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君子难求》不负流年

16、失约赴约

　　第四十五个记录：东海灵姬
　　小厨房里，云暮已脱下天青广袖流云外袍，仅穿着普通的白色常服，袖子已挽到了手肘处，半截结实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肌肤看起来比女人还要白净无暇。
　　面对此情此景，某毛球毫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他见了，无甚表情地说道：“小毛球，你都饿成这样了？且等一等，面饼还没发酵好呢。”
　　“啊？”桑梓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半晌又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小脸蛋儿在某人看向别处时偷偷红了一红。
　　在毛球小时候，云暮神君因着放心不下，所以，有关她的任何事他都亲力亲为，无论他走到哪里，后面都拽着只拖油瓶。待她长成了一只“亭亭玉立的毛球”之后，他虽仍对她极好，可平日里却少有闲暇陪着她了，而像今日这般，二人凑在一起做顿饭食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今日，桑梓是欢喜得紧的。就在她欢喜之际，门外却传来一阵嘈喳之声，把屋内温馨小意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细一听，这在外边吵嚷的人中，有一个竟是还未离去的晓荷。
　　“你，你不能进去！”
　　“哦？凭什么不能进去？”一个尖细的女声发难道。
　　“凭… …”晓荷脑中闪现出刚才瞧见的一幕，一时羞臊得不知如何回答。
　　“莫非那丫头不在？我是奉了东海灵姬公主之命给她送寿礼来的，送完了便走，若不是看在云暮神君的面子上，又岂会在这里跟你这种无名小辈啰嗦？”来人只是一个年纪看起来稍大、作婢女打扮的仙娥，可因为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言语间大有跋扈上天的架势。
　　“你…你不也只是个婢仆，怎么可以… …”晓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桑梓皱了皱眉头，她的朋友可不是能任由着别人这么欺负的，迈开步子便迎了出去，谁知她刚来到外面，就瞧见灵姬的那个婢女对着晓荷高高地扬起了巴掌。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脆响，桑梓还来不及阻止，那巴掌已结结实实地落下了下来。
　　“好个没规矩的小辈，今儿个这巴掌便是赏给你张张记性的！”
　　“啪、啪！”
　　又是两声脆响，不过，这两下是桑梓扇的。随后，她嫌弃似地用手帕拭了拭方才碰过那人脸颊的手，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我这里的规矩还不劳烦阁下帮忙，既是来送礼的，放在门口便是。慢走，不送!”
　　本以为那婢女会继续不依不饶，岂料她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变脸比翻书还快，呜咽道：“姑娘，是奴婢不对，可是，可是奴婢也是有苦衷的啊，其实，其实… …”
　　桑梓一向见不惯装腔作势之人，转身就要带着晓荷离开，而那婢女却死死抓住她的裙角不放。她俯身想把袍角从那双沾了泥的手里抽回去，却不想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姑娘，你打吧！打吧！只要你能消气，让奴婢见君上一面… …怎么，怎么都可以… …”那婢子说得恳切无比，仿佛受了委屈的人是自己，而桑梓才是仗势欺人的那个。
　　桑梓刚想使力摆脱几乎是扑在自己身上的婢女，就看见那双原本蓄满泪水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之意。
　　那一瞬，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头朝身后看去。果然，云暮已换上了广袖流云袍，静静地立在自己身后，目光中少了丝温暖。
　　“主人，我… …”桑梓本能地想解释些什么,却被云暮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
　　他极优雅地缓缓走到她面前，却是扶起了那婢女，仿佛未曾瞧见桑梓那一脸委屈的模样，只淡淡地朝那婢子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如此这般急着见本君所谓何事？可是灵姬有话相托？”
　　“回禀神君，其实…其实奴婢是擅自做主来找您的，只因我家公主最近生了怪病，一直昏迷不醒，嘴里还老是说胡话，不停地喊着神君您的名字，御医开的药也已服过了，却是仍毫不见起色，大夫们说，若是今晚公主还不醒来，就有可能要一辈子都这样子了。奴婢自小陪在公主身边，实在是不忍看着公主就这么…这么… …私心想着这心病还须心药医，奴婢才斗胆自作主张——”说到这，她又作势要跪，“请神君过府一叙！救救我家公主！方才情急之下，奴婢不小心冲撞了桑梓姑娘和姑娘的这位朋友，但求神君责罚！若神君愿前往相救我家公主，奴婢愿以死谢罪！”
　　好一个“自作主张”，好一句“不小心”，呵，以死谢罪？若不是吃准了主人与世无争的性子，你敢这么说？桑梓被气得反而想笑。
　　不过这些都无甚所谓，只要他信她便好，桑梓微向前一步把住云暮的手臂，却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动作，只是这样倔强地立在他身侧。
　　相信我，不要走。
　　明明说过，在她生日这一天无论如何他都要陪她过的，不是吗？千年来，他也向来是守约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她正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推开自己相扶的手臂，而自己却——那么的，无能为力。
　　“性命关天，等我回来。”他离开了，只留下了八个字。
　　是啊，性命关天。也许，跟那人比起来，他们之间的承诺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向不识愁滋味的毛球儿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

　　第四十六个记录：初见端倪
　　“我说冰棍…啊，不，是冰块老兄，这是不是你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晨夜君那骚包欢快而又透着丝伤感同情的声音通过神识传递而来，当然，这些话只能入“云暮神君”一人之耳。
　　不过，难道这颇为讲究的幸灾乐祸就不算是幸灾乐祸了？就不会惹得某神君想引了天雷劈了，让某只多嘴的狐狸闭上嘴先？
　　“呦、呦、呦，我可知道你在想什么，劈了人家，你就不怕寂寞？”言语间竟还透着丝妩媚的意味，他现在可不怕云暮，这能在嘴皮子上占占便宜的机会他可绝不嫌少。
　　“你… …”
　　只有那对此毫不知情的婢子诚惶诚恐地看着突然停下来的云暮神君，怕他临时又改了主意，不去探望她家公主了。她怎会知道，某只冰块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他在“漫漫人生路”中少有地吃了回憋，被人噎回去了一把。
　　谁让此时他发作不得呢？
　　“没什么，继续走吧。”抑制住心中那一丝正在发酵的痛楚，云暮悠然启步，依旧衣带生风。
　　“哎，这就对了嘛。来，来，来，保持微笑！嘴角上扬四十五度！”
　　“晨夜，你够了！”
　　云暮何尝不了解晨夜的良苦用心，他与自己斗嘴不过是为了帮助自己分散注意力，从而忘记那份压抑良久的隐痛和无奈。
　　假设你曾经做错了件事情，而且是大错特错，错到让你抱憾终身，而现在你正面对着一个让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但因为某种原因你不得不选择放弃这样的机会，要眼睁睁地看着不堪回首的往事重蹈覆辙，束手无策地等着悲伤的结局再次上演，你的内心该是何等的苦痛挣扎？又该以怎样的勇气再次面对这自己亲手造成的破败局面？
　　可是，你终须还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亲自，走下去。
　　“狐狸，不要太过小看于本君，劳你这么辛苦地帮忙，我忍得住的。”语毕，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波澜不惊，好像那丝一闪而过的隐忍目光只是晨夜的错觉。
　　“也对，大局为重一向是你的风格，之前算我乱管闲事。”忽而，晨夜的话锋一转，带着难得的严肃认真，“云暮，找出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真愿不惜一切代价？”
　　“是。”一字之重，宛若千钧。
　　他云暮神君倾尽心血养了数千载、宠了数千载、护了数千载的毛球儿，却在他于凡尘历劫之际落得个仙骨尽剃、仙灵尽毁、永世不得再位列仙班的下场，而害人的真凶却依然躲在暗处过得逍遥快活，叫他怎么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