接吻一定会很爽，他一脸忧郁地说着黄色笑话，那是我租了房子以后的两个月零六天，路路，我离开你三个月零九天的时候，已经对周大齐背过脸去窃笑的习惯见怪不怪了。

　　四
　　第七十天周大齐有了新工作，在离公寓十里地的一间小店里当理发师。古花花被寄养在我这里，我要做的事很多，比如她那一头珍贵的毛，每天必须清洗吹干，公平的说，她是要比我讲卫生的。
　　路路，我想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让我感到恐慌，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大爷大妈婶姨兄妹们总是一刻不停地往我屋里蹿，他们好像轮流值班，连吃饭的空档都不放过，他们的借口总能让人冒出一头冷汗，尤其旁边的胡大妈，借完油盐酱醋之后再没有可以借的东西，居然问我有没有妇炎洁？
　　周大齐每天下班都很晚，偶尔会来看古花花，摸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头一歪就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吧。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摸古花花一样的摸着他。
　　这天晚上的月亮份外的圆，我爬上天台，穿着睡衣光着脚，我不要完美不要形像，我只要看看月亮是不是像个屁股一样圆满而风骚。我伸出手，后面有人大叫了一声扑过来，我往旁边一躲，他重重地撞在了栏杆上。
　　我蹲在他旁边，背过头去窃笑。既然习惯会传染，心情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周大齐抓着我的手，紧紧攥住，好像一张开我就会飞走。他的手里干燥而温热，被太多的染发剂销毁了纹路，那样的一双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抓住女儿抓住我抓住每个微不足道的细节，策动全楼的人来守住我，我怎么能够忍心去挣脱它。
　　路路，我们相爱六年，用了两年的时间来冷战，曾经你一直喜欢的一个传说，嫦蛾坐上飞船跑到了外星球，我离开你，想用自己来成全你的神话。
　　可是我也听说过，那个星球上除了兔子就是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乐的怪男生，嫦娥一直很冷很寂寞，那么路路，我不要奔月可不可以，这世间这么的热闹，每个人都这么的好，我留下来陪它可不可以。那么路路，我们彼此都忘了那些伤害可不可以，城市这么的小，以后走在路上，能不能微笑起来，向我问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