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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扑朔迷离 ...

  •   步珩微回想着侍郎大人那难以言喻的表情,心下里的怒气不禁消去大半,嘴里还哼上了不知名的小曲儿。回到官署时,她也懒得再去与陆璟蕴理论,最近还是少招惹这只刺猬的好。

      走进署堂,她难得轻快地与荣汉阗打了个招呼,再瞥眼偷偷往正中的案牍望去时,却不见陆刺猬踪影儿,“荣中丞,陆大人呢?”

      “往案卷室查阅东西去了。”荣汉阗从一摞文书中抬起头,又补充道,“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哦?那可真好!步珩微挑了挑眉,掩饰住了心中的喜悦,只要不用对着那张脸,她总是高兴的,确切的说,是浑身轻松,现下她总算真切体会到了何为“眼不见心为净”。

      郎官已将从察院抱来的一摞案卷整理好,摆放在了步珩微的案牍上,她随手大体翻看了下,没承想竟全是关于金吾卫赌场案的详细资料,不禁皱眉,“怎么送来了这些?”

      “是陆大人吩咐的。”郎官恭谨地答道。

      “陆大人?”步珩微这才猛然记起朝参后的那番针锋相对,没想到这只刺猬办事的效率倒是够快,说夺.权就夺.权,现下她真的再无权干涉比部郎中案了。

      步珩微也无心审阅这金吾卫案,满心里想的都是该如何再让陆璟蕴相信她的能力,再让她彻查比部郎中案。

      “比部郎中案不是步中丞亲自把关的案子吗?”荣汉阗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侧,手里端着余香袅袅的茶盏,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这么快就轻言放弃了?”

      步珩微侧头,有些无奈,“荣中丞说的哪里话,我对此案付出那么多,又何谈放弃?”

      “可陆大人说你自认无能力接管此案,已退出。”荣汉阗吐出口中的茶末子,肥硕的脑袋顿了顿,在等着步珩微的回答,他仿似是在求证些什么。

      自认无能力?步珩微心下不禁一阵冷笑,陆璟蕴既然如此说了,她又怎么好反驳?难道说自己死乞白赖地非要接管此案,可身为御史大夫的他不同意,说了恐怕也没人信罢!因为这种案子无人愿意受理,无人愿意牵涉其中,任何一位官员都不想碰这烫手山芋,不论在谁看来,她退出都意味着是她自己放弃,而绝不是被人胁迫。

      步珩微也不去承认陆璟蕴的话语,只是淡然道:“陆大人既然已经吩咐,荣中丞就好好接管罢。”

      荣汉阗久经官场沉浮,知道何事该问何事不该问,此刻纵然有万般不解,他也没再开口询问。步珩微仿似一瞬间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支撑,窝在案牍前,一整天无精打采,目光茫然,幸得陆璟蕴一整天都待在案卷室,不然那张脸一出现,她真怕自己承受不住上去踹他两脚。

      一句“自认无能力”,轻轻巧巧拂去了她所有的努力,这怎能不让她生气?想来这世上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又多了一种——恶毒的语言。

      暮鼓响起,步珩微收起案卷,心情抑郁地出了官署,想让陆璟蕴改主意应该是不可能了,或许现在能做的就是先处理好金吾卫案罢。步珩微稳甩了甩沉闷的脑袋,快步奔下青石阶,不料迎面却撞上了郎官勒停的马车。

      看着探出车帘外的那一角紫袍服,不用想也知道是陆璟蕴回来了,步珩微撅嘴嗤了声,当帘布掀起,车上之人探出半身时,她下意识地扭头就往青石板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假装没看见,也不施礼。

      陆璟蕴步下马车,自是看见了她那快速离去的瘦弱身影,现下也顾不得去计较,只是喊住往官署外走的荣汉阗,似是寻常问事般缓缓问道:“荣中丞,最近有谁去案卷室翻阅过案卷吗?”

      “最近……”荣汉阗蹙眉思索了会儿,好久才若有所思道,“应该是步中丞罢,记得他刚升迁至御史中丞时,曾因为比部郎中案去案卷室翻阅了好几日。”

      “步珩微?”陆璟蕴不着痕迹地隐去了脸上的诧异,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侧转身,眯眸望了望那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影,绯色官袍与夕阳染就的黄昏极其相称,他也无意欣赏这光影下的美好,只是眸底的疑惑愈加浓厚,覆过了起初的诧异。

      步珩微一路沮丧,脑海里闪现的都是陈方瑞的个人案卷,想要抑制住这源源不断的思想,可耳边又无端响起陆璟蕴那冷冰冰刺人心骨的话语,如此轮番,她只觉自己快要从内里轰炸开来。不知不觉转回永宁长街时,已日暮西山,步珩微远远地望着步府紧闭的漆黑大门,疲倦感忽而蔓延开来,她有点不想回家了。

      正在她愣怔时,一辆马车自她身旁疾驰而去,步珩微下意识地抬臂以袍袖遮住飞扬起的尘土,她眯眼瞧着那湛青色的车帘晃动,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府的马车。步珩微掩袖啐了口唾沫,愤愤地咬了咬牙,恨不能在她怒火的注视下,那车轱辘能瞬时散架,将车上的人摔出去,最好摔得面目全非!

      步珩微边腹诽边拍着衣袍上的灰尘,不料身侧一个人影闪过,险些将她撞开去,她蹙眉刚想喝骂,不想抬头看那背影竟像是户部侍郎吴暮舟,步珩微快步追赶而上,略微有些诧异,“吴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吴暮舟回头一看是步珩微,嘴角不禁露出笑容,将怀里揣着的楠木盒露出一角在她眼前晃了晃,探身压低声音道:“本官认识几位名医,这是千金不换的药方,想来对陆大人会有帮助。”

      “陆大人”三字一出,步珩微当即冷下脸,瘪嘴愤愤道:“他的病用什么药也治不好了!”

      户部侍郎讶然,难道严重到了这种地步?甩袖回家的步珩微全然没意识到车帘缝隙内投射来的凛冽寒光。

      吴暮舟犹豫地转过身,往回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去,心下一阵惋惜,怪不得如此年龄还未娶妻,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翌日,步珩微休沐,她早早的换好常服就要往法玄寺赶去,院外却响起敲门声,老管家将人请进前院时,步珩微诧异地张了张嘴,“李兄?”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李绥身侧的一娇艳女子身上,那清丽绝伦的面庞之上仿似流动着朝霞的光色,煞是惹人注目,她挽着他的胳膊,满眼的灵动气息。

      在她打量之际,李绥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听你几日前说趁休沐去法玄寺,正巧我也要去还经书,就来随你一块前去。”

      “经书?”步珩微收回打量的目光,面上诧异之色更甚,“李兄何时去借阅了经书?”

      “不是我借阅,是去案发现场查看时,从比部郎中陈方瑞的书房里发现的,作为物证,我带回了大理寺。”李绥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本经书,“他的随从说这是从法玄寺借阅的,反正从这本书上也没发现什么线索,索性随你一块还回去罢。”

      步珩微接过经书查看印记,果然是出自法玄寺藏经阁,可越看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李绥倒没注意到她埋在经书里的紧蹙眉头,只是恢复了惯常的松散嬉笑,“我此去主要还是想要会会你口中的修言知藏……”

      “咣”……

      身后回廊上一声巨大的声音打断了李绥的话语,青瓷碎片和着热汤四溅开来,李绥忽而变了脸色,闪电般抓着身旁女子与步珩微跃前一步,步珩微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那女子回身柳眉一竖,指着闯祸之人娇声呵斥,“你!大胆!……”

      步珩微急忙合上经书,回头一看却是念筠失手撒了热汤,裙角还湿哒哒地滴着汤水,泪眼婆娑里闪着丝茫然与不甘,双肩微微颤动着。

      女子瞥了眼呆立不动的念筠,怒气更甚,“步中丞!你家的丫鬟怎这么……”

      “静儿!不得无礼!”李绥打断她的话语,刚要解释什么,步珩微抢先挡在念筠身前对那女子躬身施礼道:“念筠并非步家丫鬟,而是舍妹,刚才吓着这位姑娘了,步某代舍妹向姑娘表达歉意,还请姑娘息怒。”

      那女子倏地一转怒容,敛了凌人气势,瞪着水灵灵的大眼扬声问道:“你就是步念筠?”

      步念筠半垂眸,许是回了些神儿,点了点头,长睫之上晶光闪烁,微一施礼后才又启唇轻声回道:“刚才有些晃神,不小心摔了瓷盆,没想到会扰了李公子与哥哥的谈话,还险些吓着姑娘,真是抱歉。”

      软绵绵的声音如溪流般沁入人的心脾,听来很是舒服,李绥对着步念筠尴尬一笑,“我妹妹静儿在家里娇宠惯了,刚才话语有些冲,念筠你莫往心里去。”

      “什么娇宠?”静儿斜睨了眼李绥,不满地嘟哝了句后便转向步念筠,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最终像个小孩般歪着脑袋道,“听说你做菜很好吃?我能尝尝吗?”

      前后情绪转变太快,步念筠有些愣怔,可更让她愣怔的是‘妹妹’二字。一旁的步珩微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这就是李兄常常提及的妹妹啊,果真……比念筠……活泼些。”

      “待从法玄寺回来后,李兄与静儿就留下来吃晚饭罢,尝尝念筠的手艺。”步珩微说完转身嘱托了念筠几句,然后回房内去取她早先借阅的经书。

      李绥带着静儿往府外走去,边走边并点着她的额头,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再这么不懂事,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静儿撅了撅嘴,兀自嘟哝了几句话。

      待三人到达法玄寺时已临近中午时分,因女客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出入后殿,客堂寮的知客便引着步珩微与李绥往藏经阁走去,照客则引着静儿去往客堂。

      静儿不愿被单独分开,扯着李绥的胳膊小声哀求道:“哥,不能带我过去吗?我保证不乱出声。”

      李绥嘘声示意她先去客堂待会儿,静儿转着哀怨的小眼神儿往步珩微身上蹭去,步珩微哪见过小女孩儿向她撒娇,有些受不住,当即转身对知客微一颔首,“就让这姑娘一起随着来罢,不会叨扰修言知藏。”

      因步珩微经常出入法玄寺藏经阁,知客与她也算熟识,此刻也没有反对,只是遣了照客引着三人一同前往藏经阁。

      转过东配殿,一条蜿蜒石阶路穿林而上直达半山腰,大片的绿竹生意盎然,竹林间时而传出小沙弥论经的声音。三人到达阁门前时,只听梵音自穿堂萦绕而出,带着沉静的空灵,想是修言又带着那些藏主们在课诵。

      步珩微闭眸聆听着这能安抚世间万物的佛音,李绥只是打量着周遭清新雅致的环境,静儿却睁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往阁内瞅去,只过了半盏茶时间课诵已结束,步珩微这才从虚无中回过神儿。

      静儿却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般,抓着李绥的胳膊兴奋得语无伦次,“哥!原来那真的不是梦!哥,你不记得这声音了吗?”

      李绥皱眉摇摇头,抬手示意她小声些,静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两眼放着光芒,推着他往阁内望去,边逡巡着那声音的来源边砸吧着小嘴道:“哥,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得魇症那次吗?有僧人诵经,我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我一直记得!”

      此时藏主们正退出,步珩微已拿着经书往藏经阁的客室走去。静儿望着那站立起的清瘦背影缓缓转过身,与步珩微相互施礼。仅隔着些许距离,她却惊愕在阁门前无法迈步,她没有想到这僧人会如此年轻,也没有想到那平淡的眸子里似是包罗了万象星辰,一眼望去如幽深的漩涡般将她紧紧吸了进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柩折射而进,雕刻着僧人的轮廓,竟比那佛像还要耀眼夺目。静儿不由自主地快步上前,在僧人面前站定,抬头仰望着他清瘦的面容,轻声问道:“你还认得我吗?就是七年前你去……”

      “静儿!”李绥压着怒火将她拽到身后,对着僧人微一施礼,“修言知藏,叨扰了,这是李某妹妹,她觉得知藏像一个故人,故而有些冒犯,还请见谅。”

      “无妨,衲子给女施主造成了错觉,也请女施主不要在意。”修言微笑着欠身还礼,他也未看静儿一眼,只是引着三人往客室的竹团上坐去。

      步珩微与修言谈论着对经书上佛理的见解,李绥偶尔搭话,静儿却坐在旁侧一直打量着修言,自眉眼至手指,无一放过。

      眼看天色渐晚,步珩微取出另一部经书,递放在了修言面前,“这是比部郎中陈方瑞生前借阅的《华严经》,李兄查案时带回,现归还在此。”

      修言垂眸扫视一眼,确认乃藏经阁借出的经书后才对二人道:“谢谢二位,此经书过两日就要到期,正巧要派藏主去收回,现下也不必了。”

      “人生世事无常,也请他家人节哀。”修言叹气之余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李绥一直盯视着修言的表情变化,见他把经书收起,便状似无意地开口道,“陈方瑞并不像是一个对佛理感兴趣的人,他生前经常来此借阅经书吗?”

      “那倒未在意。”修言略顿了顿,转首道,“李施主若是想知道,藏主那里有记载,可唤他取来查阅。”

      “不必了,想来这个与案情也无甚关系。”步珩微反手在背后扯着李绥站起身来,对修言微一欠身道,“我们这就告辞罢。”

      二人转身时,静儿忽如兔子般快速跳到修言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修言对不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修言面上茫然,摇了摇头。

      小脸之上瞬间布满失落,静儿嘟嘴转了转眼珠,忽而俯身贴在他的面颊之前,微微一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了。”

      说罢,嫩绿色的纤细身影转身蹦跳而出。修言凝视那身影良久才合上双眸,面容平淡,无喜无悲。

      三人转回永宁长街时,陆府早已掌灯,与黄昏的微亮似是不太协调,静儿笑言这家也太奇怪,莫不是为了赶着晚上投胎?

      “这是你大表舅家。”步珩微在她身后适时的解释道。

      “什么?大表舅?”静儿回头望向李绥,很是惊愕,“我们什么时候有个大表舅?”

      三人说话间,湛青色马车自长街另一方向驶来停在了陆府门前,身着常服的陆璟蕴步下马车,目不斜视地往府内走去,煅黑色衣袍更凸显出了他的颀长身躯,只是那满面的倦容与这一身华贵极不相称。

      “诶?看起来是有些面熟。”静儿站在步府门前摸着下巴端详着,李绥转过她的小脑袋,将她往门内提溜去。

      静儿呆呆地往前走了两步,忽而若有所悟般地拍着自己脑袋嚷嚷道,“哥!我想起来了!是那个质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作者君!你给我滚粗来!说好的男主呢?就露个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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