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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蓄势(下) ...


  •   与吴师一战后,司马懿并未急着班师,而是请旨转道去了芍坡,以修复战时损毁的水利工事。曹爽在朝中拔擢新人,推行新政正忙得风生水起,听说司马懿竟然主动要求停留在外,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午后的阳光斜进太傅府的一间小阁里,在窗边的卧榻上投下斑驳不一的光影。司马昭坐在床沿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照在自己手上一块碎金似的光斑,出神道:“又是一年了。”

      “嗯?”原本伏于书案的司马师闻声抬头,看向他的眼里有点不明显的笑意,“一个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起父亲这一出去就是大半年,过年都回不来,有点感慨罢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司马昭走到他身后,探身往桌案上瞄去,“在写什么?”

      细心地将帛卷展平,司马师搁下笔回道:“刚刚整理了一下这半年来宫中的人事调动,方便父亲回来查阅。”

      一手环过他的肩膀将帛卷拿起来,司马昭大致看了一眼,赞道:“还是你细致。”翻手合了帛卷,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既是过来陪母亲过年,就暂且把这些事放下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嘴上这么说着,司马师到底还是站起身远离了浩繁卷帙,“走吧,去看看母亲和徽瑜她们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还不是些女人家做的事。”随口嘟囔了一句,司马昭顺手把卷好的帛卷放回案上,跟着他出了门。

      屋外到处都积满了前夜下的雪,已经放晴的天上倾下大片的阳光,照在雪地里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可这并不能缓解雪后的寒冷。手拢在袖里往前堂走了一段,司马昭忍不住抱怨道:“冷死了。”

      听到细微的牙齿磕碰声掺杂在他出口的字与字之间,再看他那一脸的苦相和隐约从前方传来的笑闹声形成的鲜明对比,司马师不由莞尔,“我看炎儿应该玩得挺开心。”

      “他?”自己这边正冷得厉害,侧耳一听儿子那边却笑得欢实,司马昭佯怒道:“个没良心的傻小子。”

      说话间,二人已然行至前堂。

      正厅里响着时有时无的炭火燃烧声,却并无一人,倒是外面一片笑语欢声,却是张春华正和几个儿子儿媳围坐在院中摆放的暖炉旁有说有笑地看着司马炎和另外几个小孙孙在雪地里滚作一团,老少三代,其乐融融。

      司马昭站在火炉边,眼睛望着前院那群人,脚底却挪不动步。

      看他狼狈了一路,司马师也暗自好笑了一路,终于大发慈悲着人拿来了件大氅来给他,“披上。”

      手脚利落地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司马昭回头刚想开口挑个话题,就看到司马师已径直走了到了厅外的廊庑下。快步追上他,司马昭侧目问道:“怎么了?”

      没有马上理会他,司马师静静盯着前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冲院里正在兴头上的稚儿们扬了扬下巴,“多像我们小时候。”

      跟着他看了会儿,司马昭点点头,道:“嗯,像。”

      微眯起双眼,司马师伸手指指正低头攒着雪球的司马炎,又把手揣回到了袖里,“炎儿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吗?这我还真没注意。”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司马昭望着已经撒丫子开打的司马炎,嫌弃中隐着些笑容,“倒是这小子,疯疯闹闹的,一点不省心。”

      “男孩子,好动是天性。”睨他一眼,司马师哂道:“你小时候啊,比你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做出不服气的样子,司马昭耸耸肩道:“你这么喜欢他,领回家养着好了。”

      “你舍得?”司马师挑眉。

      “有何不……噫!”话音未落,只见一团雪球冲着自己面门就飞了过来,饶是司马昭反应快,偏头去躲,也还是被擦到了侧颊。散开的雪零零星星地落进衣领里,冰得他直咧嘴。

      意外发生的猝不及防,司马师愣了愣神,才想起要去找罪魁祸首。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司马炎站在距离他们没几步远的前方,正没心没肺地瞅着他父亲乐。

      顾不得扫落肩上的雪,司马昭直起腰,怒视向他儿子所在的位置,隔空比划了个要揍人的动作。眼看着司马炎尖叫着跑到王元姬身后躲起来,他才放下手,头疼道:“混孩子。”

      看到王元姬拉住司马炎朝自己这边点头致意,司马师礼节性地举了下手,旋即又把视线落回了司马昭身上。鲜少见到他无奈的样子,司马师也忍俊不禁了,顺手帮他掸净衣领边的雪沫,戏谑道:“我看炎儿是有乃父之风。”

      双手举到耳边,司马昭投降道:“真是我少不更事,胡作非为的报应啊。”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司马昭将胳膊肘端在他长兄肩上,嬉笑道:“阿兄这些年也没再添个一儿半女,莫不是早有此先见之明?”

      眼中笑意褪去,司马昭望着不远处端方地坐在他母亲身边的羊徽瑜,淡淡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膝下无子,原是我为人长子的失职。”

      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何他与继室始终未有子嗣,但他不说,司马昭便不会问。只是方才信口一说,不想换来了他自责的论调。凝眸在司马师近在尺寸间的侧脸上,司马昭装作不经意地打着哈哈,“阿兄要是不嫌弃,我过继一个给你如何?”

      从司马炎看到司马机再到司马鉴,司马师低下头揉着眉心道:“你省省吧,就那几个小子,我一个都驯不住。”

      “我是认真的,阿兄。”煞有介事地看着盯着他,司马昭笑得狡黠,“正所谓亲上加亲。”

      “胡闹。”低斥一声,司马师把头略微偏往一侧,待到颈边司马昭的气息撤开,他却又轻轻扬了唇角。

      把他的反应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司马昭没再多说什么,但六年后,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当日确实并非说笑而已。

      眼下,二人各自静了片刻,司马昭重新开口换了话题,“你猜父亲回师后发现曹爽新党已在朝中崛起会如何应对。”

      “不知。”因为未可知的后事,司马师的眼神显得有几分飘忽着,语气里亦隐藏着不安。

      “其实细想来,曹爽执意裁撤旧臣,推行新政也不算无凭无据,任意妄为。只不过,他私心太重,终难成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台阶下的积雪,司马昭不疾不徐道:“昔年高祖代汉后以九品官人法收买世族人心,不料积年日久,此法渐成颓风。名门望族在朝愈久,根基愈深,盘踞各部,选任不复以贤能为首,乃以趋势逐名为先。长此以往,国无良将可用,君无良臣相佐,社稷岌岌危矣。”停了一歇,他余光瞥见司马师只是侧耳听着,并没有要插话的意思,又道:“曹爽既为宗室子弟又为顾命之臣,于情于理都不愿见大权旁落世族之间,帝室倾颓外臣之手。观其行变革之事,于朝廷不可谓无裨益之处。可惜,曹爽之流急于功成,锐意冒进,树敌良多而不自知,孰能久乎?宗亲、世族本应内外制衡,亲疏相间,以免其一专擅朝政。父亲四朝为臣,承两代托孤之命,身居尊位仍不忘时时以‘盛满者道家之所忌,四时犹有推移,吾何德以堪之。损之又损之,庶可以免乎?’为诫,足见其忠诚谦退之心。若曹爽可摒除私利,一心为国,与父亲共商改革之法,令宗亲高门相辅相成,父亲焉有推脱之理?”叹了口气,司马昭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如今,他大权独揽,进不知止;父亲隐忍再三,退无可退,反戈一击,迟早为之。”

      “你又何须替他扼腕?”唇角的弧度几近凉薄,司马师漠然道:“扫除颓风也好,变革改制也罢,终究不过曹爽包揽权势的借口。我司马氏能有今日,其中艰辛自不必说,岂能安然受制于他?父亲欲为一世忠贞良辅,许多事不便为之,不屑为之,故而一再忍让。”停了一歇,他将视线转向司马昭,“但你我不同。”

      “倒不是我为曹爽说话。”明白他的话中深意,司马昭却没有给出正面回应,反而兀自往下道:“纵怀忠志事朝廷亦难免为私家图谋,所谓谋国谋身,在所难免。”

      闻言,司马师不禁嗤笑道:“国君强悍,尚可言谋身以自保;今君主幼弱,自保一说流于无稽,同朝夺利,争权自重才是目的。”

      对上他的眼睛,司马昭低声反问道:“设若父亲与曹爽形势相易,又当如何?”

      一句话,问得司马师哑口,说到底,所为皆不外权与名。半晌,他徐徐开言道:“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鹿死谁手,各凭本事。”末了,又补上一句,“天子、父亲、曹爽、我们、他们,谁都躲不过。”

      风过,枝头的积雪跟着被扫下。

      双目微狭,司马师仰头面对纷纷扬扬落雪道:“何况,父亲早已蓄势待发。”

      他语调平缓,可司马昭还是听出其中压抑着些许难以言明的兴奋。他的兄长常以谦卑忍耐示人,且谨慎自处,能够看到他不加掩饰的雄心,实非易事。司马昭庆幸,可又不乏失落——自浮华案的沉寂到再入仕途,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被那人藏于眼底,深不可见,可他的目光却日益缥缈于远方,仿佛在追求某些虚幻的存在。司马昭不懂,唯有相随而已。

      细雪环绕,二人相视而笑,胸臆互明,秘而不宣。

      开春之际,曹爽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奏请天子追封皇考京兆尹司马防,谥为舞阳成侯。天子从之。远在芍坡的司马懿闻讯上表谢恩,而后继续专注于他的水利工事。大半年过去,芍坡周边大小五十余个坡塘建成,广漕渠贯穿竣工,黄河之水被引入汴水,灌溉东南诸陂,淮北始屯田,司马懿遂安心班师回朝。

      听说司马懿回洛阳了,曹爽心里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兵权终于得以收归朝廷,忧的是心腹之患也随之回归。

      然而,让曹爽意外的是,接连数月,除去上朝,司马懿几乎足不出户,对自己在朝中大刀阔斧的动作也不闻不问。甚至有些在改革中受到冲击的老臣前去诉苦,也都被他婉言回绝了。对于这种演独角戏的现状,曹爽先是感到不适应,琢磨着是不是那位老太傅的新花招,可相安无事的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不再成天揣测提防着司马懿了。

      朝中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在曹爽的授意下,越来越多的人被提拔上来,相应的,原本身居高位的名门之臣则被逐渐排除到权力外围。何晏、夏侯玄一文一武,为曹爽选贤任能,形如左膀右臂,他坐观成效,自鸣得意,殊不知,蒋济、高柔、钟毓、王观等一众老臣早已对自己心生恚恨,而寄望于司马懿,当然,被一同寄予的,还有豪门大姓本身的势力。

      太傅府上,前来定省的司马师如往常一般被他父亲留下来议事,案上的茶已经失了温度,在杯盏里显得酽且涩,也暗示着二人的谈话开始接近尾声。

      随着司马懿的话音落下,司马师若有所思道:“所以说,父亲对朝臣的申诉置之不理是为了更彻底的激起他们对曹爽的怨愤?”

      “不错。”眼底浮动着莫测地光芒,司马懿最后嘱托道:“这趟浑水,不仅是老夫,你、子上都要避而远之,明白吗?”

      点了点头,司马师不敢怠慢地回道:“孩儿谨记。”撑着案面站起身欠身一揖,“父亲若无他事孩儿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抬手挥了下,司马懿顺势端起茶杯想要润润嗓子,可茶到了嘴边方觉实在寒凉,于是又悻悻地放回了原处,对还没跨出门的司马师道:“出去之前找个人来添壶新茶。”

      在门口站住,司马师刚想应是,就被一个前来通报的门僮抢了先,“老爷,蒋太尉求见。”

      “子通都忍不住来了啊。”低喃一声,司马懿意味不明地笑笑,道:“不见。”

      “这……”门僮似乎有点为难。

      见他杵在原地不动,司马懿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人回了,话说好听点就是了。”

      “可是蒋太尉说要是今日见不到您,他就不走了。”求助似的看了眼身边的司马师,门僮小声嘟囔道:“您就见蒋太尉一面吧。”

      那门僮一副畏畏葸葸的模样,委实可怜得让人看不下去,司马师便遣了他去煮茶,自己则回身拱手道:“父亲,不如让孩儿前去同蒋太尉解释一二,太尉向来明理,定能理解父亲当下的为难之处。”

      稍加考虑了一下,司马懿总算没有拒绝,“也好,有他在,多少还能帮老夫挡掉些不明就里之人。”

      出了门,司马师没走几步就望见了在府门口踱来踱去的蒋济,快步走到近前,他毕恭毕敬地施礼道:“见过太尉,让您久候了。”

      “是子元啊。”抬眼一看是他,蒋济不禁失望道:“太傅在府却派你来,想必太傅是不同意想见我了。”言罢,他便转身向外走去,“既然如此,老夫改日再来拜访。”

      “太尉留步。”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司马师连忙道:“家父有话要我转达给您。”

      听到他这么说,蒋济顿时又来了精神,四下环顾一圈,他走到自己的马车边,向司马师招呼道:“来,上来说话。”

      跟着蒋济上车坐定,司马师娓娓道出了他父亲闭门谢客的原委。

      日头斜过几个角度,车厢里的光线明了又暗。长长叹了口气,蒋济喟然道:“曹爽一党嚣张跋扈,妄图擅权,太傅若与之明争高下,朝廷难免动荡。故且退且让,以谋长久之策,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家父常说,这些不过他的分内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垂下眼帘,司马师又叹息道:“只是委屈了太尉和朝中诸多老臣,他心中觉得过意不去。”

      “不敢当,太尉深明大义,我等实在惭愧。”顿了顿,蒋济拍上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太傅尚且如此,我蒋某又岂能不明事理?朝臣那边我自会去尽力说明情况。”

      眉心一展,司马师感激道:“师在此代家父谢过太尉了。”

      阻了他要起身行礼的动作,蒋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方才想到一件事,兴许能帮助太傅暂且脱离困境。”

      “还请太尉提点。”司马师认真求教。

      “出征。”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蒋济分析道:“此前我听闻,诸葛恪屯兵于晥,时时窥探我南防重镇寿春,意图不轨,这不正是太傅重掌兵权的利好时机吗?”

      犹豫了片刻,司马师无奈道:“太尉有所不知,家父从芍坡回师后曾上疏请击诸葛恪,但迟迟都没有回音。”

      沉着脸,蒋济冷哼道:“想也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 默了一晌,他看向司马师,“既然奏疏石沉大海,太傅何不直接在上朝时启奏天子?”

      “静待时机而已。”回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司马师透过遮帘看了看外面,“时辰不早了,师就不耽搁太尉了,朝中诸事烦请您多加费心。”

      毫不迟疑地一口应承下来,蒋济看着他下了马车,又从窗口探出头道了句“万望太傅好自珍重。”才驱车离去。

      抽身避开马车后扬起的尘土,司马师抬头望着太傅府高悬在上的匾额出神良久,最终缓缓舒了口气。

      淅淅沥沥的秋雨如期而至,带着一丝入骨的凉意。

      司马懿站在建始殿中听着外面的雨声,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澜。身后,群臣始终三两个凑在一起或议事或闲聊,直到曹爽出现在殿上。注意到身边突然静了下来,司马懿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曹爽昂首阔步从分列两边的大臣中间穿行而来,佩剑着履,不趋不拜,当真是威风极了。默默转回身,司马懿垂眸看着脚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群臣就位,天子入座,一切看上去都和往常并无二致。

      然而,平地惊雷,司马懿一句话便让整个朝堂骚动起来,“启奏陛下,吴将诸葛恪屯晥,边鄙苦之久矣,臣自请击之,望陛下准奏。”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这些时日一直顺风顺水的曹爽心神震动不已。

      曹芳依旧和以前一样拿不定主意,任凭朝臣在下议论纷纷。少顷,曹爽身后一个新面孔进言道:“贼据坚城,积谷,欲引致官兵,今悬军远攻,其救必至,进退不易,未见其便。”

      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司马懿不紧不慢道:“贼之所长者水也,今攻其城,以观其变。若用其所长,弃城奔走,此为庙胜也。若敢固守,湖水冬浅,船不得行,势必弃水相救,由其所短,亦吾利也。”

      湿凉的风从殿门吹入,满朝文武在飒飒寒气中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就连方才出头的新面孔也因自知无力驳斥而默然退回了人群中。曹爽审视着司马懿那张饱经风霜,被光阴砥砺的脸,突然意识到其上每一道沟壑并不单是衰老朽迈的痕迹;也不仅是纵横沙场时刀光剑影映刻的荣耀;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由阅历沉积下来的智慧的象征。所以他的纸上谈兵注定会在司马懿拥有的千万个铁马冰河的日夜面前成为自取其辱的笑话。

      所谓差距,不过如此。

      九月,天子亲送司马懿出津阳门讨伐诸葛恪。浩浩荡荡的魏军踏着茫茫秋色一路向皖县挺进,好不容易到了距离目的地不足百里的舒县,前线却传来了诸葛恪已烧毁田地营寨,弃城亡走的消息。但严谨如司马懿并没有因此而下令停止行进,他从不相信他人口中的胜利,除非亲眼见到敌人的败退。按原计划顺利到达了皖县,诸葛恪果如探报所言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留了座被一炬而尽的空城。

      城里还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带领三军在烧毁的城门下停住,司马懿听到队伍里有人在嘲笑诸葛恪的胆小懦弱,还有人在恭维他的威震八方,可他却没有分毫没有不战而胜的喜悦。兀自策马进入城中,司马懿独自走了好一段,才有副将急匆匆地追上来,“太、太傅怎么一、一、一个人就进、进城了?”

      结巴成这样,司马懿不用看也知道跟来的定是自己在芍坡兴建水利时发掘的新人才,邓艾。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司马懿只管反声问道:“诸葛恪不战而走一事,你有何见解?”

      知道他这么问不是为了听奉承话,邓艾拧着眉毛寻思了好半天,给出了一句还算客观的评价,“此举虽、虽遭人耻笑,可、可也未尝不、不是保利减、减损的最好办、办法。”

      望着眼前处处荒芜的情景,司马懿感慨道:“善败者不亡啊。”话中有那么些对诸葛恪的赞赏和隐忧,又似乎还有些旁人难以领会的弦外之音。

      战无对手自然战无可战,但司马懿却没有急着返回洛阳,而是留在了皖县。这一留,就是几个月,期间,他采纳了邓艾的提议,大兴屯田守边之事,先后开凿了淮阳、百尺二渠,继而在颍水南北两岸筑起坡堤,形成了万余顷良田。淮北由是仓廪相望,富庶一方,南至寿春,北至京师,农官屯兵相属,各设典农司职。

      听说当朝太傅自芍坡兴建水利工事之后又在皖县督查起了农业,偏偏对朝中的大风大浪不闻不问,朝臣们那是一个一个的唉声叹气着,暗忖前路昏昏。司马师和司马昭起初也是心存疑虑,可时间久了,他们便从过去听来的故事中得到了某种启示——

      “文皇帝为五官将时,尝问太尉贾诩自固之术。后从其计,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太子遂定。”

      他们的父亲并非奇策百出,不过是谨修为臣之道,为人之道;不过是回顾那位先帝曾走过的路。

      转过年,司马懿率大军自淮南班师,天子使持节劳军。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厢曹爽得知司马懿在前线又立战功,那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邓飏、李胜身为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下属自然不能闲着,几番商讨下,二人拖上夏侯玄跟何晏向曹爽提出了伐蜀建功的主意,“大将军,蜀汉自诸葛孔明死后便始终难以恢复元气,我们看刘禅那扶不起的阿斗也难有什么作为,您若趁此机会出兵一举将其吞灭,届时所立功勋必可力压太傅一头,何须再在军事上对他忍气吞声?”

      捋须仰头大笑几声,曹爽中气十足道:“想我祖辈父辈,个个骁勇善战,战功赫赫,若他们还在,又哪里轮得到他司马懿统帅三军?”目光一暗,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是时候将军权收归宗室了。”

      “大将军所言甚是,不过……” 在旁边一直没发表意见的何晏终于开了口,“司马懿老谋深算,怎会不知您的用意?在先,他既失录尚书事之权,如今断不愿再失兵权。下官只怕您此次出征前还要费些心思同他较量。”

      出人意料的没有表现出半点忧心,曹爽言辞间信心满满,“本将军要出兵,还能由得他左右?”

      闻言,几人都深感愕然,就连半垂着眸仿佛神游物外的夏侯玄都不禁朝他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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