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头》焚岚

1、（一）十字北路•逡巡向南~他的名字叫枫霖

　　我趁着课间的工夫溜出了校门。天空仍然是一片灰蒙蒙睡不醒的样子，太阳躲藏在浮云遮掩的角落里露出半张欠扁的脸。我用力吸了一口气，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对面街头卖肉夹饼的大妈冲我挥挥手，我一边摇头一边又掖了掖左手的衣袖。
　　有一种莫名的舒畅感，除了左手手腕有一点零星的刺痛之外，我几乎感不到任何不适，要知道这种情况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可是很少出现的，记得上一次我有这种感觉是在一个晚上，那一整夜我听雨轩给我的磁带听到几近虚脱，可是耳机里“螺旋阶梯”的疯狂摇滚却让我在迷乱中有了一丝异样的轻松。绕过路边的宣传栏，我借着玻璃的反光梳理了一下有点变样的发型，街道上凌乱、污秽的景象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我看着镜象中那些用两条腿和四个轮子走路的东西在自己身后匆匆地闪过，忽然感到那个不眠之夜又回来了，如果不是雨轩以“党和人民”的名义没收了磁带和我的随身听的话，我可以更快乐。过街天桥的侧面那个巨大电子钟上的数字已经和约定的时间相差不多了，我只好先加快脚步。左手的刺痛微微地加剧了一些，但这却让我感到更加愉悦。
　　渐渐地可以听到路口对面音像店里的歌声，模糊而又熟悉的曲子在马路喧闹的汽笛声中飘摇着，我驻足在天桥下，这个很微妙的角度令我无法看到对面那个约定的角落后的景象，我想我应该到上面去，但我又想那样我是不是有点蠢，可是我既然已经蠢到听了雨轩的话去上了网又认识了那个人，所以我也就不在乎比一个月前的自己再蠢上那么一点点，想到这儿我扭过头望着路边网吧的玻璃橱窗，那上面贴了一张巨大的《Never7~the end of infinity》的游戏海报，隔着彩色图画上的美女我想象着雨轩也许就坐在这网吧里面打着键盘一边窃笑一边传播我的绯闻，就像当初她取笑林森一样。
　　不过林森这个人也确实很容易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我站在天桥上，斜对面那个10路车的车站里，他居然真的如我所料地还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我下意识地转动着手腕，并没有向他打招呼，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远，所以我只想静静地望着他，暂时遗忘一下我来这儿的目的。
　　观望那个等待不可能成为可能的林森同样也是我所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在看着他那傻乎乎的模样时我也会有一种莫名的舒适，但与“螺旋阶梯”和翘课不同，这舒适并不会令我愉快，最近一次类似的体验是几天前的摸底考试，当时22个人的考场里实际上只到了7个人——林森和雨轩当然照例没来——而且这个数目也在开场30分钟以后再次减少，我记得当时我已经答完了全部试题正极度无聊中，忽然“砰”的一声，我前方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拍案而起把试卷撕了个粉碎，他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从前门出去，又从后门进来，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这么来回了6趟然后又发疯似地跑得没影了。当时监考老师的脸吓得跟张纸似的，我到挺希望他就这么背过气去再也爬不起来，不过老人家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好歹还是撑住了，毕竟，在这里每天都会有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发疯，大家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我想今天一定是轮到我发疯了，就像小时侯四个人玩踢罐子捉鬼游戏时一样——先是雨轩，然后是林森，现在终于轮到我抽到那张倒霉的红签——而我发疯的方式就是听了那个人的话，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来到一个错误的地点去赴一个错误的约会。
　　过街天桥的交叉点上异常混乱，一个卤莽的家伙撞到我身上，左手腕部的旧伤疤被我藏在袖子里的信物深深刺入，钻心的疼痛袭来，我后退了一步。肇事者连声对不起也没说就逃到下面去了，我厌恶地扭过头，却看见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抱着一搞笑的大木桶坐在咫尺之间的地板上，迫于精神压力我只得再次扭动头部去盯住天桥对面的阶梯，事先声明我这么做不是出于对无产阶级流浪者的歧视而是因为以我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我也满有资格成为他的同伴。如果不是那个爱唠叨又爱管闲事的雨轩，如果不是我犯傻听了她的话在网上认识了那个女孩，如果不是我再次犯傻再次听了她的话约定了这么一个无聊的见面，那么，我也就不会为了买一只玫瑰而被卖花人敲掉我身上仅剩存的十元钱。
　　我一边诅咒着雨轩，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向那边挪着步子，我知道，再往前靠上去那么一点点的话，我就可以见到她了，可是我害怕看到她。虽然我承认雨轩说的没错，她是个好女孩，天真可爱又有些古怪的言谈也很吸引我，但我觉得我还是宁可去听一个通宵的“螺旋阶梯”或者干脆也去围着教室绕个十圈八圈的——那总比我现在的感觉要好。莫名其妙的紧张让翘课的舒适感荡然无存，脚和神经对抗着，慌乱中左手又传来一阵剧痛。
　　什么人推了我一下，没错，一定有人推了我一下。在我还没来得及把那朵快挤烂了的花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已经捕捉到了那令人难忘的情景。
　　布娃娃，恩，可爱的红头发红眼睛的布娃娃，那是我们约定的信物，恩，没错，可是，环在那上面的手，粗糙的皮肤，顺着粗壮的胳膊，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大约已经好几天没刮过胡子的脸正向这边抬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
　　我退后一步，打了一个喷嚏。
　　胃里有种奇怪的翻腾的感觉，不过心里却又涌起了那种舒适，难以名状的快感，我想我又遇到了一件可以让我不至于闷死的事了，我的高中生活还真是精彩呀哈哈。
　　回过身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12、3岁的女孩站在那个乞丐面前，带着可爱迷人的微笑俯下身子，在那个滑稽的木桶里放下一块香蕉皮。
　　原来那个乞丐是个瞎子。
　　我学着林森的样子做了一个手捧玫瑰的POSE，然后随手把那朵带刺的小花丢在了木桶里。
　　天桥下那个撞过我的人站在游戏海报前面，突然开始发疯似地狂奔，我终于认出原来他就是那个考场里发疯的人。
　　哈哈。
　　十月十日十点十分我开始踏上返校的路，抬起脚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一个从遥远地方传来的破碎声。
　　我想加快脚步的话我还能赶上下一节课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