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f桃花》樟樱

12、噬骨蝶

　　穆辰原不知道，告白的那日竟是一个契机，风雨欲来的契机。
　　直到花翎在他面前连连给了当时的吹雪族长也是自己的父亲二百四十八刀的时候，穆辰才醒悟过来——认识这个满心仇恨的少年，果然是一个劫数！

　　当时的花翎，穆辰一辈子无法忘记。他无能为力而就那样，站在一边看着“白衣神灵”一刀一刀的捅着血已流尽的尸体的时候，只觉得脚底发麻而忘记了恐惧。那个少年，竟然记得父亲每一次凌辱自己的场面，记得那个次数，二百四十八。
　　多年之后，穆辰一直在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冲上去抱住那个白衣少年，以至于让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越埋越深……
　　然后，吹雪家的族长死了，没有人追究。因为那个时候的花翎，已经只手遮天。他连丧服都不用穿，因为他平日穿的本就是一身雪白。
　　白衣，不仅是圣洁的颜色，也是丧服的颜色……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没有心情知道：族长死的突然，家族上下都是人心惶惶。毕竟，无论是谁，都或多或少的与花翎有着某些道不尽的关系，他们不知道，下一个要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一个月后，吹雪家例行的比武场上，穆辰出其不意赢了花翎。花翎，竟在第二日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吹雪家。

　　这个地方，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啊！

　　世人以为他拉拢各方势力，以为他是贪慕权势……殊不知，其实他只是……只是寂寞啊！

　　欧阳山庄“灭门”后的第一天，奉若楦再次遇到楚兮卿。当时，与他同行的女子若楦也是认识的。
　　女子笑着说，“若楦公子，别来无恙。”说罢，她又意犹未尽的对奉若楦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与初次见面的时候同出一辙。
　　奉若楦只得笑着回礼，“景容姑娘，别来无恙。”这个人，正是唐门景容。
　　礼毕，奉若楦还趁机白了楚兮卿一眼。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那快煮成了熟饭的生米啊！
　　强扭的瓜不甜。教主大人，您长得这么风流潇洒，左拥右抱都不是难事，你何必要抢欧阳家未过门的媳妇呢。你丢不丢人啊你！
　　“唐门？”楚兮卿忽略奉若楦蔑视加轻视的眼神，看向身边女子。
　　景容对他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对若楦说，“小女子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对公子隐瞒了身份，还请见谅。此时，也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
　　“我姓龙，名景容。”龙乃国姓，不是皇亲也是国戚。而在几个王爷家中，又没有年纪相仿的女子。眼前的人，恐怕是……
　　“原来是当朝七公主。”当朝的公主，只有七公主喜好玩乐，流连江湖。若楦虽然惊讶，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景容公主，在下这厢有礼了。”说归说，他确实没有猜到唐门的唐景容竟然是当朝的公主。
　　只是先皇妃子众多，其中不乏他从民间带回去的。唐门的女子便是在那时混进宫中，又生下了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随即他转头对楚兮卿说，“楚兄好福气，当今公主也是您的红颜知己。”表面上客气，却是满嘴的讥讽。当日，关于沧月璃的行踪，他对楚兮卿有所隐瞒。恐怕这公主也是隐瞒了此事呢。

　　第二日，楚兮卿带来的竟也是奉若楦的“故人”。不知他宁教教主这次又受了什么刺激，貌似是要来一个针对奉若楦的“故人大集合”。
　　“奉公子好。”来人彬彬有礼。
　　奉公子？奉若楦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这个人，相识了多少年，从来都是鼻孔看人。平时都是“你你”的叫着，赶上心情好也就没大没小的叫他一声“若楦”，何时这么礼貌过？
　　“欧阳少主好。”若楦也对那人深深掬了一躬。礼尚往来，莫要失了方寸不是？若是互相装模做样，他恐怕也不在话下。
　　“若楦，这位是宁教新任副教主。”楚兮卿自动忽略这两人的古怪客气，介绍道。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奉若楦翻翻白眼，没见了几面就连“公子”这个后缀都省掉了，这人靠近乎还真是有一套。
　　这时，若楦才得以抬眼端正看了欧阳靖阳。多日不见，他竟然更加英挺了。容光焕发，丝毫不见灭门之后的抑郁之色。
　　这说明了什么？这个人只有四个字能够形容——心狠手辣。当然，也是个好演员！
　　“欧阳山庄的事，请节哀。”若楦故作沉痛。毕竟他也住了将近十年，纵然没有感情，表示一下还是应该的。

　　昨日得知景容的真实身份，奉若楦已猜之一二。
　　试问天下，哪帮哪派能够把堂堂四大家族之一的欧阳世家毁灭于无形，吹雪不可以，宁教也做不到……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非天下王者莫属。当时他也只是中了障眼法，被那个小小的唐门蒙蔽了……
　　而当今圣上为什么非得灭掉欧阳世家，恐怕就是欧阳靖阳做的手脚了——自古以来，四大家族相生相克，突然有一个家族明目张胆的做大，自然是有谋反之心。与唐门的联姻本来就是皇家的试探，欧阳靖阳故意中计，恐怕是想加深本家在王者眼中的嚣张印象。
　　成功了……欧阳靖阳冒天下之大不韪，借他人之手灭掉本家基业，破釜沉舟之后他终于有机会加入宁教。牺牲了这么多，如此良苦用心，你可曾满意？
　　姑且不念骨肉亲情，视人命如草芥，终于有可藉口呆在那人身边。如此心机，你可曾如愿——
　　多年之前的一见钟情，是执迷不悟，还是深情不变……那个人，明明有心仪之人，你凭什么认为他还会爱上你？
　　奉若楦看着欧阳靖阳，无语。
　　这一刻，他甚至连恨那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三日，奉若楦再也忍受不住——他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更无去处，也不代表可以就此虚度光阴。
　　不知道楚兮卿在这第三天又会找什么人来刺激他，若楦就此决定不再陪教主大人玩“认人游戏”了。
　　至此，他做了人生以来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就在奉若楦赶到一线牵，打算找楚兮卿辞行的时候，碰巧赶上了——打架。
　　楚兮卿果然不负“事儿精”的称号，即是在吃饭的时候也被“挑衅”了。这不，对面突然跳出的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的动起手来。
　　按常理来说，不是应该由我方来一句“来者何人”，或者是对方说一句“楚兮卿，纳命来”，然后开打？
　　这群人真是太乱来了……
　　若楦一边看着龙飞凤舞的战斗场面，一边感慨万千。
　　对于楚兮卿来说，区区几个“杀手”，对付着绰绰有余。然而就现在情况来看，以少敌多，楚兮卿不至于落败，可是一来二去拖延了时间影响了生意，也惊动了酒楼的老板，事后他这个常客要被扫地出门才是。

　　奉若楦的江湖经验告诉自己，这个江湖上什么人最多？多管闲事的最多——
　　于是，就在他大煞风景的打了一个哈气之后，一个白衣身影从酒楼的后堂飞了出来，加入战局。峰回路转，只是顷刻之间，黑衣人便失事撤退。
　　然后，大堂之中只剩下两个人，一个身着流金紫袍，面容清丽。一个全身素白长衫，气度不凡。奉若楦看不到白衣男子，可就这身段，这气质，也是人中龙凤了。
　　顺应大众的渴求一般，男子回转过头……奉若楦的脑海刷的一片空白，其中蹦出四个字，沧海桑田。
　　世事难料。这一瞬间，他从头寒到了脚底。
　　他看着这个自己做梦也无法忘记的熟悉面容，神情恍惚，“你……”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他想起《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典一幕：朱丽叶站在月台上，对阁楼下面的罗密欧神情呼唤……罗密欧，你是不是我的罗密欧？
　　这是什么狗屁浪漫！
　　楚兮卿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幽幽响起，恍若隔世。他说，“穆辰兄，别来无恙！”名扬天下的“一线牵”，是穆辰为了纪念“死去的”花翎吹雪，刻意改造的酒楼。这些事情，楚兮卿可是一一知道的。
　　穆辰，是花翎命定的恋人……
　　翎儿很贪吃，翎儿希望将来能够开一家酒楼，然后在那里骗吃骗喝……这些都是穆辰一遍一遍念念不忘的话题，楚兮卿记得清楚，所以每每刻意改变话题，试图让穆辰不要活在怀念与痛苦悔恨之中。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扭转局势，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此时，穆辰置若罔闻的看着若楦。他的唇齿轻轻启动，他说，“翎儿……”
　　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听得若楦噤若寒蝉。

　　某些记忆，似乎在这一刻崩溃瓦解。

　　那个面孔，若楦当然记得。当从天台上被人推了下去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一切的一切，却是无法忘记那个人的俊俏面孔……挚爱的，却又是恨绝了的面孔。
　　如今，那个面孔又对着自己叫出了一个几近陌生的名字……
　　难道，这就是孽缘么？
　　每一世，我们都要如此相识么？

　　前世的孽，今世的缘；前世的怨，今世的恨。生生世世，不论是何种缘由何种牵绊，都割舍不断。
　　这一次，是若楦第一次看到，那个风采不减当年的男人。那个人，眉宇之间飞扬着蝴蝶。红色的蝴蝶，在额头的右侧妖异的翩翩舞动，是噬骨的蝴蝶。

　　这只蝴蝶，不属于他前世的恋人……
　　却是，同样存在于他的梦境……

　　那么，梦中的人影，究竟是前世的，还是……这个人物……穆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