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名狼藉》二十九楼

1、刘海儿（上）

　　第一章论发型的重要性。

　　面对当家太太的询问，红袖面儿上笑得十分卑微恭敬。
　　＂回太太话，大姑娘这些日子天天儿地跟着吕嬷嬷学规矩，就是晚上回了房也是练着的，生怕到时候给咱们承恩府丢脸呢。＂
　　＂那就好。＂

　　承恩府当家太太王氏接过身边冯嬷嬷递过来的枸杞菊花茶，揭开盖子，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抬眼瞟了瞟红袖，轻启红唇慢慢说到，＂只要大姑娘能中选，我应承你的前途后脚就兑现。＂
　　红袖面露喜色，＂谢谢太太，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下去吧，好好看着！＂
　　＂是！＂
　　红袖弓着身子慢慢退出主屋，出了房门，站在门边儿掀帘子的正是王氏的贴身丫头翠柳。
　　冲着红袖微微一笑，递给她一块儿半两的碎银子，＂姐姐辛苦了。＂
　　红袖欣喜地接过银子，随即福了福身子，＂不敢当。＂
　　这才快步走出院子。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渐渐远去，翠柳轻蔑一笑，走到王氏身边，＂太太还真打算把她给了公子？＂
　　冯嬷嬷瞪了她一眼，＂这是你个丫头该问的事吗？＂
　　王氏看了眼翠柳低头不服气的样子笑了笑，＂嬷嬷，没事儿。＂

　　翠柳是冯嬷嬷的小女儿，而冯嬷嬷是王氏在娘家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她的老人儿了，后来又跟着她出嫁到了承恩府，情分自是不一样，所以对于翠柳王氏总归是纵容些的。

　　＂翠柳，你是觉得红袖配不上公子吗？＂
　　＂当然配不上。＂翠柳毫不思索地答道。
　　＂不过是做个姨娘，犯得着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吗！＂冯嬷嬷不屑地说道。
　　翠柳在她娘的眼色中低着头，过一会儿说到，＂奴婢去厨房看看给太太炖的鸡肝汤好了没。＂
　　＂叫她们加点儿菠菜丝儿里面。＂冯嬷嬷说到。

　　看着女儿的背影，冯嬷嬷堆着笑对自家主子说到，＂春夏养阳，秋冬养阴，这鸡肝啊味甘而温，补血养肝，正是这春日里滋阴滋阳的上品，太太就是再不喜也要喝上一碗啊！＂
　　＂嬷嬷还是这么细心。＂
　　得到王氏的褒奖，冯嬷嬷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儿。

　　房内的纱窗是昨个儿新换上的，碧绿碧绿的色儿，透着窗子外面是开的正娇艳的迎春花。
　　王氏抿着唇角微微一笑，＂杜姨娘今儿个来了没？＂
　　＂可不，一大早就来了，还带了几件新做的绣品说是孝敬太太的。＂
　　王氏笑了笑也不说话，听冯嬷嬷继续说着。
　　＂东西我让丫头玉梅收着了，因为太太要见红袖我就打发她先回去了。＂
　　冯嬷嬷一边帮着捏捏王氏的后肩一边低声问到，＂太太真打算帮着大姑娘和二姑娘中选吗？这杜姨娘可上心了。＂

　　端坐了一上午被冯嬷嬷这么一捏舒服多了，王氏闭目养神地说到，＂这次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没出嫁的女儿都在入选之列，她们中能有一个中选就不错了。＂
　　＂那倒也是，不过陛下总归要给咱们承恩府面子的。＂
　　王氏笑了笑，＂那到是。＂
　　王氏的丈夫周正周世子怎么说也是已故大公主的儿子，虽说不是亲生的，可名分是记在大公主的名字，论起辈分来，那也是昭和帝正经的外甥。

　　＂太太希望她们姐妹二人谁被选上？＂冯嬷嬷试探的问到。
　　王氏睁开眼看了看冯嬷嬷，＂嬷嬷觉得呢？＂
　　被反问回来，冯嬷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太这是考我呢，说错了可别笑话老奴啊！＂
　　王氏等着她分析。
　　＂若是论性子大姑娘沉稳不见底的，在宫里肯定合适些，但她无亲无故，对太太也不慎亲近。二姑娘性子急躁了些，但若是她进宫了，有杜姨娘留在府中不怕她不听话。＂

　　冯嬷嬷说完讨好似的看着王氏的反应。
　　＂嬷嬷倒是看得通透啊！＂
　　＂太太就别笑话老奴了，老奴哪儿能跟太太比啊！＂冯嬷嬷不好意思的说到。
　　王氏慢慢说到，＂嬷嬷分析的也是我心中所想的，若是论以后的控制当然是二姑娘更好拿捏，总归她姨娘还在府中，但论心机怕还是大姑娘更胜一筹，她要是能进宫必有出头之日，只是她若是得势能不能帮着承恩府就难说了。＂
　　＂太太这是什么话，她怎么能不帮着承恩府，她娘早逝，是太太照顾了她这么些年的，这人总得感恩吧！再说了，公子也是她的兄弟。＂
　　冯嬷嬷说的义愤填膺，仿佛着大姑娘若是翻脸不认人她都能冲出去找她干仗。

　　王氏淡然不语。
　　凭良心说她对丈夫前妻留下的这个长女还真没冯嬷嬷说的什么照顾，不过是不闻不问罢了，不过一个迟早都要嫁出去的女儿她也没怎么为难就是。
　　这也难怪，丈夫周正先前不过是承恩府的一个庶子，娶的是个商户人家的女儿金氏，生的就是现在的大姑娘周静安。
　　后来大姑娘的娘死后不久，周正被嫡母，也就是大公主认为嫡子并成了世子，继承承恩府，她这才嫁过来做了当家主母。

　　要说这些年这大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倒也平淡，不亲不近的，但彼此也没什么不愉快的。
　　倒是二姑娘周静雅时不时地过来讨好一二。

　　这边的主院里王氏和冯嬷嬷在房间里细细思量着，另一边儿的小侧院里同样有人在谋划着。

　　＂大姑娘，你可千万不能中选啊！＂红袖一进房里就说到。
　　周静安坐在软塌上正喝着热腾腾的红米粥，见红袖急红白脸的样子笑了起来，＂怎么，她又提那事儿了？＂
　　红袖白了一眼她，没好气的说到，＂姑娘这是明知故问。＂
　　＂我那弟弟长的风流倜傥的，府里惦记的丫头多着呢。＂
　　＂谁惦记谁去，我反正这辈子死也不给人当姨娘。＂红袖把手里的那半两银子甩在桌子，气嘟嘟的说到。
　　周静安放下粥碗，拿起那半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足足半两，不错，算在生意里了。＂

　　红袖有些无奈的说到，＂姑娘现在还惦记着银子，生意的，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下月你就要进宫选秀了，若是被选中------＂
　　＂不会被选中！＂周静安打断她的话，＂放心吧，你姑娘我是绝对不会老死宫中的。＂

　　＂姑娘说的倒是轻松，我看太太倒是十分乐意你能中选呢，这些日子好东西没少往咱们院子里送，比过去十几年送的都要多呢！＂
　　周静安诡异一笑，＂这你还真错了，若在我和周静雅中间选择她必更愿意周静雅能中选。＂

　　正说着周静安的奶娘吴嬷嬷进来了。
　　她连忙问到，＂嬷嬷，怎么样了？＂
　　吴嬷嬷会心一笑，＂姑娘放心吧，都办妥当了。＂说着把一个布包递给周静安。
　　她打开细细看了一遍，望着通关文牒上＂金多多＂三个字，笑了笑，又原样儿收了起来，＂嬷嬷，你明儿个就去跟太太告假，和他们一路走。＂
　　＂那姑娘这儿------＂
　　＂放心，我这儿有红袖呢。＂

　　红袖以为吴嬷嬷家里有事儿，赶紧说到，＂吴嬷嬷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姑娘。＂
　　周静安冲吴嬷嬷挤挤眼，算是安抚她眼中的隐忧。

　　自从一月前皇宫里发出选秀的通知下来，整个京都下到十四上到十八，只要是还未出嫁的官家女子都在筹备着。
　　当今皇上昭和帝正当盛年，子嗣单薄，前些年太子突发恶疾过世后，现膝下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这才动了选秀充填后宫的念头。

　　承恩府这一月来又是请教养嬷嬷又是请人入府选布裁衣的。
　　王氏更是三天两头的过来查看她进宫准备的衣物首饰和发式设计。
　　周静安的日子唯一的变化就是物资变得丰富起来了。
　　小小的院子里因为吴嬷嬷的离去显得更加安静了。

　　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樱花树正是满树粉色樱花的时节，树下的躺椅上周静安四脚八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刚刚洗过的一头黑发随意披散着，像个女鬼一样遮掩着皎洁的面容。
　　红袖拿着一摞书出来，一本本地摊开放在太阳地里晒。
　　那书名千奇百怪，光看着名儿任谁也不知道会是个啥内容的，可红袖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她家姑娘的宝贝疙瘩，她可得好好伺候着。

　　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进宫选秀的日子到了。

　　周静安看到她的父亲周正出现在她院中的时候觉得当真是好笑。
　　她都快要不记得是有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而周正也正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
　　她已经长发及腰，亭亭玉立，看得出来衣服首饰都经过了精心安排。
　　正低眉顺眼地向他这个父亲行礼。

　　当年他还是个小小的庶子，一家三口窝着的正是这个小院儿，那时夹着尾巴的日子在进入这个小院的时候猛地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他都几乎认为自己快要忘记了。
　　原来竟还是那么清晰。
　　＂一定要选中！＂他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周静安望着父亲几乎是逃离而去的匆匆背影冷冷一笑，说到，＂红袖，我们出发吧。＂

　　府门前，太太王氏带着儿子周平亲自来送两位姑娘。
　　周静雅和杜姨娘早一步出来，正和太太说着什么，看到周静安和红袖出来了，俯身行礼。
　　王氏笑容满面地说到，＂静安，静雅，宫里不比家中，万事当心。＂
　　说着又对儿子周平说到，＂快和两位姐姐道别。＂

　　周平如今不满十四岁，还在前院跟着先生读书，得了他母亲的吩咐，对着两个姐姐硬邦邦地说到，＂祝姐姐们中选！＂
　　转眼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红袖身上打转，王氏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出一步将他不安份的视线挡在身后，继续说些貌似关心的话。

　　周静雅除了带了个贴身丫头，奶娘也跟在身边，所以她和周静安各乘了一辆马车。
　　而周静安的马车里少坐一个人显然宽敞许多。
　　她一上马车立马没了正形儿，直接瘫坐在软墩上，闭上眼睛深吐了口气。半天，一睁开眼就看到对面坐着的红袖一脸担忧地盯着自己的脸。
　　＂姑娘本就样貌不俗，这一打扮怕是不中选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