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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天涯明月共此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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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一只身穿竹青底柳绿福纹夏袍的狐狸蹦过房间门槛儿。将怔于原处的元颐和辉踅吓得一颤。那狐狸扭扭身肢,在房里转了个圈,老天,腰间还真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元颐呆呆地低喝一声,呀!
辉踅张大嘴愣愣地望向狐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外,楠茗一脚跨进门槛,饶是他一路上与她同行恨不能擒根隐身草挡住颜面,顶着众人灼热嗤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小心肝碎了一地,此刻心情也陡然好转,扶住门框闷声抖动起来。
“咦?原来你会笑啊!”
筱玉一把扯下覆在脸上的毛皮狐狸假面惊诧地凑到楠茗跟前。
“玉儿!”
元颐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疯丫头!带个假面也就罢了,还偏在腰间挂条狐狸尾巴!
“……”辉踅仍旧合不拢嘴地呆望筱玉,良久,突然激动地对向楠茗嚷道:
“大哥方才便是同四弟这样子一路回来?”
“然也!”筱玉又带上面具,捉起挂在腰肢上的尾巴铃铛样得意地摇晃,“你们没看见一路上有多少对眼珠子掉到地上呢!”
……
辉踅猛然觉得,其实今晚留在客栈实在走运!
“对了,我给你们每人买了一套!”筱玉指指楠茗肩上的包袱,“狼、獒还有狸猫……”哪天我们一起扮好去逛夜市!
“爷来过,刚回去!”
辉踅及时打断筱玉手舞足蹈的兴奋。老天爷,四个人一起戴着假面出门!腰间还挂着毛茸茸的尾巴!
“甚么?”
他来过么?为甚么不等她回来?筱玉在假面下蹙起眉头。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淡淡飘入心宇。半月未见了呢!真是没有耐心的家伙!
她心里懊恼得紧,一会子怨他做甚么不多留会儿,一会子又怨自己做甚么不早些回来,全然忘记计较自己竟然将分离的时间也记得那么清楚。
“元姐姐不必等我,自个儿先歇罢!”
突然决定去追他,筱玉心里顷刻又欢喜起来。不知道他看到月下一只狐狸站在他面前,会是甚么表情?想着,嘴角不禁勾起坏笑,扯起楠茗衣袖拽向马厩。
边拽边说:“其实那个獒假面蛮衬你的!不如……”我们一起去吓爷!
“不要!”
“……”
沉默,沉默,筱玉觉得自个儿被甚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痛,一直痛到心里去,可是,又有一种喜悦从那痛楚深处慢慢拔起,然后涨满心间化作狂乱的兴奋,就恍若砸她的是块金子,然后她一抬头,哇塞,天上在落金雹!
客栈马厩,一黧衣男子死命绷着脸专心解缰绳、牵马,他身畔晃动着一只竹青底柳绿福纹夏袍的狐狸,对着他狂叫:
“你终于对我讲话了!”
众目睽睽中出了客栈,黧衣男子跨上马背,一把将狐狸扯至身后坐稳,笞马奔入暗夜。疾驰中,狐狸圈紧他的腰身,感觉到他身体震动不休,不甘心地恨道:
“笑罢,仔细跌下马背去!”
黛宇、璀星、远山横陈,旷野、清风、两骑红尘。
一骑纯色白马上,群青夏袍裹着温婉浑厚的男人衣袂翻飞。男人面色沉郁,心事满怀,急速飞奔中蕴出怅惘,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何方,却只能这么不停奔驰来减轻心中的苦闷。
一骑枣红骏马上,竹青底柳绿福纹夏袍的狐狸双臂紧箍住身前浅笑的黧衣男子,眼眸里潋滟着期待和兴奋的晶璨。
一白一红两骑,驮着心情完全相反的两人,在晚风驰荡的夏夜,奔驰在一望无垠的旷野,越来越接近。
放在平日,四阿哥这匹千里白驹根本就不可能被任何普通的马匹追上,更何况是驮着两个人的普通马匹,还晚了一刻钟的时间启程!可是他今儿个七魂去了六魄,有时候过了一刻钟还未见他挥一下马鞭,那白马走走跑跑,时缓时疾,中途更停下来啃了片刻青草。四阿哥只浑然不觉,一心以为自己掣马驰骋在无边的草场!
故而,枣红骏马离他一丈远时,他才顿然在的的马蹄中警觉过来。扭头望去,楠茗一袭黧袍追在身后。
莫非她有东西带给他?
心里暖了一丝,却不欲服软,反而挥鞭嗖地串上前去。
筱玉坐在楠茗身后,探头张望,明明就要追上了,不知怎地又掉下一截儿。
“大哥快啊!和他拼了!”
身后传来玉样琳琅的叫嚣,和他拼了,四阿哥沉郁的脸陡然绷不住,勾了勾嘴角。再次向后望去,黧袍后面果然隐约飘着竹青绣袍。
她追来了!
心里漾起异样的欢喜,将方才的苦闷去了大半,须臾,又想起她竟然同第二个男人共骑一匹,怒火便复又翻腾起来。
不管怎样,速度是再次放慢了,等到两骑并驾,他只极力将怒意迫上颜面,却不知他自以为盛怒的脸早已温文得一丝火气也无。
他望见了甚么?
一只狐狸!
白嫩的柔荑掐着毛茸茸的尾巴向他挥动:
“嗨!真巧啊,爷也出来兜风!”
一刹那的怔忡,饶是四阿哥饮了整坛子的黄莲汁,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酿了滔滔不绝的责难,片刻的诧异后,整个人被掏了个空,完全不晓得还剩下甚么。
腾空了正好!
因为这片刻之后,以温婉沉静著称的冷面王孙,极没有形象地在马背上狂笑起来,最后在筱玉一声“你一点儿也不害怕么,狐狸精诶!”出口后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不是罢!
筱玉从马背上往下爬,好不容易拽着楠茗的衣袖落了地,一扭头,那位大人却已经重新骑上马背向前奔去。
不是罢!
只好再次艰难地往楠茗马背上爬。身畔却突然一阵风过,的的马蹄中,一只温婉有力的手臂将她掠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向远处横陈的群山奔去。
仰面望向他的眸,清溪中漆黑一点深浓,潋滟着难以名状的悸动,唇角愉悦勾起,隐隐现出浅浅梨涡。她望着他满脸缠绵的情思,忘了呼吸,忘了转眸,忘了笑,只掩在狐狸假面下,望他望得痴了。
良久,方眸光一闪,摘下假面往他脸上套去。
“你作甚么?”
感觉到她的手抚弄在他腰间,他突然心痒难耐。她于是很严肃地对着狐狸脸谱下那双深眸说:
“别动,要扮就要扮全套!没有尾巴怎么行!”
然后她紧紧箍住他的身子再也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笑声,轻灵婉转,荡气回肠,压着他沉婉的低颤,飘扬在夜空。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应承了她独自出游的请求。这样完全无所顾及的笑颜,宛如月下怒放的清莲,是他从所未见,如此放浪形骸,又如此纯净剔透。
突然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着,拥在滚滚红尘里,奔驰如飞。
天幕下,遥远的一处,一骑枣红再也望不见,也不知,那袭黧袍里的人正怀着同样的愿望,痴望着消失在他视野中的千里白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