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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回 不情之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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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洛维看也没看他,只把方才一直攥在手中的帕子放在了桌面上,又扁起袖摆,走到小铜盆架子边拿起了上面的面巾,将脖颈上面的汗珠也擦了干净。
“别怪我没提醒你,白韦林身后的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王承低声道。
“那白韦林身后的人,你惹得起吗?”北洛维洗了把脸,声音淡然道。
只是这问题落在王承耳朵里宛如炸雷一般,叫他后脖颈处的汗毛统统立了起来,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北洛维慢条斯理擦干了面颊,又把面巾洗净挂回到架子上。
“为何这般问?”
北洛维但笑不语,重新整理好衣衫,才说道,“既然不便回答,那我换个问题问就是了。”他顿了下,继续说道,“你说我为何要平白无故去招惹白家呢?”
王承瞪着眼睛看着北洛维,吃不准他说这话的意思。他不知道北洛维是不是已经知道白韦林其实跟他大哥王极关系甚密,又或者他不过是在套自己的话?
王承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想,若是北洛维连这些个辛密事都知道,那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北洛维不问他,莫非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他心中几个念头闪过,又觉得如此猜测着实太过荒谬,且不说北洛维能够知道他费了好大劲才摸清楚的事情,就算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能耐,自己远在络州,已是把手伸进了庙堂之上?
王极做事向来叫人挑不出错儿处来,只喜好交际便被那些言官弹劾,说他结党营私。父皇本就疑心重,那次父皇虽驳回了那两位言官的话,但心中必定对他留心几分。自那次之后,王极做事便愈发小心谨慎了。
况且王极同白韦林有所交集,还是因为另外一桩密事,北洛维不可能连带着那件被先皇尘封在宫闱之中的秘密也一并翻出来。
北洛维见他半天不接话,也不着急,淡淡一笑,转而道,“你的腿可需要我找位信得过的大夫来瞧瞧?”
王承尚在沉思,没听见他问话,直到北洛维去外厅又折返回来,把手里端着的那一碟芸豆卷递到王承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尝尝?”
王承看了他一眼,捡起一小块捏在指尖,忽然笑出声来,“若是谭兴贤知道你把她辛辛苦苦为你做的点心给别人吃,也不知道得多伤心。”
北洛维看着他三两口一连干掉了两个,低声道,“不会知道的。”
王承停住了准备拿下一个的手,忍不住抬起眼看向他,“喜欢你可真倒霉。”
北洛维垂下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那一碟芸豆卷统统进了王承的肚子。他仰面躺倒在床上,颇为满足得拍了拍自己方好好慰劳一番的胃,心情也好起来。
“昨天你妹妹来找你了。”北洛维忽然道。
“我妹妹?”王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范思思?”
“嗯。”
“她说什么了?”
北洛维道:“我不信你没给她点儿信息。”
“给倒是给了,”王承也没瞒着,大大方方承认道,“算算也差不多了。”
俩人话说至此,北洛维便盘算着去吃个早膳,再看看封柒那边陆纷然的状况,顺便再等一等范思思。谁知道他刚刚走出内院,便看见卓威急急火火冲了过来,脑门儿上还闪着光亮,走近了瞧,竟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哎呀,公子!”卓威连忙上前,“公子,那范姑娘又来了!人吵着要见你,问什么都不说,就快要哭晕过去了!你快去瞧瞧吧!”
北洛维忽然有几分后悔,刚刚那一碟芸豆卷他其实应该吃几个才对的。范思思一来,他今日早晨的膳食算是没了。
“她连为何要见我都没说?”
卓威抹了一把汗,道,“除了哭就是哭。原来还有几位女门众劝着,全被她呵斥走了。”
“脾气也是大,”北洛维哼笑一声,道,“我去瞧瞧她。”
北洛维刚刚进到屋中,范思思正把一只茶杯摔到了他的脚边,茶杯被摔裂成了几瓣,茶叶茶水被泼出一条湿漉漉的水迹来,有几滴还溅到了他的袍子角上。
“叫你们公子来说话!别说这些没用的!快把北洛维叫出来!”
北洛维低头看了一眼袍子边上的水渍,微微蹙了下眉,再抬起头,面上已是恢复如常了。他朗声道,“范姑娘可是要见北某?”
范思思原本还在发脾气,听见声音,连忙挥开扶着她的手,抬眼看了北洛维好半天,看着看着竟眼眶一红,流下了眼泪。北洛维被她哭的一时怔住,心说变脸变得怎么这般快。
范思思三两步跑到他跟前来,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抹了一把眼泪道,“北公子救我哥哥!”
救范尉文?北洛维心中有所准备,听到这话脸上没什么反应,卓威却忍不住面色大变,以为焚血堂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想要劝上几句,又见自家公子面色平淡,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把到嘴的话复又压了回去。
北洛维想要把胳膊抽出来,反被范思思抓得更紧了。
“范姑娘莫激动,好好说话。”
范思思紧紧揪着他的袖子不松手,一股若是他不开口答应她就一直这样不放手的气势扑面而来。北洛维心说范思思手劲儿怎么比她那个假哥哥的还大,又挣了两下。范思思才不情不愿自己放开了他胳膊,转而又攥住了他的衣摆。
两人又是一番拉扯,北洛维正同自己衣摆较劲,身后却忽得伸出一只手来,恶狠狠得拍在了范思思手背上,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来一大片红印。范思思手上一疼,下意识松开了手,看见来人,顿时咬牙切齿道,“臭婆娘!又是你!”
北洛维一听这话便立时反应过来,扭过头道,“阿贤你怎么来了?”
谭兴贤远远看见范思思缠着北洛维不放手,便心中有气,猛然听见“阿贤”两个字只觉得通体舒畅,从心底流出一股暖流,如沐春风一般。她想,这大概是她十几年来听见的最好听的词了吧。
她红着脸瞥了北洛维一眼,心情大好,便也不同范思思计较她那句“臭婆娘”究竟在说谁。
北洛维看见自己一句话便安抚妥当了谭兴贤情绪,心中暗暗为自己抹了一把汗。
“范姑娘,你哥哥他……”北洛维引了个话头,把范思思的注意给带了回来。
“北公子,这是今日一早我在房中发现的信,”范思思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来,递到北洛维面前,“你一看便知了。”
北洛维却并未将信接过去,反对还留在厅中的两位女门众使了个眼色,叫她二人将范思思扶到椅子上重新坐定。
范思思看见他这种态度,愤愤然瞪着眼睛,便想说点什么。然而不过须臾,她亦是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性子虽是骄纵,却并非不明事理,如今求到别人膝下,哪还能跟原来一样,遂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北公子,不先瞧瞧信吗?”范思思咬了咬牙,从齿缝中将这句话挤了出来。
谭兴贤才不管她是不是内心结郁,拿眼角鄙夷得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谁要救你哥哥,昨日你还想看洛维哥的笑话,今日便想求人办事!想得太美了!”
范思思这几日一直在查谭兴贤的身份,谭兴贤出门在外并未怎么掩盖踪迹,况且同北洛维几年来一直有来有往,稍一打听便能知道个大概。她昨日便已得知。范思思原本就气谭兴贤几次三番同她对着干,又知道了她竟然是白韦林的女儿。她自然听说过白韦林,素来瞧不上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只觉得倒胃口极了,心说世间怎能还有这种人,又听说过他女儿谭兴贤喜爱作男子装扮,心中更是觉得,这一家子都奇哉怪哉,不甚正常。
如今一见谭兴贤,不认识她的时候便嫌弃异常,方一碰面又起了争端,这一对上号,各种情绪纷乱而至,叫范思思再看谭兴贤只觉得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再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我是来找北门世家少门主的,哪里有你这乡间野丫头的说话地方!”
谭兴贤素来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主儿,又是在心上人面前,护短的不行,拉开架势便要骂将回去,被北洛维安抚性的拍了拍胳膊。北洛维淡然一笑,目光平和,看向范思思道,“范姑娘火气太大,先喝杯茶降降火气才是。”
他拿起桌上倒扣在茶盘中的茶杯,翻转过来推到范思思面前,便有人为她添上了茶水。
“请。”
范思思盯着那杯茶,心中暗暗咬牙,把北洛维也一并骂进去了。她几次想开口提一提哥哥范尉文的事,不是谭兴贤插进来胡搅蛮缠一番,就是北洛维指鹿为马胡说一通,叫范思思使出全身力气也做了无用功,她想大闹一通,但想起哥哥的信,心中别有牵挂,只得忍了又人,想着待得回去后便差人报给爹爹,要叫这群人付出代价才是。
北洛维叫卓威把范思思送出去的时候,范思思已是气的全身发抖,又不敢发作,把那封北洛维到得最后也没打开的信胡乱塞回到怀中,跺着脚飞也似得走掉了,把卓威远远甩在后面。
北洛维看着她消失在廊道中,才对着坐在他身边的谭兴贤道,“你怎的来了?”
“听说范思思来寻事,哪能叫洛维哥受了欺负!”谭兴贤皱了皱鼻子,娇俏得笑起来,“洛维哥可瞧见我送与你的惊喜了?”
北洛维笑了笑,低声道,“芸豆卷很好吃,还是原来的味道。”
谭兴贤听到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
北洛维又同她说笑几句,便叫她去周边玩玩,谭兴贤点头答应,说待得寻到好玩的去处,准回来说给他听,到时候约着一并去。
北洛维满口答应,谭兴贤看他似有心事,便知情识趣得留他一人在厅中,自己同在外面等她的盼儿一起走了。
北洛维确实在想事情,他在想范思思手里的那封信,是不是那位在北府中本不应该存在的人给她的。
他是时候去问一问那人究竟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