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之殁》大梦先觉

24、攻心

　　凌鹰从前线赶回王城时，已四处戒严。他看着手中的调令，不愿接受，也无法拒绝。
　　属下们惊异地看着他罕见的磨蹭，不断催促，生怕他一时糊涂而自毁前程。
　　聒噪数日最终妥协后，他感到异常疲乏，于是从那纷扰中逃离出来，走进深沉的夜色中。
　　为什么……连避也避不开呢？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及地的披风拂过碎花纤草。微凉的空气让沉闷的胸口通透了些，月光仍旧如纱如幔，飘忽着拂过脸庞，夜风带来远方湖面上清晰的水气，穿过重重长叶，熟悉的沁人之气仿佛又让他回到了那个夜晚，沿着漫地星星点点的银辉，看到她伫立在芳草摇曳的尽头。
　　他竟已……沉迷至此了吗？
　　微风拂落几丝额发，他垂下眼帘，苦笑着摇了摇头。此时此刻，她应该在那个人怀中，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迎着柔和的月光，他慢慢转头向别处，想在冷泠中找回他该有的清醒，然而漫过来的风却不是他想要的清新。
　　而是……血味！
　　他周身一凛，目光立刻敏锐起来，扫视四周后，他辨认出所在，随即瞥见隐在夜色中的尸体，心中寒意顿时深了几分。
　　再次回转目光向前望去，他的眼角渐渐绷紧：那月下……是真的有人！
　　一掀披风，厚重的帛布猎猎作响，他迅速移步到一具尸体边，屈掌吸起地上的长戟，“嗖”地一声斜握在胸前。
　　“谁？！”
　　随着他的一声厉喝，四周的长叶沙沙抖动起来，漾起层层水露，银沙般流向前方月下的人影。
　　银辉涤荡掀起丝丝黑发，白玉般的侧脸出现在明亮的月面前，深色长袖下，他看到她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晶蓝的剑光映着袖上若明若暗的绣纹。
　　华美的衣摆掠过草上的水露，她启步向他走来，那身姿依旧风华绝代不可万物，却不似当时冰清玉洁楚楚动人，翦水双瞳上隐隐泛着一层银蓝，宛如她手中晶蓝寒冷的剑光。
　　那寒意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威胁，呼吸仿佛被凝结，他握紧手中的长戟，全身却像冻住了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逼近，弥散的寒气如千万根细线透骨穿髓，一层一层网缚他的神志，羁绊他的思维。
　　她逐步走到他的面前，抬指按下他手中的长戟。那眼中的银蓝恍若冬日湖面上氤氲的迷雾，一点一点消融他的戒备，沦陷他的意志，深埋在心底的渴望如决堤的潮水般不断涌出。
　　他在怕什么呢？此刻她就在眼前，国色天香，触手可及，谁也无法阻止他。
　　无论是谁。
　　长戟砰咚一声落在地上。他倾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宽大的披风黑云般掠过，拂乱了叶上摇荡的月光。

　　裘龙率众刚出殿门，即遇上跪成数排的侍卫，为首者抬头拱手报道：
　　“丞相，刚得急报，守剑的士兵被杀，望舒和望舒之主不知所踪!”
　　裘龙眉目一凝，身边的大臣交换着目光，开始思考各种可能，其中有大臣疑惑道：“现在已经全城戒严，她是怎么出去的？”
　　领头的侍卫迟疑片刻，答道：“……好像……是凌将军带走了她。”
　　群臣愕然。
　　“因为凌将军本就是奉命回城保护姑娘的，所以守城的士兵也没多问……”
　　余音隐没在一片缄默中。片刻后，一名大臣禁不住摇头：“不会的……我清楚将军的品性，他不会这么做的……”
　　众多目光先后投射到裘龙身上。
　　他凝眉抬起眼帘。
　　“我一直在想，大人用月之华为望舒注灵之后，它将获得怎样的能力。”
　　群臣怔了片刻，尚理不清这其中的联系，但仍有人陆续思忖道：
　　“日之华使羲和获得的是羲和十日……”
　　“那望舒获得的是……”
　　“攻心。”裘龙音色低沉地启动双唇，望向夜色边际的微光。“这种能力看似没有攻击性，实则伏虎降龙。任何高深的剑术、法术，都讲究心神合一，望舒这种控制心神的能力，将使敌方无法施展绝学，甚至沦为它的傀儡。”
　　群臣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上前问道：“我们并没有感到望舒的灵力波动，将军也绝非泛泛之辈，它是如何……”
　　“并不需要很强的灵力。”裘龙摇头挽袖，凝望着城门的方向，“他早就对她动心，在这种状态下，心防极易攻破。”
　　窃窃私语弥漫开来，群臣回想着梳理来龙去脉：“这……是早有预谋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您曾提到，为救大人，她同望舒做过神魂交易，是不是从那时……”
　　裘龙缓缓点点头，凝望的双眼目色深沉：“她曾想一死阻止这个交易，但没有成功。现在，是她偿还的时候了。”
　　周围的议论紧张起来，一名大臣思索后试图打破这气氛：“听说她资质不佳，慕容紫英都不让她习剑，也许……”
　　“你错了。”裘龙轻垂眼帘，“慕容紫英不让她习剑，并不是她资质不佳，而是潜能太强，她强大的潜能和薄弱修为，构成望舒夺主的绝佳条件。”
　　惊讶的抽吸声在群臣中蔓延开来，另一名大臣突然想到了什么，扬袖上前道：
　　“……凌将军的例子，会不会是个警示？”
　　裘龙加深了吸气，目光渐渐紧绷：
　　“如果望舒夺主，对大人，将是极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