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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我心匪鉴不可茹 ...

  •   瓜尔佳氏•元颐,郎中阿哈占之女,神武门外,一乘软轿接了元颐,却不往阿哈占那边去,只一路行向九阿哥府邸。

      轿外,人群各自奔忙、川流不息,掀起喧哗鼎沸,鳞次栉比的青瓦砖墙、门洞楼槛挤在寸土寸金的街面,垂下五彩缤纷的旗帜,随风招展。若不是一阵风过,参天古木摇曳抖落最后一叶枯黄,飘旋回转飞入轿内,元颐几乎谎觉自己才方辞毕九阿哥,正前往禁宫参选,徐徐而行……

      放下轿帘,元颐阖眼忍住叹息,一滴清泪到底挂不住,闪着盈盈的光,映着眼角抖动的睫毛,簌然滚落……

      这乘玲珑软轿,描银鎏金镶翠,曾经抬着她折断情枝,扯出丝丝缕缕的牵连,行道迟迟,只一味地将她抬入深不可测的漩涡……如今,还是这顶玲珑软轿,抬着她,缓缓穿行于这与她毫不相干的深秋,却又要将她抬入何种境遇?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低头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他为她裁的艳丽衣裳,不顾这深秋的凉意,在轿里穿戴起来。扣上最后一颗盘扣,她苍白的脸一刹那绚出绯红。

      不是不期盼的,不是没有心存侥幸,这样独特的美丽,难道,他竟能没有一点点的心动?……却如何将那般冷酷的话语吐出唇畔,如此轻易,不费吹灰?

      果真如此,那便不如归去罢!

      她勾起一个决绝的笑,将他为她打造的古董首饰一一戴起……

      你真不懂得欣赏!这位姐姐若是穿艳底浮绣的衣裳,戴古董首饰,必然妍惊四座!

      耳畔传来一个玉样琳琅的声音,冰肌玉骨的女子抱着画夹,秋风中衣袂翻飞,望向她满眼轻笑婉兮。她的手便一顿。那女子……只怕以后再也无缘相见……若是紫烟的凤雕和田墨玉佩还在,赠与她留恋,倒是值了,可惜……

      她抚着手腕上的镯惆怅起来,紫烟……为何我们的缘分,全那么浅呢?……

      一路恍惚,软轿拐入夹巷,不往悬铃木后的月洞门去,却停在元颐当初和蔷薇同住的院落。元颐掀开轿帘,院中那棵常青白蜡撞入眼底,一树青嫩的树叶儿刺得人头晕目眩。她缓缓落轿,小院正房门首,立着华服美艳的九阿哥,却是横眉冷对,望得人不寒而栗……

      蔷薇立在院门边,隔着常青白蜡望向他二人。软轿被人抬了去,下人散了,九阿哥还立在门首,冰冽的目光披向元颐,渐渐吸干她脸上的颜色,绚丽云霞样衣衫中苍白如同一页宣纸。
      蔷薇的心突然就纠结起来。

      姐姐好福气!

      她曾倚在月洞门外,揪着纱帐对向红烛灯下的她轻叹,羡慕她有一个如此懂得欣赏她美丽的良人;她曾在她登上描银鎏金镶翠的玲珑软轿,人去楼空后,为她一掬清泪,辛酸她终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她是那个令她时时自卑的玉人啊,是那个温软有情、始终处处相让的玉人!

      两行清泪便顺着她的面颊滚落。泪光中,她望着玉人跪在了中庭,她望着九阿哥握紧皮鞭,狞出泛白的指节,挂上凄厉艳绝的笑容。她的心便止不住地哆嗦,她转身奔出院门,奔出夹道,奔向阿哈占的府邸。

      九阿哥扯着皮鞭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俯视盛妆中匍匐在他脚下的玉人,这个他不惜一掷千金从牙婆手中买来的女人。给她华丽衣衫,给她富贵尊荣,给她一脉心动和柔情,而她,却丝毫也不知恩图报,竟然真地落选出宫!

      她凭什么?他一点点心动,她便妄想握于手中当作左右他的筹码!

      真是个无稽的女人!当真以为他不会毁了她么?这个世上,他除了金钱,还可以挥霍什么来成就自己?

      呼啦啦,呼啦啦,九阿哥挥舞皮鞭一鞭一鞭狠狠地抽下来。玉人身上的衣帛已然碎裂,血印沁出来,染红艳底,衣衫便更绚得诡异。她伏倒于地,艰难地哆嗦着嘴唇,满面泪痕: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是在嘲笑他么?他竟然妄想用金银颐指天下,却连她这样一个低贱瘦马的心也收买不了!

      九阿哥浑身颤抖,脸上的笑容愈发凄艳,花瓣一样的唇咬在齿下,破了,满口甜腻的腥味。
      举手挥鞭,迎风扫下去,却是鞭哨凄厉的呼啸。这一回,再不留情面,只使了十二分的力气,死命地抽,往死里抽。

      玉人的视线渐渐模糊,心内情枝断处扯出丝丝缕缕的牵念在一道又一道撕裂的伤痕中一根一根断裂……一根一根的断口上均涌出鲜艳的汁液……那,是血么?……

      玉人弧起嘴唇,用最后一丝力气仰起头来。浴着鲜红的袍,片片裂帛浸在血中,她的脸苍白到透明,眼眸凄绝到无望,她深深望他,浅浅笑开,那笑意像三月里的桃花,初时淡雅,渐开渐密渐开渐艳,而她的凝望,却越望越淡,越望越浅……

      九阿哥凌厉的目光被她的笑打湿了,手臂渐挥渐慢,最后悬在空中。

      “姐姐!”

      蔷薇从院门冲进来,身后跟着阿哈占。

      “爷啊!您可闯大祸了!”阿哈占膝盖一软,跪倒在玉人身畔,“方才宫里头传出话来,聘这丫头给十三阿哥,圣旨和聘礼下个月就下了!”

      给了十三?

      哈哈哈哈!九阿哥听罢阿哈占的话,笑得几乎颠过去。自己割爱送玉人进宫,却原来只是为他人作嫁!他扑到玉人身畔跪下,惊得阿哈占忙不迭地搀他。他却不起身。玉人,玉人,爷竟是将你拱手送给了十三!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玉人倒在蔷薇的怀中,缓缓抬起结满薄霜的眼瞳,“元颐与爷,再无瓜葛!”

      元颐与爷,再无瓜葛!

      院门外转出几个嬷嬷,招呼小厮们抬进一乘软轿,半搀半抬着将元颐弄入轿中,出了院门。阿哈占向九阿哥磕一个响头,匆匆起身追了出去。这丫头如今只剩下半条命,救不回来,他可是死罪!

      九阿哥还跪在中庭,那人群的脚步声远了,他突然宛如被荆棘刺了手指一般抛了掌中皮鞭。面前是一大片斑斑血迹。她凄绝的笑靥和无望的眼瞳便在他眼前晃个不住。

      呵,蔷薇在他身畔微微哂了,真好笑,真无稽!

      九阿哥却在她的笑声中惊醒,踉跄追向院门。
      “爷,莫非你真不晓得姐姐的心?”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玉人虽然低贱为瘦马,却也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心里虽有你,却不能为你折辱良知!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玉人今儿个以命相还,从此与君,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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