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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血脉相连 ...

  •   初春暗夜,无数悠远烁星闪耀若细碎的泪花,缀满无边天际苍穹,为这月夜浸润了几分难得的空明宁静。
      月清如银纱下,萧宁瑞在院中随心所欲地练完两套剑法,等他收剑负手伫立于院中,仰望满天烁星整个人越发显得温润如美玉、清雅若幽兰。
      但在这清澈空明的月色下,也将他长身玉立的影子照出几分形单影只的寂然之境。
      突然萧宁瑞转眸扫了眼墙角漆黑的阴暗之处,微一蹙眉,冷道:“你打算还要站在那里多久?还不出来!”
      从萧宁瑞步入院中练剑开始,就发现阴暗角落内便有人偷偷望着自己,可这人身上的气息并不凌厉反显亲近之意,似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萧宁瑞心念所及之下,自然知道隐在暗处的是谁,也就无所避讳的开始每晚的习武练剑。
      虽萧宁瑞两套剑法下来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可是这初春入夜寒风依旧有些冷凉刺骨,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人再生病卧床的模样。
      此时阴暗角落里,一位周身墨衣黑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踏出暗影,在随意束起的雪白华发映衬下,雍容秀逸俊脸上病态的苍白更显赢弱虚浮。
      他表情隐有几分惶怕、几分尴尬之色,在离萧宁瑞五步之外的距离悄悄笔直站定,只语调不自觉地轻声讨巧间,小心喊了一声:“大哥。”
      萧宁瑞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穿得格外出尘绝俗、飘逸若仙的弟弟,唇角衔起几丝无奈:“父亲不是让你呆在自己房中不准出来,大半夜的你不留在房里养病,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入夜之时,萧峰那声险把房顶掀开,响彻云霄的怒吼声,只有不是聋子,整个帅府里的人皆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被萧峰严禁勒令不准离开在房里的萧宁泽,又堂而皇之地走出房门,跑到自己院里来偷窥,倒是有些出乎萧宁瑞的意料。
      不过这也让萧宁瑞再次暗自确定,站在眼前这位弟弟,萧家的二少爷萧宁泽压根就没把自己那位贵为萧家家主、华国兵部尚书大人、境安军统师的爹放在眼里。

      “小弟……,小弟只是出来透透气。”
      萧宁泽面对静静站在身前的萧宁瑞,连眼睛都不敢与大哥对视。
      对于大哥周身隐隐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极具静谧的压迫感,向来触变不惊的萧宁泽明显有些底气不足,随口胡说的谎话连自己都暗觉呆蠢至极。
      萧宁瑞看了萧宁泽好半晌,眸光明亮而不犀利、闪耀而不锋芒,却深让萧宁泽感觉有些后背发凉。好在萧宁瑞终是几不可查地长叹一声,也不说话就直接将萧宁泽拉进了自己房里。
      暖暖的三杯清茶给萧宁泽灌了下去,帮他脱了浸有凉意的外袍扔到床上时,触及到萧宁泽冰凉的手腕,萧宁瑞不由自主地又升起几分恼意,狠狠剜了眼垂首无语的弟弟:“自己刚醒不到二日,身子还没全好就折腾,你真当自己是铜筋铁骨不成?”
      萧宁泽缩了缩脖子,微咬下唇间身子不觉又向床里躲了躲,未敢出声。
      “喝过汤药了?”
      “……”
      “问你话呢?”未听到回话的萧宁瑞,感觉床角的墨衣少年惶怕得险快将身子全藏到被子里,不由暗讨向来好脾气的自己,怎么会让这个弟弟怕成这样?
      他只得再次重复问了一句:“你是否喝过汤药了?”
      “喝过了。”萧宁泽双手环膝,好半晌才谨声回道。
      “身子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有。”
      “问过叶伯父你的病情,是何原因造成的?”
      “师傅说目前他也不太清楚。”
      “你偷偷跑我这里来,是不是没有告诉父亲?”
      “没。”萧宁泽良久才弱弱地吐出这个字,整个后背已经完全贴在床角墙壁上,头低得犹如鸵鸟般都快整个埋到膝弯里,只余一头雪白银发散如瀑布,留在外面。
      看到此景倒让萧宁瑞不禁暗觉好笑,难得语声有些玩味的揶揄道:“你躲什么?只不过是问你几句话而已。我这当大哥的又不是什么猛虎恶兽,还能咬你不成!”
      萧宁泽闻言微微一怔,悄然抬头小心地偷瞄了眼,站在床边抿唇忍笑的萧宁瑞,漂亮的瞳眸别有思绪地眨了几下,又很快继续当他的鸵鸟。
      萧宁瑞见罢只能暗自扶额,转身去倒了第四杯暖茶,直接坐到床边,轻道:“现在过来把茶喝了,然后我扶你回房。”
      角落里的墨团儿似犹豫了一下,若小乌龟般缓缓探头,伸出细长的手指将茶杯接过去。
      等萧宁泽一饮而尽后,终于似下定决心般直接对上萧宁瑞的双眸,身子下意识地跪在床上,冒然问出了句:“大哥,您还能原谅我吗?”

      萧宁瑞闻言一怔,转瞬才方悟出原来今晚萧宁泽这般乖巧惶怕之态,是误以为自己这个大哥不会原谅他,不由奇问:“何来原谅之说?”
      “那日在墨羽族烟水涧,大哥要去帮助被围困的墨羽族人时,被我用银针从背后偷袭并带出烟水涧,大哥对我一直气愤恼恨,怒不可遏。小弟怕大哥就此气恨小弟,再也不原谅我。”萧宁泽语声都带了无限内疚之音。
      萧宁瑞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那件事你也确实做得有些鲁莽。若不是后来父亲及时赶到烟水涧,解了墨羽族之危,我还真是有些后怕,暗觉对不起华老伯和蝶舞姑娘。”
      “好在这件事不管父亲用了什么方法,终是没有引起烟水涧前各部族的混战纷争,保住了墨羽族的安宁,倒是你以后若真有什么想法,可以对大哥事先言明,不要再用暗算这种方法来逼大哥就范。”
      “小弟以后再也不敢了。”听出萧宁瑞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萧宁泽脸上瞬间浮出欣喜之色。
      瞅着萧宁泽此刻活脱脱一个乖觉老实弟弟的模样,萧宁瑞笑问:“你就为因为这件事,大半夜的跑我院来,悄悄看我?”
      萧宁泽习惯性的看了眼大哥,却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萧宁瑞了悟的点了点头:“原来你以为那晚寒夜密林中,我被你封了周身穴道清醒后,怒斥之下一直没有原谅跪地求恕的你,所以你才将此事放在心上,今晚专门跑我这儿来,请求我原谅。”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我不会在怪罪于你,你大可放心。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般在意此事。”
      萧宁瑞明眸中隐约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如今,我倒是想问你一件事?”
      萧宁泽听罢立时跪直身子,神色诚恳的恭谨道:“大哥您问,只要您想知道的小弟全都告诉您。”
      “真的?”萧宁瑞眸光深邃。
      “句句是真。”萧宁泽自认,这辈子自己说话都没如此真心实意过。
      可他没想到大哥只一句话,就把自己问愣了。
      “你为何这般敬畏我?”
      “……”
      萧宁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哥,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只听萧宁瑞慢悠悠的低语道:“我虽因为重伤失忋,无法记起自己先前过往,但是自从回到临川城以来,却也能感觉到身边周围这些长辈对你的态度和语气。”
      “其实在墨羽族烟水涧中初见你这弟弟时,你虽在我近前努力隐了锋芒,藏了凌厉。可你骨子里的狂放不羁、张狂肆意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所以面对其他众人你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当我第一次看到崔少商幽蓝明眸时,突然明白为何你让他装成瞎子静听墨羽族人的摆布,任用他们囚禁于他。你是想看看我的失忆是否能治愈,或者说看看蝶舞姑娘能否真正治好我。”
      “直到你在烟水涧呆了近月余,发现我的失忆症仍没有任何进展,而崔少商的真正身份有可能马上会被墨羽族人查出来,你才不得不借着南荒其他部族攻打烟水涧之际,偷袭暗算我这大哥,把我带了出来。弟弟,你真的是聪明绝顶且惊才绝艳,心机慎密且审时度势。”
      “我后颅被血块压住的神经,确实让我完全想不起自己以前的事。可我却能真切感受到,你对我这大哥打心底里所散发出来的崇敬、畏惧之意。”
      “原本我以为,因为我是你血脉相连的大哥,所以你才对我如此恭敬。不过自那些长辈和你清醒后的举动来看,我发觉你好像并非如此。”
      “你好像对这些叔伯长辈完全不在意,说话锋锐如刀不说,更对父亲为恐避之不及。饶是他们怎么担忧于你,你皆烦之厌之的神色,却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冲来找我。”
      “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何父亲对你昏迷这般忧心牵挂、伤心劳神,你却醒来后完全不让他去探视,更将他今晚气得暴跳如雷。”
      “但纵然这样父亲却仍不敢真正对你发作,想来我这做长兄的当年可没有这般好运气吧。而叔伯长辈也皆各各呵护顺从于你,你都视而不见,一脸漠然。”
      “可你却独独对我这个如今失忆且算是陌生人的大哥,从骨子里敬重忌惮,生怕惹得我半点不快,或者不喜。”萧宁瑞对着惊愕的萧宁泽,勾起一个温和恬淡的浅笑:“因而我很想知道,你究意为何如此这般敬畏我?”

      萧宁泽此时已经被萧宁瑞所说之话震慑当场,惊诧地只会盯着自己大哥使劲地看,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俊脸上的神情有多木愣可笑。
      其实很久以后,萧宁泽依旧清晰记得,大哥向来温文内敛的精亮明眸中难得毫不掩视的肆意绽放出凌厉慧黠,灵动锋锐。虽然大哥说话间自然而然的还是散发出那温文优雅气势,可那语调中隐含的桀骜霸气、笑意中的谋成算定,就好像是让萧宁泽看到另一个自己。
      萧宁泽猛然恍觉:也许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兄长,也许这才是失忆后不再压制本性,原本就同自己一样皆是锋芒凌厉、桀骜不羁、运筹帷幄性情的大哥。
      其实他早应该想到,为何自己此生无惧世间他人,却独独在大哥面前低眉敛目、认打认罚、收心养性且任何精明计策总会让温润如玉的大哥识破。
      这种血脉羁绊,真心守护,亲情怜惜才将自己和大哥紧紧牵绊在一起。
      因为大哥与自己犹如水中倒影,褪去刻意隐藏的铅华,大哥亦是自己。
      经历万千,感慨不过转瞬。
      想通一切的萧宁泽,心下释然间清秀俊逸的脸上,忽然升出大大的璀璨笑容,对着大哥萧宁瑞却道出个古怪至极又理所当然的话:“我就是因为什么都怕大哥,所以才敬畏大哥。”
      这算什么答案?
      可这就是答案。

      萧宁瑞微愕之下,想反驳却若话堵喉间不知怎么再去追问。
      还没等他说什么,萧宁泽已经四仰八叉倒直接前扑俯倒在榻上,如释重负般闭着明眸,若小孩撒泼般高声哀叫:“大哥我饿了,你能不能让厨房做几个菜送过来,我要糖焖莲子、花蓝桂鱼、玉带虾仁、封国楚地口味的魔芋烧鸭、燕国洛城口味的白扒通天翅、红糟排骨,对了还有——”
      “闭嘴!”听到床上小孩如数家珍般报出一个个菜名,萧宁瑞也未想其他,不由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到弟弟脑袋上,适时含笑轻骂,“大晚上吃这么多,小心撑死你。”
      “可是小弟自从醒过来,这两日一直担心大哥不原谅我。提心掉胆到现在,都未曾仔细吃过东西。”萧宁泽撅着嘴巴,装着可怜兮兮样的使劲眨着长长睫毛,下决心在大哥面前什么脸面都不顾了,定要把可爱幼稚狠装到底。
      “大哥,我饿了~”
      “饿死你!!”
      “大哥~”
      “好了,好了。”萧宁瑞眼见着床个的墨团儿,已经伸出两只爪子要环上自己脖颈,就什么话都不想再问、也懒得去想。他只能无奈长叹一声:“我去问问你说这些厨房里的下人,哪个会做?”
      “厨房里的下人都是当初凌儿在时,专程以我口味精选回来的人,我说的这些菜他们都会做。”
      萧宁瑞抬脚准备出门,懒理身后弟弟的碎碎念。

      “等等大哥,您让厨子把百年前那瓶上好的花雕也拿上来,我们兄弟俩儿今晚喝上两杯。大哥虽然失忆了,可是这些年只要您想知道的事,小弟都可以告诉您。”
      只这一句话,便让已经出门的萧宁瑞又慢慢转身回房,表情平淡无波重新缓步走到床边,可眸光却若寒箭般直刺入萧宁泽眼中,最后眼神冷冷地且仔细认真地他身后,似别有深意地想了想,才语声异常温柔地轻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宁泽被折返回来的大哥,其周身突然散发出来的怒煞气息,瞬间吓得身子不由自主地狠抖了下,感觉额头霎时有冷汗沁出。
      萧宁泽自觉大哥霎时暴发的寒意,以从前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暗悔不迭。
      萧宁泽那刚还卖乖讨巧的俊脸,现在转瞬只余下满脸惊恐惶怕之色,只觉被大哥盯过的身后似隐隐锐痛之下连心都跟着抽疼。
      这让萧宁泽好半晌,才颤着音似语调带着几分哭求道:“大哥∽,我什么……也没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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