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一生》斩雨无痕.

3、历练

　　半夜，住在主人隔壁栏杆房间里的那个家伙像是被火烤过一般，脸变得红红的，还不停地嘀嘀咕咕。主人本就因为心情不好睡得不踏实，被他那么一吵，很快就醒了过来。
　　我本来已经和主人变成同一温度了，却因此被迫离开主人的怀抱。这迅速冷下来的感觉，大概叫做也可以叫做心情不好？
　　我不明白。
　　我毕竟只是一柄剑。

　　可这时候已经容不得我去想这些，脸很红的那个家伙住的房间有人闯了进去。那些人穿着深蓝色布料的衣服，拿着同样颜色布料蒙着脸，拿着用我的同类制成的大刀。
　　他们拎着一个狱卒走进来，在等到那狱卒哆哆嗦嗦地用钥匙打开了隔壁栏杆的门候，就将刀子捅进去了。我看到有红色的液体正在渐渐流出来。
　　我知道，那叫做血液。无论是什么生物，只要他们身体里的血液流光就会不再动弹，然后就会变得比我都冷——至少我的温度会随着主人掌心的温度多少提升一点。
　　那群家伙发现了清醒的主人，将主人也带走了。领他进入了被叫做江湖的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世界。
　　快意恩仇，称兄道弟。
　　主人大概是迷失了自我，我的身上沾染上许许多多的人的鲜血，有罪人的，也有无辜者的。而主人也被别人称作“血修罗”。真是个难听的名字，而且剑呢？作为主人武力值的重要组成部分的我为什么没在里面？真是的。
　　其实只要主人开心的话，这样我也能接受。
　　只可惜所谓的兄弟都是假的。
　　那个“兄弟”递给主人的烤鸡，和平时的不一样。对于人来说，可能分辨不出来，但是作为一柄剑，我能感觉到那上面混进了砒霜。
　　主人毫无戒心的接过食物，张口就准备吃。
　　不要吃！
　　我头一次从剑鞘里窜出一尺多，而且还在不断地嗡鸣。
　　主人因为我的异状放下了那有毒的鸡肉。
　　大概是因为心虚，那个所谓的兄弟露出了他的凶相。他早就嫉恨主人的名声了。而且杀害过无辜者的主人即便是被杀，那也是他替天行道惩罚了恶人。
　　也许这就是主人决定去他的族群里参什么军的原因。大概是想赎罪？
　　我陪着主人，在西北的边境被白色的大雪糊了一刀鞘时这么想着。

　　我不知陪主人在这呆了多久。
　　我只知主人在这期间长高了，声音变了，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下属将士们一起度过了十个春节。
　　本来主人是很爱笑的，但是在这里他的嘴却总是抿得紧紧的。
　　大概是和人族待得久了，我也稍微懂了一点他们的常识。
　　我知道有不少家伙其实都看不惯主人。这个王朝明明在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的环伺下艰难求存，他们却仍旧在国都里手握大权、醉生梦死。而主人在这里不接受贿赂、拉拢，甚至反而会时不时上书请皇帝勤政集权。
　　好几次，我都看见主人因为被那群家伙断了辎重或者是以次充好而发愁。起初我是不明白主人忧愁的原因，但当我看见他的属下们在寒风中因为芦花不够保暖而瑟瑟发抖，甚至第二日清晨被发现带着微笑冻死；在战场上因为长期饥饿造成的虚弱以及劣质武器断裂而被敌人刺穿、撕裂、斩下头颅时，我试着将这个情景套在主人身上，我明白了，我也愤怒了。
　　虽然我不需要吃东西，也不怕被冻，但是我最喜欢的主人需要食物，也会因为寒冷而颤抖，所以那些国都里的家伙都是群大混蛋！
　　可是我只是一柄剑。

　　西北戎狄终于求和了。
　　大概主人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了吧？
　　我看着他的属下为他将浴桶倒入热水，看着主人脱下里衣，露出那满是伤疤的身体……讲真的，我每次看到那些伤疤，都忍不住开始讨厌起那些被敌人拿在手中的同类。
　　有天使来到边疆宣旨，主人将要被召入国都，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受伤了？
　　大概我被主人使用的次数也会减少吧……虽然有些寂寞，但是如果主人能开心，我这点低落也算不了什么的嘛！
　　反正我只是一柄剑。

　　我被留在了外面，都是那个什么狗屁“臣子不得携兵器上朝”的规定害的。如果主人想要动手，不是我吹，这群弱鸡不用我出场，主人就能灭一堆！哼，这群渣渣！
　　然而就是这群渣渣，让主人交出了兵符，给他了个闲散职位。
　　我知道主人不开心。
　　可是我只能被挂在床边，默默地陪着他。
　　大概是被憋得狠了，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主人带着我出了他的府邸，到郊外散心。
　　在那里，他救了个姑娘。
　　是个很美的姑娘，就算我是一柄剑，我也清楚。毕竟主人将那姑娘带回自己府邸的时候，路上的人都看呆了。
　　一群好色之徒……这姑娘是我主人救下的，你们都不许盯着看！
　　真遗憾我只是一柄剑。

　　姑娘醒来时，说自己记不得自己是谁了。主人决定暂时收留她，等到她想起一切的时候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大概是为了报恩，她揽下了主人府邸的一切内务，白日帮主人做饭，夜晚为主人掌灯。时间久了，我知道主人看她的眼神开始不一样。是喜欢上她了吧？
　　那个姑娘似乎也有所察觉，她对主人更加温柔体贴起来。甚至有一次还突袭主人，亲了他的脸——噫，真是个热情的姑娘。
　　主人脸红透了，那姑娘居然还去拉他的手。
　　这样也好，人族毕竟还是要成家的。主人孤单一人，我是一柄剑而已，如果主人老了，我也没办法照顾他。是的，这样就好。
　　我本以为我会就这样看着主人和这个姑娘成亲，然后终有一日被白发鬓鬓的主人传给他的后代……可是为什么，皇帝却要来破坏这一切？
　　姑娘被带进宫了，封了皇妃。
　　主人眼中本来还有点光的，但是这点微弱的光在姑娘说她恢复了记忆，对主人只有感激之情时彻底熄灭了。
　　于是主人又只剩下我了。
　　我头一次发觉我的陪伴如此无力。
　　原来我只是一柄剑。

　　主人大概是死了心，他不愿意也不能将这个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国家因为他的原因拉入深渊。他拒绝了从前那些下属们的见面。即便是那些人坦言即便没有虎符，主人也是他们的将军，主人也仍旧没有松口。
　　是不是因为在这个皇帝的统治下，人民至少能够活下去的原因呢？
　　我不清楚。
　　我看着主人终于走出心结，遇上了个好姑娘，与她成亲生子；看着主人握着他的儿子和女儿的小手，拿着我习武；看着主人脸上终于开始有了笑容……
　　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那个当上皇妃的女人，让她生下的皇子带来一封信，要主人支持那个皇子继承老皇帝的位置。
　　即便是主人喜欢过她，她这种要求也过分了吧？那个皇子眼看着就是被宠溺大的，骄奢、不知礼数、愚蠢而不自知。这种家伙都能当上皇帝的话，这个国家就完蛋定了！
　　主人自然是拒绝了。
　　而过了几日，一小壶“美酒”就被那皇子送来。
　　就算她不喜欢主人，主人也曾经救过她，而且主人的儿子才将将到了那个我与主人相遇的年纪，主人的女儿也不过是髫年，她怎么敢！
　　我看着主人写下和离书，连同全部财物一起送给妻儿，让他们离开；我看着主人对着那封皇子送来的信沉默许久，将信纸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点燃；我看着主人在包围他的火焰中，饮下那壶酒；我看着那混蛋皇子在废墟中握着我的剑鞘，志得意满的笑。
　　为什么我只是一柄剑！

作者有话说

　　刻骨的孤独，虽然已经习惯，但是偶尔仍会觉得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