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r Una Cabeza》爱吃豆腐的羊

8、第八章

　　过了那个略微显得有些漫长的暑假，终于又到了9月份。

　　我有点焦躁，越是逼近9月19日，我就越是安稳不下来，总觉得心里涩得慌。

　　那段日子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总想19日快些到，又怕它真的一转眼就到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早晚都到了19日。

　　那天晚上我像过去一样挂了歇业的牌子，只等着林姐和叶姐过来。那张唱片也一早就准备好了。万般就绪，只等主角了。

　　七点钟的时候外面天光还是亮的，太阳将将要落下山头，远处的天边还挂着淡淡的云霞。

　　林姐就是逆着这样的光亮踏进了酒吧，瘦削的身形镶嵌在酒吧大门，就像拿纸剪出来的剪影，看起来太单薄。

　　我迎了上去，“林姐，你来了。”

　　她勉强笑一笑，也问候我说：“又见面了。”

　　我悄悄向她身后看去，没发现叶姐的身影，心里有些奇怪。但是看林姐的样子也没有太大的异常，便以为叶姐要等一会儿才来，索性就领着林姐进去了。

　　只是我忘了，她们通常是一起行动的。除了第二年林姐头天来酒吧踩点是一个人，其余的时候，她们总是成双成对的。

　　我照例倒了杯酒给林姐，她微微颔首向我道谢，接着就双手环着酒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来回摩挲，什么话也不说。

　　就着吧台的灯光，我看到她眼角比去年多出来了不少纹路，细密而深刻，好像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很多。眼下浓重的青色无不昭示着她的精神状态有多么糟糕。

　　坐了一会儿，我见叶姐还是没有来，林姐也不说话，便假装不经意的问起来：“林姐，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的？叶姐还在后面？”

　　她似是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哦，她，不来了，来不了了。”

　　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压抑，让人下意识的心紧起来。

　　“有事情？”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林姐轻缓地摇了摇头，手指仍旧不停地在杯壁上滑动，“她啊，她走了——走了，以后都不来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她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禁不住也皱起了眉头，嘴巴微微张着，说不出话来。我想安慰她，但是又觉得那是多余的。

　　林姐或许看出我在想什么，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没关系的，不用安慰我啦。”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小声问她：“可以说说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我不是八卦，就是……”

　　“我明白。”林姐点了点头，打断了我的解释。

　　“是前两个月的事情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说道。

　　“这一两年，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经常都在往医院里跑。其实我们心里也已经有准备了。只是——”

　　“只是总觉得，可能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去年我们来之前的一个月，她才动了手术，医生说让她好好休息，没有得到允许，就不要随便离开医院。”

　　我想起那时候叶姐说的那些话，她说，医生不许她出来，说她的情况很严重。

　　我想不仅仅是我，林姐和叶姐更希望这些都是玩笑话，只不过，有些真话更残酷。

　　林姐揉了揉眼睛，像是眼里进了沙子一般，眼角隐隐有些水汽。

　　“之后就一直都在医院里面待着。直到前几个月，她病情恶化了，情况越来越糟糕，再后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不让我看见她的表情。可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清晰地感受到绝望与无助。

　　“唉……”我极力压制着嗓音，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她。这种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无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头抬起来，面色是刻意掩饰出来的平静，只是眼睛周围那一圈红色怎么都遮不住。

　　“挺好的……”林姐抿了抿双唇，眼神空洞，“挺好。我一直都陪着她，到最后，我都陪着她。”

　　我鼻腔里涌起一阵酸涩，被我强行压下去了。我脑子里空白一片，但是叶姐的音容笑貌却一点都不模糊。

　　算起来，我一共认识她们四年，可能聊过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有两百句，可她和林姐给我留下的印象从来都不比别的人少。

　　我想不出来，少了叶姐，那支Por Una Cabeza，林姐一个人要怎么跳下去。一支没有舞伴的探戈，一个人又怎么跳得出来两种舞步。

　　林姐看我的情绪也低落下去，便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把我从沉思中唤醒，说道：“小孟，把唱片机打开吧，今年的舞还没跳呢。”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舞池周围的灯光都关了，只留下一束追光灯，孤零零地散发着光亮。

　　音乐声响起，林姐站在追光灯下，漆黑的影子被四周的黑暗吞没了，她凭空摆着标准的姿势，仿佛她的舞伴就幻化在空气中，她正搂着她的腰，正贴着她的面，正直视着她的眼，她的柔情与专注一如既往，分毫不减。

　　她一步步滑出，旋即转身，有力度的甩头，然后闭着眼旋转。

　　地上残留的影子随着她的舞步不停变换着模样，却始终跟不上她的节奏，始终都有一步之遥。

　　音乐声落下又再次响起，林姐没有停止地一遍遍在舞池里摇曳着，跳过自己的舞步，又与叶姐的交换，一人分饰两角一般，翩飞的裙裾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不记得她跳了多少遍，刚开始我还能隐在黑暗里默默地看着她，到后来我连嘴唇都快咬破了，真怕眼睛里的水雾凝结成晶体就这么滚烫地流下来。

　　追光灯下，明明应该还有一个身影的。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那张唱片，只是一直谢谢我，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决绝。

　　我很想开口问一问，明年，明年你还来吗？

　　可是临了我到底是没能问出口。

　　总之，我把9月19日都留给她们，这一天，也只能属于她们俩。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了，不出意外，等下就可以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