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背上的储备粮》喵的神奇

4、梦想与现实的距离（四）

　　塞拉斯早就在这几个月无聊的守卫生涯里充分地打听过巨龙之巅的每一头龙，但萨兰纳尔对他而言依然是个谜。

　　可以说红龙哈洛格是巨龙之巅体型最大也最强壮的龙，金龙玛凯林是血统最尊贵的，但奇怪的是，黑龙萨兰纳尔才是巨龙之巅的龙族首领，据说他是靠着强大的魔法，从实力上彻底碾压了其他的龙，才成为了龙族的老大。

　　塞拉斯在巨龙之巅的三个多月里，看到萨兰纳尔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像哈洛格那样招摇并且凶名在外，也不像仙赛尔那样喜欢和人类互动，经常变成人类的模样在巨龙之巅闲逛，大部分时候，他都待在自己的巢穴里深居简出，那黑色的庞大身影鲜少出现在龙骑士们的视线中。

　　巨龙之巅分为了好几个区域，所有候补龙骑士、厨子、工人和其他人们都聚居在最下层的兵营区，过了守卫森严的兵营区再爬一小段山路，才是巨龙们平时出入的巢穴区和起降平台，除了上次被带领着参观过仙赛尔的洞穴以外，兵营区以上都是严禁无关人等入内的。

　　巢穴区的哨兵将一个类似于通行证的徽章别在了他的衣服上，并且嘱咐他千万不要弄丢了，这是他将来出入巢穴区的凭证。

　　塞拉斯带着复杂的心情刚刚进入巢穴区，就听到有两头龙正在闲聊，所谓的闲聊也就是用龙语对吼。

　　他弯腰按了按颤抖的大腿，感觉自己根本就还没有准备好，真不知道萨兰纳尔为什么要选择他这样一个连龙威都没有完全适应的新人。

　　***

　　萨兰纳尔的洞穴比仙赛尔的大得多，毕竟他的体型就有仙赛尔的两倍大，不过让塞拉斯松一口气的是，这个洞穴几乎没有装饰品，也不知道是龙族的男性对亮闪闪的东西没有女性那么感兴趣，还是萨兰纳尔的品味和其他龙族不同。可以想象，如果在这样大的一个洞穴里，也跟仙赛尔的洞穴一样挂满了亮晶晶的玩意儿，塞拉斯今后的生活将会有多么忙碌。

　　塞拉斯还发现在洞穴的角落处开凿了一道四四方方的门，他好奇地走过去，借着洞口的光亮，隐约能看清里面是一套设施完备的住所，有卧室、书房、餐厅，甚至还有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浴池。

　　当初龙族把家安在这座高山上，除了战略位置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所有的龙都无比热爱温泉，后山那几个散发着硫磺味的巨大温泉池就是专门给龙泡澡的地方。

　　龙骑士们也特地建造了一些管道，将热水引流到营地中，让巨龙之巅的人类也可以随时洗上热水澡，不过像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温泉引入到室内，建造自己的私人浴池，这套住所的主人一定是个很讲究的人，塞拉斯不禁好奇，作为龙族的首领，萨兰纳尔会允许什么人居住在他的洞穴深处呢？

　　他可不认为上一任龙骑士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因为所有龙骑士都是在洞口附近打地铺的，耶兰就是如此，而且他也在萨兰纳尔的洞口边上看见了睡袋之类打地铺用的东西。

　　塞拉斯还在猜测的时候，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连带着巨大的身体着陆的轰然巨响，洞口的光线突然被挡住了大半。他赶紧停止了窥探和张望，回头就看到体型硕大的黑龙回到了巢穴。

　　萨兰纳尔低下了头，金色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他没有张嘴，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洞中响起：“你就是新来的龙骑士？”

　　“……呃，是的，您可以叫我‘凯尔森’。”塞拉斯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的应对简直糟透了。

　　在这之前，他最接近龙的一次就是刚来到巨龙之巅的第一天，被哈洛格近距离吼了一嗓子，但那时受到的震撼远远没有现在来的大，毕竟红龙还是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现在，他甚至能看清萨兰纳尔黑色鳞片上的花纹。

　　黑龙庞大的身躯通体覆盖着漆黑的鳞片，每一片都像黑曜石那样闪亮，从鳞片较为细密的四肢可以清楚地看到肌肉的线条。他看起来没有红龙那么强壮，但是流线型的身体构造每一分都是那么完美，让塞拉斯不禁赞美造物主的神奇。

　　不同于他的赞叹，黑龙对这个人类显然没什么兴趣，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洞穴的角落趴了下来，把下巴搁在地上，看起来准备睡觉了。

　　塞拉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直到出了洞穴才松了一口一直憋着的气，他忍不住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想到今后就要跟这样巨大的生物朝夕相处了，塞拉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多一些还是兴奋多一些。

　　***

　　等到塞拉斯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难题——他该给萨兰纳尔准备食物了。

　　龙每隔两到三天才吃一顿饭，但是一顿就会吃下惊人的肉量，他得在萨兰纳尔睡醒之前准备好足够的肉，毕竟他可不想提前发挥“储备粮”的功效。

　　对于塞拉斯而言，成为真正的龙骑士所要面临的危险，或者琐碎的日常工作其实都还好，最令他抗拒的反倒是另一件事——他终于意识到龙是靠吃什么活着的。

　　以前塞拉斯也不能说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只是人在美好的幻想里总是会下意识地抹去那些不必要或者必要但不想要的部分——直到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为止。

　　其实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龙是彻头彻尾的肉食动物，而与兽族多年的征战使得安多西亚的国力十分衰弱，人民普遍贫穷，鸡鸭牛羊这些肉食，都是只有贵族才消费得起的奢侈品，而且还不算那些空有贵族头衔的穷贵族。

　　光看体型也知道养活这么多头龙平均每天要吃掉多少肉，恐怕举整个银溪城之力都供不起这么多的牛羊，好在，龙是不介意吃人的。

　　聪明的当权者当然想到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们用俘虏、死刑犯和买不起墓地的穷人来喂养这些庞然大物，即省下了购买牛羊的花费，又省去了处理尸体的麻烦，一举两得。

　　据说，有些讲究“原生态”的龙喜欢吃活的，讲究卫生的龙则喜欢吃“处理”干净切好块的，还有的龙时不常就到厨房大发雷霆，抗议用病死人肉和变质人肉搪塞他们的黑心厨子。

　　作为一个士兵，塞拉斯当然不会是心慈手软的人，也不是见不得尸体，但是把自己的同类作为食物处理终究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他艰难地做好了运送尸块的心理准备来到伙房，没想到厨子一听是给黑龙萨兰纳尔准备的，就爆出了一连串的牢骚，说龙族的首领就是难伺候，比别的龙都挑食，不仅一定要吃新鲜的牛羊肉和鹿肉，还要求烤得恰到好处，不许太老也不许太生，并且抹上蜂蜜和调味料，等等等等等……

　　对于掌管后勤的人来说，“不爱吃人”显然是一种讨厌的怪癖，但是塞拉斯却为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幸好选中他的是萨兰纳尔，幸好萨兰纳尔不吃人，尽管他很清楚这是一种眼不见为净的逃避心理，但做人总得想开一点，他无力改变龙只能吃人的现状，那么能够不参与其中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

　　在经历过了头几天的忐忑和小心翼翼过后，塞拉斯慢慢地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我总觉得萨兰纳尔对我十分冷淡，好像恨不得我只是一团空气。”塞拉斯闷闷不乐地对耶兰说，“难道所有的龙对自己的骑士都是这样的吗？”

　　与其他不太友好的龙骑士们比起来，耶兰不仅成为龙骑士的时间最长，而且为人温和厚道有耐心，所以塞拉斯没事就爱找他聊聊。

　　“当然了，你要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们龙骑士就是一种脆弱的、短命的、很容易弄坏的、经常需要更换的工具，为什么要对工具投入热情呢？”耶兰一边擦洗着一脸盆的玻璃制品，一边用讨论天气一样平淡的语气说，“不要带着抱怨的情绪，像萨兰纳尔这样知道节约使用工具的，已经算是工具们的福音了。”

　　“你这种说法更让我泄气了。”塞拉斯郁郁地帮他把还在滴水的玻璃挂件挂回原位。

　　耶兰并没有给他什么言语上的安慰，洗完了最后一盆亮闪闪的装饰品后，他端起了脸盆说：“工匠们已经把鞍具修好了，走吧，我教你怎么把那个东西捆到龙的身上去。虽然和平条约已经签下来半年多了，但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真的到了需要作战的时候，你得知道怎么样把自己固定在龙背上。”

　　“真的吗，太谢谢了！”塞拉斯迸发出了这几天以来最高昂的兴致，虽然还只是一个练习，但是这个练习头一次把现在这个冷冰冰的现实和他还没死透的梦想联系在了一起。

　　耶兰平静地说：“不用谢我，如果再有打起来的时候，说不定我的死活还得指望你呢。”

　　“为什么这样说？我还只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新人啊。”塞拉斯不觉得这是耶兰的幽默感，耶兰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你的确是个新人，但萨兰纳尔大人可不是。”耶兰露出了追忆的神色，“你没有看到过萨兰纳尔大人战斗的样子，如果你见过，你就会相信，他能够成为龙族的首领绝对不是偶然。”

　　“这么说，你参加过战斗吗？”塞拉斯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当然，不止一次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战士的耶兰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