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拒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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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走在通往年府小花园的路上。虽初春的风吹在脸上微有刺痛之感，但午后的阳光带着怡人的温度，十分柔和的照在人身上，让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抬起头，又看见明净的蓝天上白云如丝絮漂浮。我十分遗憾的想到，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窝在房里。应该搬一张椅子出来，边晒太阳，边看天空，那有多惬意。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边走着，心里其实怪没底的。到接近花园的地方，耳鸣却不知为何开始一阵又一阵响起。脑中也时不时闪过一些混乱的片段，胃里竟泛起酸来。
我努力抑制着这股恶心欲吐的感觉，心中碎碎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晴曦一去兮不复还……不复还啊不复还……”
再拐过左手边的廊子，春儿却突然一个止步，回过身来冲福个福，“奴婢就在这儿侯着了，主子有事就吩咐一声。”
“……唉？为什……”
我才往春儿身后一看，就马上就住了嘴，脸上涨的通红。
春儿笑一笑，往旁边退了几步，让出道儿来，“主子请吧。”
“四爷吉祥。”
我暗自深吸一口气后呼出，稳定了心绪。走到四爷身边，规规矩矩的向他福了福身。
四爷闻声回首，斜瞥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他应了一声，复又低首，修长的手指执起茶杯，掀开盖子小啜一口，又丢过来一句，“你坐吧。”
唉？什么？我一惊，叫我坐？不……不是吧。
我看了看还身穿朝服，立在一旁伺候着的二哥，心里想道，这古代社会不是向来男尊女卑麽？眼见着二哥还在那儿站着，我又有什么资格坐下？
于是迟疑一下，低眉垂眼道，“奴婢不敢。”
话音一落，园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有风吹过，常青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虽眼不见，但向来神经质的我，这时也能感觉的到，两道目光直直的朝我射来，落定于我身上良久。
我连大气不敢喘一声儿，头更是往下垂，眼睛圆鼓鼓的瞪着脚下灰色水泥地，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又好似在责怪它这时怎么不赶快裂条儿缝让我钻进去。
半晌过后。
“叫你坐你就坐吧，”是四爷的声音冲我而来，清冷中饱含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又转向二哥，“亮工，你也坐下吧。往后大家可都是一家人了，在一起聚一聚而已，能省的礼数就省一省吧。”
一家人……我咬着舌头，舔舔下唇，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微微抬起眼帘，见二哥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四爷的脸色后，也正朝我这儿望来。他对上我的目光，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示意我赶紧坐下。
我也只得挑了一个近座坐下。臀部刚着凳子，后背即不自觉的僵直。我浑身不自在，别扭的将身子左右都挪一挪，然后眼神木納的不知望向了哪儿。
然，二哥却并未坐下。他的目光在我与四爷间来回上几番，嘴角有意无意的勾了勾，然后扮作恍然大悟状，伸手‘啪’朝自己脑袋上一拍。我一惊，朝他望去，也不知二哥此时脑袋里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哟，四爷您瞧，奴才这烂记性，”他作悔悟状，“奴才在外地办差时，当地人曾进贡小批的羊羔酒。奴才知爷您喜爱，回京时便命人一道运了过来，本想一进京就给爷您送去，却未曾料想给小妹这大病一场搅和的都给忘了，奴才该死，奴才知错……”
四爷听了，只见其眉梢微微一挑，望向我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心疼。
“也罢，”他是在对二哥说话，可眼睛却盯着我看，“光冲你有这番心思，爷我也不该多怪罪于你。你这就退下，赶紧差人去把这事儿办妥了吧。”
我一听，急了，不管不顾地忙朝二哥投去救命似的眼神。喂！二哥！你这么快就打算抛下你的亲小妹不管了吗！表走，表呀呀！！
二哥会上我的目光，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随后又故意避开。
“唉，是，”二哥不再理会我，毕恭毕敬的朝四爷恭了恭身，应道，“奴才告退。”
于是二哥走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我跟四爷。
于是……整个花园里静悄悄的，静的有些诡异。
我端坐在凳子上，手指死死拽着衣袖，掌心早已湿润。
此时此刻，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或者说是该做些什么，只觉得一时间头脑乱糟糟的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还是说点儿什么吧？可是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一个十几岁的“毛丫头”能与未来伟大的雍正帝有什么共同语言呢。或者可以讲讲什么奇闻异事？可是我自身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宅人，讲故事啊说笑话之类的事情我还真是无能了。
抬一抬眼皮，我眼尖的发现四爷杯里的茶见底了。于是僵硬的大脑中缓缓反应着……哦，要不，上杯茶吧。
我悄悄深吸一口气，缓缓从位子上站起来，福了福身。
四爷闻觉响声，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嗯？”
“让奴婢给您上杯茶吧。”我露出一个颇为不自然的笑容。
却只听“啪”一声脆响，我一惊，望过去，四爷用力合上了杯盖，然后那黑夜一般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复又对上我的。
“不必了。”他沉声道。
我的嘴角于是微微抽搐起来。
“那……奴婢叫人给您上些糕点？”
“我不饿。”
“那……”
“晴曦，”他忽然开口打断我的话，“你陪着我，在你们年府的花园里散散心吧。”
我当然没有回绝的余地。
年府的花园我是相当的熟悉。每逢遇上有阳光的晴朗天气，我总会吩咐春儿在花园里给我摆上一壶菊花茶和一些糕点，一个人坐那儿想想心事啊，打打瞌睡，再喝喝茶，晒着太阳，一个下午就那么晃了过去。
所以我常常想，大概混日子这事儿是不会有人比我更擅长了的吧。
此时此刻，我们已经绕过了那许许多多的亭子和廊子，来到了花园中。四爷不慌不忙的稳着步子走在前头，我慢吞吞的使着小碎步子跟在后头，努力让两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有时会仰起头来以着膜拜的姿态望着四爷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除了理所当然的敬畏之外，还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感。我与四爷之间，那微不足道的两步距离之差，却好似是咫尺之遥一般，让我跟也跟不上，或许还会变得越来越远……
不是没有想过我嫁给四爷以后可能会有的日子。可是我一旦想到我未来将背负的那些本不属于我的命运，我便会不甘心，也会害怕。是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年羹尧的妹妹，不久以后就会成为雍亲王侧福晋，接着就是雍正的年贵妃，死了以后成为史册上留名的敦肃皇贵妃……我会经历九王夺嫡的腥风血雨，还会经历接二连三的丧子之痛，以及内院深宫那些复杂的女人间的争宠，最后还会孤独的死于病痛的折磨之下……
只要想的越远，我就会越怕。
可是这一切一切，本来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才想到这里，四爷忽然一个止步，当时我将心中的怨念正酝酿的来回荡漾，一时入了神啥也没想，就一不小心撞上了某人的后背。身子一晃没来得及稳住，臀部就着了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的眼前顿时冒出好多星星，“额……”
不行，头好晕，屁股也好疼，刚才一瞬间臀部着地的时候，双手没来得及撑住，却将掌心给擦破了，现在好不容易坐起来，脚上一使力气却传来钻心的疼痛，很有可能扭到了……可真是糟糕透顶啊！
四爷回过头来，看见我这情况，就索性转过身在我面前站定。以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心安理得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我那一派狼狈的摸样，嘴角缓缓勾起戏谑一般的弧度。
他他他……四爷他竟然笑了！他竟然在嘲笑我！！嘲笑我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于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就发热忘记对方是个王爷身份，情不自禁的想要张嘴骂人的时候，一仰起头，对方眼神里真切的笑意，猝不及防的印入了眼帘，刚到嘴边骂人的话，又吞了回去。
“四爷……”我呆呆的注视着他，仿佛听见心里的某个角落，咯噔一声响。
“晴曦，为什么呢，”他也缓缓的蹲下身子，与我平视，仿佛自顾自的说着，“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让我觉得才靠近了你一些时，你又变得遥远了……”
我听着他在我面前的喃喃自语，一时间有些恍惚。
“晴曦，我说过，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那是无比温柔的声线。
“所以……”他顿了一顿，黑曜石般的双眸种里有种强烈挣扎过后的坚定，“所以，如果现在的你是不情愿的，那么，就拒绝我。”
“告诉我，你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拒绝（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