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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搭讪 ...

  •   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九重天上数回海枯石烂、斗转星移,下界三千世界各自繁衍泯灭,其中终于有那么一个世界发展出工业、科技,成为现代社会。

      个把好奇的神君到那人世一游,危机感顿生--那些因特网、电话、电灯、火车飞机什么的功能,都是大小神仙们引以为傲已久的特权啊!如今区区凡人竟都有了这样的技术水平,哪天一时兴起把九重天一锅端了,那真是丢大脸。

      于是乎,各路仙君、神君在天君的指挥下少有地齐心协力大干了一场,给大小神仙配备了具备各种功能的巴掌大小神器一只,开发出连接四海八荒的通讯网络,大规模创造比凡人更为先进的各色科学技术,发明可以确保凡人的飞行坐骑不冲撞到仙界的阵法一枚。

      最后,工业化现代化的神仙们还是免不了优越感爆棚地得瑟:长生是资本!

      自那以后,时不时会有神仙下界去游览一番,回来后一边为游戏、社交网络等人类发明兴奋不已,一边还要装模作样地抱怨时差感、文化冲击强烈。

      身为月老手下,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大抵是在各路人世中混得太久了。

      操着一把剪刀、有节操地破坏凡人姻缘是在下的本职工作,偶尔兴起去下界看看更是家常便饭;同我搭伙的是我的妹妹,因司职结姻缘红线,故被称作“红线”。

      我们二人本非仙胎,在许多年前修仙羽化,是以在九重天上也算得是微有些资历的仙君,人缘尚可。飞升前我自有个本名,但时日长了我自己竟也记不清了,于是便也任由仙君们称我为白剪--大约是我常着白衣手操剪刀的缘故。但也有些人更加喜欢叫我小白……你才小白,你全家都小白!

      顺带提一句,月老瞧着根本不老,大名偃笳,一双桃花眼总含三分笑,喜着艳红的广袖长袍,仗着一副好皮囊扮俊俏少年蒙骗无知少女。

      啧,还真是为老不尊。

      月老居住的仙山有个骚气外露的名字:孽摇覠羝。不过,由于太过拗口,不少小仙递个帖子也总是磕磕绊绊写不清这四字,于是九重天上的大都直接称此处为孽摇。

      孽摇山顶有高三百里的一株扶桑,枝桠阴翳;山中另有一个温源谷,又叫汤谷,传说是上古太阳的澡堂,其上也长了另一株高可及天顶的扶桑,与山顶那棵以密密仄仄的红线相连,这便是传言中汇集人间情爱的姻缘司了。

      孽摇,情孽深种,无以摇撼。

      后来回想起那段往事,我总觉得,这山的名字也算是个偈语,着实不吉利。

      ※

      这日,我到凡间去,本是为了收拾上任司命星君留下的烂摊子。

      自从知晓人间有退休这种福利,不少年岁已长的仙君便一个接一个地上书天帝,闹了十数年终于也有了隐退到第七重咸天的“退休制度”。

      可是,这上一位司命星君,有那么点不靠谱。最后一批的命格他早就拟好同我们核对,结果退休前夜他灵感突至,激动之下大笔一挥,改了其中的一个命格却又并未告知孽摇。然后……命格和姻缘线起了冲突,那人阳寿未尽就莫名被冥府收了去。

      退休的星君早是不知踪迹,月老只得叫我去冥府走一趟,让冥君通融一下,把那人想法子塞回人间。

      冥府阴森森也就算了,冥君是九重天上出了名的面瘫刻板啊!这种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做!

      瞧见我脸色有些不忿,月老笃定地笑:“小白啊,乖。孽摇也就你一身白衣煞气凛然,能够让冥府那古板货松口。”

      我默默扭了头:煞气凛然什么的……都是错觉吧。

      不少仙君以为我话少是神仙心性,可我不过是心里吐槽十句口中露出半句罢了,哪里及得上真正寡情绝欲的真上神、帝君们呢?

      不过要依妹妹红线那样跳脱的性子去和冥府交涉,似乎的确不太有成效,我就只能怀着大干一场的觉悟往冥府杀过去。结果,冥君已经把事情给抹过去了,而且抹得干干净净、光滑平整:那倒霉人的生魂已经被塞进时空隧道,打包到另一个时代去了。

      这样干脆利落的收捎,让我不由抚掌感叹了一句:“传言不可信啊。”

      冥君淡淡睨了我一眼,拢着一身苍玄披风说道:“白姑娘也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这一声“白姑娘”叫得我身心舒畅,我不由端出笑来:“彼此彼此。时候不早,叨扰冥君许久,白剪这就告辞。”

      冥君应了一声,送我到地府门口。我回头望了望黑洞洞的大门,里面几盏绿油油的灯一颤一颤,甚是诡异。我朝冥君挥挥衣袖,念了个诀窜到人间去了。

      都市霓虹错杂,晃得我眼一花。不想再在纷繁光线下徒步行走,我顺手使了个隐身诀,拖着步子在半空御风而行,好不快哉。吹了片刻的晚风,我算了算时辰:现在直接开天门回孽摇,应当赶得上吃晚饭。于是,我放弃了至昆仑虚再上九重天的打算,径自绕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预备驾祥云上天。

      结果,诀才刚念了一半,我便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这位仙君?”

      我下意识地:“诶。”了一声,旋即又:“欸?”地转过身去。我自信方才自己施的隐身诀非同我一辈的仙人无法窥破,可见来人修为不浅。定睛一看,对面房顶上飘飘然地立了个蓝袍子的青年,五官生得着实不错,猝地一瞧倒让我的一颗石头心滞了片刻。

      当然,美色当前,还是要淡定。

      我端出神仙架子来,客气道:“这位仙君有何差遣?”

      这蓝袍青年端正地一揖,微微一笑,说起话来真若戏文念白般动听:“在下有事请教这位仙君,”

      那双犹如墨笔勾勒的眼睛轻描淡写地瞥过来,我脑子一糊涂,除了“君子如玉”竟什么也想不到。胸口有些悸然的心绪缕缕萌发,甚是怪异,却有些熟稔。

      “天庭怎么走?”

      这位美貌仙君居然在问出这般令天地变色的问题后,略歪了头,目含潋滟地盯着我,一副“我真的不认路我也没有办法”的模样。

      喂,飞升时哪个修仙者不先到九重天上拜见仙使。这个理由略有些扯啊……难道他是想搭讪?我大约是想多了……

      内心经历了数次更迭后,我面色从容,淡淡答道:“往上走。”

      “……”

      蓝衣仙君继续定定瞧着我,甚至还极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带得一泓秋光随着眼睫眨动一漾,让我油然生出一股在为难遗世独立的谪仙大人的罪恶感。

      我咬着唇思考了一瞬,补充说:“驾着云一直往上走。”

      “……”

      你再盯,再叫你盯!

      “咳,我正要路过天庭,仙君你……不如就跟着我吧……”

      蓝衣仙君温润地笑了:“恭敬不如从命。”

      你什么时候恭敬了,我怎么没看见……从命的也是在下吧?

      内心吐槽着的同时,我还不由觉得这段艳遇来得着实蹊跷。念及此,我捏了诀便踏上云出发。那速度,较平时略有些快。

      不想蓝衣仙君居然从容地跟了上来,那坐骑居然还是已经甚是罕见的符鸢。

      符鸢,顾名思义便是符纸请出来的坐骑。在我飞升那会儿的那场仙界大乱之后,便不再多见了。由此可见,这仙君至少是同我一个年纪的。

      “不知仙君是哪位仙尊座下?”我厚着脸皮问道,算是变相地打听名号。可对方只是默然地望了我一眼,别过头去了。

      我怎么感觉,他有那么点不高兴?

      讪讪地咳了一声,我干脆转过头去看云、瞧符鸢。这只赤色的大鸟仪态着实雍容,额心一点纯白,我瞧着竟有几分眼熟。正思量着何处见过这符鸢,我忽觉得有目光落在己身,抬眼间,正望进面无表情的蓝袍仙君的眼睛里。

      我一惊,只觉得一刹那,有股前世今生皆被看穿透的冷寂穿骨而过。

      这幽壑般冷邃的眼光,让我觉得眼前的人,似已历经过我所有过的百倍阅历。

      不过一瞬,他又切换回了一脸温和的玉面仙君,向着我颔首而笑。

      这年头,果然人人都有几副面孔,想换就换。

      于是乎,我也从善如流地换上冷淡客套的面孔,远远瞧着第一重天中天门已然不远,便道:“在下要改道归家了,天庭从中天门进去便是。”

      蓝袍仙君垂了眼,泛出一丝略含涩意的笑来,在符鸢上朝我拱拱手:“多谢。”

      他这幅表情,倒让我莫名有些不好受。可素未平生的,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我索性当内心不曾有过波动,挥一挥衣袖向着孽摇乘云而去。

      上了山门,我一眼便瞧见红线和月老,正歪在院子里用终端联机打游戏,根本没有要吃饭的迹象。

      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月老一侧头见我回来,慢吞吞地从美人榻上撩了衣摆起来,颇为骚气地捋了捋头发,笑得两眼弯弯:“这么说事情解决了?我果然没看错人。”

      “那么大的一桩事圆满解决,强烈要求庆祝!”红线笑嘻嘻地蹭过来,眨着眼朝我卖萌。

      要我烧饭请说人话。

      我无语地揉乱了红线的额发,横了月老一眼:“你带坏我妹妹。”

      对方却无视了我的谴责,厚颜无耻地掸了掸袖子便要拖着步子走开:“饭好了叫我,别忘了弄个小菜下酒。”

      红线双眼一眯,回转身拿着手中的折扇便要去打月老:“死老头!这局输了还没和你算账!”边追打月老,还不忘回头用萝莉音向我撒娇:“阿姐,我想吃八宝辣酱!”

      “哦--”拖了一个单音,我乖乖去当庖丁。

      我不下厨房谁下厨房?不然我也挨饿。

      孽摇的伙食向来包在我身上,经年累月也磨出了我的一手好厨艺。我虽对食物没什么太大的热情,但却把烧菜当做个静心的好方法--愈是繁琐的工序,我一道道做下来愈是笃定。偶尔吃饱后想多了,我竟会觉得烧出一桌工艺繁杂的佳肴似乎填平了内心某处空得疼的大洞。

      当然,我应当是想多了。

      正起油锅,我感觉到厨房里蓦地多了一个人。我斜睨过去,挑了挑眉:“太子爷?今日那么有空?”

      这个天上地下仙君里,唯一一个能把好好的象牙白天衣穿得痞气外露的太子爷,名唤姬玿,算得上孽摇的常客。虽然他名义上是来蹭饭,但我很清楚,他与其说是来吃饭、不如说是来吃我妹妹的……

      但目前,似乎离“吃干抹净”这个目标还离了四海八荒。

      红线面上娇嗔痴,内在界限分明,不可能不清楚姬玿对她的心思,却还是想着要继续和他当狐朋狗友,叫我倒有些担心窗户纸捅破后的结果。

      “呐,还不是想你……的菜了吗?”

      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找红线玩去。”言毕便把切得整齐的豆干往锅里倒去。

      过了半晌,我伸手去取一边调好的酱料,一瞥,不由惊道:“你怎么还在?”

      姬玿能这么不声不响地站上片刻,着实罕见啊!

      他轻咳一声,鲜见地有些窘然:“下次你去凡间,麻烦给爷带样东西。”

      “找红线去。”我想也没想就答道,拎着锅子略抖了几下好让作料受热均匀。

      “不行!”

      我有些诧异地侧目看他一眼,不解。当他的下一句话冒出来之后……我忽然明白了。

      “帮我买根避雷针吧……”

      “……”我呆了半晌,回过神急忙挥动锅铲,防止汁水收干。装盘时我忍不住又送了一个白眼过去:“你要这东西干嘛。”

      “下一次天劫也不算远了,听说人间有这东西可以引雷,爷就想拿这个挡一挡……”说这话时,姬玿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也是,若是说给红线听,只怕有好几年可以拿这个梗嘲笑他了。

      我一把将盘子塞在他手里:“去。”

      姬玿笑逐颜开,乐呵呵地接过:“爷就当你答应了啊,千万别忘!”

      “哦。”我摇了摇头,一口气叹出来。来,下一个菜,香茅猪柳。

      ※
      这顿饭诸人吃得都还算满意。酒足饭饱,不免就要开始胡侃。

      “今天爷过来,主要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独家消息。”姬玿呷了一口茶,一脸得瑟。

      你的主要目的难道不应该是拜托我给你买避雷针么?

      无视我睨过去的鄙夷目光,姬玿嘿嘿笑了一声,双手相搓:“今日我见着新上任的司命星君了。”说完,还啧啧叹了几声。

      “吊毛胃口啊!不会又是个白毛老儿吧!”红线忍不住爆了粗口。

      月老慈祥地揉了揉红线的头发:“丫头,别吵。”瞧着也是一脸好奇。

      姬玿显然很享受被关注的感觉,郑重其事地清了嗓子,才缓缓开口:“这仙君啊年纪轻轻修为就不浅,还一幅好皮相,着实是翩翩君子如玉。估摸着一上任,登记处那些仙娥都成了他脑残粉了。”顿了顿,他才贱兮兮地补充:“当然,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小爷我风流俊逸。”

      很不好的预感又一次将我笼罩,我问:“他,是不是一身蓝袍?”

      “小白你什么时候改行卜卦了?那么准!”

      我喉头忽地有几分无语凝噎的萧索滋味,回味了片刻,我才面无表情道:“方才我同他同行了一段路。”

      堂堂司命仙君不认识到天庭的路?谁信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求支持_(:з」∠)_
    【注】
    1.《山海经.海外东经》曰:
    “下有汤谷。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这就是本文孽摇的命名由来,本文出现的大部分神兽、地名都取自《山海经》,但二次创作成分较浓,不可与原文对号入座
    【自我吐槽小剧场1】
    提问:遇到“天庭怎么走?”这种低级搭讪问题应该怎么应对?
    红线:我知道我知道!这时候就应该立定,气沉丹田,猛地一掌推出,拍在对方额头中央,然后诚恳地说:“这就叫直取天庭。”
    众:……新技能get√
    喜欢本文的话就收藏一下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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