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推心置腹（下） ...
-
“这世间有无数黎民百姓羡慕那些一生锦衣玉食、可享尽荣华富贵的王孙公子。而能有机会在高座金銮宝殿之上，受百官朝拜、万民之敬仰，更是无数人几生几世都求之不来的帝王之命。”
萧宁泽似乎并没有看到雪千寻脸上瞬息变幻的阴冷表情，只自顾自地继续感慨：
“可这貌似人世间最尊贵无比的一国之君，帝王之命。其背后也许还拥有无人知晓的九死一生的凶险，笑里藏刀的血腥以及永远束缚灵魂身心的痛苦。”
听到萧宁泽此话，雪千寻好半晌才叹息插言：“可那些艳羡帝王身世的凡夫俗子，只看到一国之君俯瞰江山、呼风唤雨的无限风光，却不知在有些人眼中所谓的九五之尊。不过就是个永远被禁锢在琉璃高阁之内，面对周遭亲人臣子间的尔虞我诈，冷眼旁观；面对无穷无尽的血腥杀伐，泯灭人性。”
雪千寻说罢在场几人神情纷纷为之一震，皆是各有所思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雪千寻方用更显萧索失意的语调，哀道：“因而，人一旦成为国之帝王就若被锁了双翼、除去龙鳞永远被囚禁，没有任何自由又逃不得、躲不掉的深海蛟龙，只能孤独一世、搏杀一生。”
“所以有些人为了逃出宫墙和报仇血恨，在四岁时便杀了暗害自己母后的父皇之宠妃。十岁就亲手杀掉与自己争宠的同父异母，两个兄弟。更在自己十二岁时就暗设连环计，通过自己父皇的手灭掉意图谋害自己的丞相一家满门，手段不可谓不残忍，谋略不得不让人佩服。”
“更重要的是他能为了永远离开皇城深宫，放弃所有一切已经到手的富贵荣华。宁可浪迹江湖洒脱过活，也不愿去面对自己一国皇太子的身份。”萧宁泽慢悠悠低道，语声隐有几分伤感，几分真切，亦或几分欣赏。
而此刻雪千寻半敛长睫下的眸光，幽暗嗜血寒光越发浓重起来，险些有点隐藏不住。
“雪千寻，你我是同一类人，皆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萧宁泽突然仰天长叹：
“这些年我们彼此利用、也相互帮忙，虽小心试探揣测着对方实力，却也乐得其中。正因如此我才不愿与你真正撕破脸皮，以免日后再难相见。”
“你我生死之友虽算不上，可‘知音’两字总是当的。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为了你自己也好，为玉剑山庄你师父西方白虎占星师楚天阔也罢，我萧宁泽都多谢你此次出手相助。”
“可有些行事作为只能点到即止，我实在不愿三叔公再探得我更多行踪，知晓我更深隐秘。” 萧宁泽低垂的眼睑霍然抬眸，漆黑如夜双眸中瞬间有无数锋利若剑的光芒绽放，直刺入雪千寻双眼。
“那泽少想让千寻如何做？” 此刻雪千寻压下心中一闪而逝的噬血之意，重新手摇古玉折扇，灿笑如花。
“我知道三叔公自己也有很多事需分心处理，那我与三叔公就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地别过。如此既不失往日情分、也给你我彼此日后还能再见——留有余地。”萧宁泽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
雪千寻手中玉扇不由一紧，唇角含笑间心思瞬转无数。
这些年雪千寻和萧宁泽两人虽然各怀心思，可彼此性格相近、秉性相投，相互暗自较劲又彼此欣赏，虽总是嬉笑斗趣却聪明的从不曾挑开各自暗藏的隐匿。
所以他并没有想到萧宁泽会在此时此地将多年来，两人之间互提防互利用的关系，突然一语道破。
以雪千寻对萧宁泽脾气性情了解，以他的慎密心思今日既然已将话挑明，绝不是一时兴起。
两人自相识以来，明里把酒言欢、友情深厚，暗自互探底细、争夺利益也不是一年半载的光阴。雪千寻知道萧宁泽迟早有一日会查出自己是真正封国皇太子的身份，可他绝没想到萧宁泽竟能挖出自己年少之时所做那些封国皇城内，几乎无人知晓的血腥杀戮之事。
“看来纵然自己再多加提防、暗自小心，最终还是小看了这聪明绝顶、心机厚重的萧宁泽。”雪千寻心中暗自苦笑。
正如萧宁泽所说，如果今日真在此地挑明将来迟早一战的关系。雪千寻也不敢保证自己如今能在有无影和崔少商双双保护下的萧宁泽身上，讨得真正的便宜。这样不只自己与他相交多年的“友谊”付诸东流，对将来自己筹谋的种种行事，也只会有害无益。
所以同样会审时度势、聪慧过人的雪千寻看到而今萧宁泽这般只想各行其事、互不干扰的态度，又怎能不捉住这机会顺水推舟，就此打住。
一番思量过后，雪千寻优雅点头：“既然泽少将话说的如此明朗，千寻若不答应反倒有些失了身份。如今泽少想与千寻在此分别，千寻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答应泽少的提议。”
“多谢三叔公体恤。”萧宁泽俊脸挂上雍容得体的浅笑，似乎对雪千寻能够答应这提议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丝毫惊异之感。
“可不知今日与君一别，千寻何时才能再与泽少一起品茶煮酒，相谈甚欢呢？”雪千寻颇有些失落的低叹一声。
“三叔公放心，等我处理完身边琐事，定再与你相约名楼酒肆同赏美人、共聊风月。”萧宁泽说得异常诚恳。
“泽少可不是骗我？”雪千寻故作惊道。
“我怎敢骗三叔公！”萧宁泽信誓旦旦。
“可泽少骗千寻的次数，实在不胜枚举。”
“三叔公哪里话，你我二人是彼此彼此！”
“唉，千寻对泽少可是一片赤诚之心。可泽少四年前送给在下的毒药“血兰魅”完整配方，而今玉剑山庄也没有调配出一份真正的毒药出来，倒是玉剑山庄炼药庐之内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炼毒密方，也不知被人用何方法悉数打听了许多出去。”雪千寻长叹数声。
“三叔公确是对宁泽有‘雪中送炭’之情。想当年忘忧谷一役，襄国敌军及柳白芸门下众弟子皆被我部下击杀虏获，唯一缺少的便是我最想捉住的忘忧谷柳白芸的六弟子芙蓉。至于她为谁所救？我想三叔公也是心知肚明。”萧宁泽笑容可掬。
两人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心知再说下去只能伤了表面这层故意维持的一团和气，皆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相互拱手作揖闭嘴不再往下说了。
雪千寻自知在多呆下去已无益处，笑眯眯地与众人告辞，潇洒转身手摇折扇而去。
萧宁泽望着皑皑雪景中雪千寻离去的优雅背影，内心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一副隽美宁静、让人赏心悦目的美景，心中不由升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慨叹然。
这么多年自己早在被人无数次谋害暗杀中，学会了杀伐狠厉，冷下心肠。更知人情冷暖需有戒人之心，世态炎凉需有防人之术。可是面对雪千寻这和自己同样风雅俊秀、惊才绝艳之人，说些年的把酒言欢、谈笑风生没有一点朋友之谊是不可能的，所以萧宁泽现在心情多少有些失意低沉。
“千寻公子确是一代人杰，只可惜我们终是走在两条迥然不同的路上，否则大家真可以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就在萧宁泽望着雪千寻背影俊脸上露出怅然神色，原本在他身后的崔少商不可何时已经与他并肩而立，隐有些遗憾的低语。
而崔少商这句话，确也正是此时此刻萧宁泽的心声。
“处变不惊、谈笑自若且能权衡利弊，雪千寻行事作风的确让我欣赏，可我与他也终有一日难免为了各自利益相互为敌、刀兵相见。”
萧宁泽冷眼凝视远方，眼神隐有几分失落之意：“而今彼此皆知还没有到真正撕破脸皮的地步，所以各退一步是最好结果。只是以后我身边又少了一位能与我谈天说地的人。”
“能陪主子谈天说地的人虽少了，但可与主子同生共死之人还是大有人在。”崔少商神色自若地瞅着萧宁泽。
萧宁泽先讶异、再了悟。
转头扫了眼身旁崔少商笑眯眯的表情，以及同样不可何时已走出黑暗角落站在自己身后的无影，萧宁泽突然胸口升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温热暖意，眸光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
“那请问主子，我们何时才能进洞一探？”看到萧宁泽脸上已一扫刚才阴霾，崔少商讨巧笑言。
“当然是现在！”
一句话说罢，萧宁泽已经暗抿笑唇，瞬间抬腿一脚将崔少商“踢”进洞穴石门内。
随着“啊”的一声惊叫疼呼，片刻之后，洞穴里才传出崔少商愤愤不平的抱怨：“主子，你出脚也太狠了，就不能轻点！现在洞口机关已让我破解，无影你可以保护主子进来了！”
听到崔少商传出的说话声，萧宁泽慢慢压下内心恐惧慌乱，表情故作平静地与无影相视一笑，这才进入洞穴——
日落西山，暮色将近！
就在萧宁泽三人进入墨羽族宗祠密门两个时辰后，洞口空旷雪地上，雪千寻悠然自得的若走在自家宅内后花院般，手摇折扇信步折返回来。
眯眼瞅着暮色下更显幽暗阴森的古老洞穴内，雪千寻唇角衔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给雍容俊美的秀容上平添几分寒凉。
枯立半晌，他才轻轻用扇骨拍了自己掌心几下，声音虽不大，可在这广阔雪地中让人听得突兀。
声音刚落，在他身后十米余外七位身后背剑，周身白衣的青年男子便忽然出现，飘然落地。
这七人皆对着雪千寻单膝跪倒，齐声恭道：“属下等参见少庄主。”
雪千寻转身含笑地扫了眼，这六人之中左前方最靠近自己的青年男子，轻问：“娄宿，你说刚才我与萧宁泽若真撕破脸皮拼斗起来，将会是谁胜谁负？”
那叫娄宿的青年男子微愕一下，方道：“属下认为我们玉剑山庄获胜机会颇大。萧宁泽主仆三人以无影武功最高，萧宁泽次之，而崔少商此人这些年依据庄中所查消息来看，从未有人见过他展露任何武功，所以属下认为他可能只是一介书生。”
“如今萧宁泽因其大哥掉下断天崖后生死不知，而今思兄心切又旧疾未愈，武功定不能如从前。再加他除了精通暗器功夫外，其他武功都略显平平。所以属下认为真正厮杀起来，我们玉剑山庄必能擒获他三人。”
听到娄宿此说雪千寻暗叹一声，无奈摇头：“你此番想法也许正中了萧宁泽下怀，可若刚才真与他们打斗起来，对我们玉剑山庄而言却是错的离谱。”
“你们七人身为庄主近前“剑侍七宿”，自然是我玉剑山庄武功最高的七名弟子。且不说崔少商的神秘莫测武功如何，就你们真要与萧宁泽他自己必须拚出个你死我活来，怕是你们七人尽出也未必真能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觉察到娄宿几人惊诧眸光，雪千寻望着漆黑洞穴内慢悠悠道：
“萧宁泽这被世人称为破军星转世的‘天之煞星’，若真像你说的这般平庸不堪。这些年我师父甚至天人皇族玉家人，又何至于多次杀他而不得，反倒让他把天下四国中的南方襄国，凭一己之力就覆灭到国破城亡的地步。”
“如今他所进入的墨羽族宗祠密门，是属于从数百年前就由南荒六部族所管辖的领地，已然不是我玉剑山庄所能掌控的范围。不过我这身为萧宁泽朋友之人，总要有君子之谊帮他一把。”
雪千寻此时一双瞳眸犹若冰冷墨渊，让人看着寒入肌骨，只听他语声冷凉的淡道：“你们七人去找巨石将此门给我堵住，再用“西方七宿阵”将洞口结印封死。让萧宁泽无论能否找到他大哥萧宁瑞音信，都就此断了再回中原的念想，永远留在南荒之地！”
“萧宁泽，如果此生注定你我将来为敌，你会成为我雪千寻一统天下的绊脚石，不如我就让你永远留在南荒——就此困禁一生!”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推心置腹（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