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6、豌豆上的公主-3

　　“等等！”幸好伊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从他身旁一跃而起的艾里，紧紧抱在怀里，顺手扯下斗篷，把艾里包裹得严严实实。

　　“喂，你干什么？大胆的人类骑士，快点放我出来。”团成一团的包裹从里面蠕动着，艾里气急的声音被闷在里面。他左右乱动，试图挣破斗篷的束缚。

　　“你给我闭嘴！”伊恩咬着牙低吼道。忽然瞥见前方已经踏上铺着厚地毯楼梯的屋主人回过头来，转动眼珠盯着自己看。伊恩强自把艾里压下去，一边对着屋主人露出一个镇定的笑容，一边压低声音，对着兀自挣扎不停的艾里威胁：“亲爱的王子殿下，您要是再这样，我现在就把你丢出门去，让您体验一下在暴风雨中过夜的感觉，想要体验被雷电击中，全身焦黑的感觉吗？”

　　“额……”裹在包里的艾里抖了一下，乖乖不动了。

　　伊恩满意的点点头，抬头对着屋主人微微侧头一笑。

　　“那里——”屋主人抬起手臂朝着旁边一指，隐藏在杂乱头发下的眼睛阴测测的望着两人，“你们睡到那里去。”

　　伊恩顺着屋主人的指示朝着旁边看去，嘴角不由僵了僵。就在那两幅画框的不远处，有扇门，门栏周围雕着枝缠环绕的蔷薇花朵，从底部一直延伸到顶部，用鲜艳涂料涂抹过的木雕蔷薇花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是立在花园中的被鲜花缀满的拱门。这个充满少女梦幻气息的门和周围用冰冷石头砌成的墙壁也太不搭调了，简直格格不入。

　　屋主人指示完之后，就踏着楼梯走上楼去，那拿在手里的灯光也最终隐没在楼道深处。

　　“哇哦——”艾里把脑袋从斗篷里拱出来，看见那扇满是蔷薇花的木门，眼里充满了赞许的目光，“多么美丽的门啊。”他从伊恩怀里跳下来，径直朝着木门走去，伸手抚摸在那些木刻的蔷薇花上，“虽然远远比不上本王子的寝宫，但是这样的装饰也勉为其难可以接受了。”接着他转过头来，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伊恩骑士，快点替本王子把门打开。”

　　“王子殿下，你就不能动动自己的手，把门开一下？”伊恩反问。

　　“我不能。”艾里理直气壮。

　　“什么？”

　　“我够不着。”艾里站在门边，举起右手，朝着他上方指了指。门把按在他头顶上方，大约成年人胸口高度的地方。即使艾里踮起脚尖，伸直手臂，尽力往上伸，也还是微妙的差了那么一点点，指尖就是顽固的停留在门把手下方几厘米的地方。

　　看着艾里使出吃奶的劲，一张绿色的脸都快要憋得通红也无法够着门把手，伊恩认命的叹口气，走过去，一把拎起艾里，转动门把手把门打开：“请进屋吧，王子殿下。”

　　一进到房间里，伊恩的嘴角再次僵了僵，简直感觉一口老血梗在胸口。这个房间中央那张见鬼的床算是怎么回事？！

　　足够同时躺上四人的大床上，铺着一层又一层的垫子，而在这些床垫之上，又铺着一层又一层的被子，使得整张床看起来像是一个鼓膨膨的小山包。虽然每一成的床垫和一条的被子都绣着精美的花朵，但是伊恩完全感觉不到开心。

　　铺着这么多床垫和被子的床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用来休息的样子。

　　“这是人类的床？”艾里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问道。

　　“……是。”

　　“哦~~原来人类睡得床是这个样子的啊。”艾里露出了然的神色点头。

　　“喂，不要误会啊，人类才不会睡这样的床。”伊恩出口解释，他可不想人们的世界在海王子的心中变得太过奇怪。

　　“诶，不是吗？”艾里啧啧有声，眼神狐疑的打量着，并不相信的模样。

　　伊恩无力的扶额，叹了口气。他从床上随便拖了一条被子下来，铺在地上，然后躺上去。刚准备闭目休息，就感觉到被人踢了一脚，伊恩不满的睁开眼睛。

　　“本王子可不要睡到地上，我要睡到那上面去。”艾里指着床铺的最顶端，双手握着拳，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可事先告诉你，睡到那个上面可是不太舒服。”伊恩爬起来，抱着艾里，把他放到床铺顶端。这床铺了这么床垫和被子，叠起来都快比伊恩还高了。

　　艾里欢快地爬上去，四肢打开，在软软的被子表面打滚，“虽然比起我那柔软的花床差了许多，也还能凑活了。”他摆摆手，“把灯熄灭……了吧……”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熟睡过去。

　　伊恩站在床边，仰着头，望着那如同绿色海藻一样瘫在被子表面的一团。外形如同蝌蚪一样的拥有绿色皮肤的生物，与那细小的脖子相比，头颅看起来相当大，即使眼皮已经阖上，那双眼睛也还是如此的凸出，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以及连接的纤细手臂也是如此的不搭调。越是仔细看，就越是觉得长成这样的生物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不过比起那副相貌，更加让人无语的恐怕是那性格吧。只要一开口讲话，就能把人的情绪调动到完全忽视相貌，只想把这货扔进海里淹死。不对，他本来就是生活在海里的生物，没办法淹死呢。

　　伊恩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已经熟睡的海王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就算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伊恩也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被这奇怪的海王子缠上了。

　　越想就越是觉得头疼，伊恩摇摇头，觉得不再去考虑那些事，他吹灭烛火，躺在被褥上。

　　在这房间的一侧墙壁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见窗外一阵接着一阵闪过的青芒。在依稀能听到的拍打在外墙和窗户的雨声中，伊恩渐渐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伊恩很早就醒了过来。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屋里，还能看见在阳光中飞舞的细细扬尘。伊恩伸个懒腰，舒展身体，觉得昨晚还笼罩着自己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他转身去查看艾里。

　　艾里几乎维持着昨晚入睡时的姿势没有改变，只是眉头微微皱在一起，熟睡的脸上露出一种苦闷的神色来。“醒醒。”伊恩轻轻推了推艾里，把对方叫醒。

　　“嗯……”艾里缓缓睁开了眼睛，如蓝宝石一样蔚蓝色的眼睛中透出迷茫，呆呆的看着伊恩。就当伊恩以为艾里睡傻了的时候，艾里忽然蜷缩起身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有气无力的申吟：“啊啊啊……我的身体好痛，胳膊痛，脖子也酸，我可怜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呜……”

　　伊恩把艾里从床上拎下来，撇撇嘴。昨晚他就警告过艾里，睡在那样的床上可不会太舒服。

　　“啊……我浑身骨头痛，走不动路了……”一着地，艾里就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伊恩头也不回的从艾里身边跨过去，“我可是要准备走了。”

　　“哎，等等！”艾里眼疾手快，伸手抱住伊恩的大腿，顺势把四肢缠上去，“带我一起走吧。”他抬起头，朝着伊恩裂开大嘴露出笑容，凸出的蓝色眼睛妩媚的眨了眨。

　　伊恩顿觉黑线满头，这是在朝着他抛媚眼？可是他只觉得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都被破坏干净了。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太明白。”伊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什么？”艾里眨眨眼。

　　“为什么你明明身为一个王子，言行举止却是如此……与众不同呢？”

　　“本王子也觉得奇怪呢。总觉得变成这幅样子之后，自然而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艾里眨眨眼睛，转而抬手捂住嘴巴露出楚楚可怜的苦恼神色，“万一要是变不回去，可怎么办，那可真是太苦恼了。一想到不能再见到我绝世的美貌，就觉得心好痛，呜呜……”

　　“我这是身体也痛，心里也痛，所以伊恩骑士，就麻烦你带我一程吧。”艾里用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伊恩。

　　伊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用力把艾里从自己大腿上拽下来，用面无表情的声音说道：“如果您想要继续休息一下的就请您自便吧，我可是要继续上路了。”说着打开门，准备出去。

　　“哎，等一下。”艾里慌忙站起来，跟在伊恩身后，也出了门。

　　石屋的大厅中，屋主人正坐在长餐桌的一头，享用着早餐。见到伊恩和艾里出来，叉着食物正要往嘴里送的刀叉一顿，“坐。”他放下叉子，伸手指着身旁的椅子说道。那里已经摆好了两份早餐。

　　“昨晚容您肯收留我们已经——”伊恩本想说出拒绝的话，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艾里已经欢舞着只有三根指头的细手臂，跳上椅子，抓起食物，往嘴里送。速度快到伊恩根本来不及阻止。而关键是，艾里没有披上斗篷，他那副奇怪的模样完全暴露在屋主人面前了。

　　艾里似乎并没有意思到这一点，他津津有味的吃着早餐，甚至还凑过身去和屋主人交谈，“这是你做的吗？味道真美味。”

　　“恩，我做的。”屋主人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变化也没有。依然低垂着头，慢慢叉着面前的食物，杂乱蜷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不过，伊恩可以肯定的是，屋主人并没有因为艾里的容貌表现出常人的惊讶或者惊慌。比起在海上时那个躲到老远的渔夫，屋主人的表现简直镇定到不正常！

　　“伊恩，你在做什么？快点过来尝尝，这家伙的手艺真的很棒。”艾里对着伊恩摆摆手，招呼伊恩过去。

　　伊恩的视线在艾里和屋主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来了。”半响，他才迈开步子走过去。

　　食物果然很美味，尤其是过了一晚，早已饥肠辘辘的现在。伊恩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心想，或许这只是个古怪的不愿意与人接触的男人，而并非需要值得注意的坏蛋。

　　屋主人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终于抬起头，望着伊恩和艾里，开口问道：“昨晚休息的如何？”

　　望着屋主人那隐藏在浓重黑眼圈下的眼睛，伊恩总觉得有种奇怪的神色在其中闪动，然而还没等他细想，艾里已经苦着脸开口抱怨：“别提了，一点都不好。”

　　“哦？是吗？”听到艾里讲出这样的话，屋主人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是哪里不好吗？”

　　伊恩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手往下，悄悄按在自己的长剑上。内心，身为骑士常年练就的警觉性已经冒出头来。

　　“浑身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早晨起来，全身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艾里抱怨。

　　“是吗……”屋主人的身体朝着艾里侧过去，下垂的眼眸中，那闪过着的光芒如同长久等候的猎人终于扑捉到了他的猎物时兴奋的光。他朝着艾里伸出手去，“终于……太好了……太好了……”他的嘴里喃喃说道，目光紧紧盯着艾里，似乎要把对方吞下腹中。

　　而毫无察觉的艾里，还欢乐地埋头吃着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