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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燕子北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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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世家和连天阁是定南镇北的两大势力。江湖上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北门寒情北天雪,连天碧落连黄泉。然而名北的却在南边。
北门世家的开创者原是朝廷命官,曾领君命南下收复南海失地,奈何朝间奸臣作祟,皇帝昏庸,听信其言,道北家在职期间,经手税资半数未报。这仅是其中一条,与其同等分量的罪名还有三例。
北家祖孙三代尽在朝间为臣,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忠心日月可鉴,然而到头来却是被猜忌的对象。皇帝不问经续,一纸诏书朱批字字令北门家的祖师爷心底泣血。黄绢陈语,维八字:“朕待三日,侯卿佳音。”
北家祖师爷拼尽性命,三日内也不可能将那二十多万公顷的土地尽数收回。半月过后失地得回,而官职却永失了。
北燕回辞官的时候,宫门外长街十里,跪满了士兵,外围则是百姓。北家举家南迁。皇帝并没有为难北家,只是迁了北门的祖坟,修坟之时,牌位上书:臣南地人士北家荫。
“臣南地人士,”北洛维看着眼前的墓碑,低声读着上面闭目都可书下的字,展开的五指轻轻盖在“南”字上,抚摸的力度就像极了恋人间的爱抚,“南,你要我们南地为家,可是你却忘了,南雁总要北回的。”
不管在哪里公子如玉总是最引人注目。北洛维尽管站在丛草茂密的碑前,小侍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隐在树后的身影。
“公子,马车备好了,即刻便可启程。”
赫盈与京都只是隔了小小的一个珉都郡。赫盈城正是北洛维此行的目的地。
北门世家的药材铺子其中一个分部便设在赫盈城,因着这气候适宜,且又道路四通,还算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好去处。北洛维来这倒不是为了查账,只是原先在南方八省,北方六州,北门世家的药材也算是一家独大的,而今这地靠京都的地界,竟出现了个分生意的,势力又着实强力到了能撼动北门世家经济来源的地步,不由北洛维不上心。
从朝堂走向江湖,北门世家历经几代人的努力,已经将其族在朝堂的势力尽数散了去,消了皇帝疑虑是好的,至少现在在江湖北门也当是数一数二,比得那里被人压不说,还要看人脸色行事,自在了不知多少倍。北门在道上也算能说的上话,白道上大抵无人不赞,□□上几乎无人敢惹。然而事事都个例外,连天阁上至阁主下至阁众却无一买过北门的账。
因此北洛维也思索过是连天阁的可能,但是,毕竟连天阁和北门世家分管不同,且同为江湖势力,虽说相互不对盘,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今连天阁也犯不着来破这规矩。
北洛维下马车的时候外面有些下雨,赫盈女子大多温婉多情,时时撑伞走过迎面碰见他的都会递一个微笑过来。他虽心不在此,但还是会勾唇回应。小侍童先下了车,率先把油纸伞撑了起来。那朱红色临街大门前已是站了个人,正是先驱马赶来的管家林和。
林和是个有眼色的,大老远看见马车,便下了台阶,冒雨迎了上来,见北洛维下了马车,连忙鞠一躬道:“公子,想是车马劳顿,先进屋休息片刻,老奴早已备下宴席便待为公子接风洗尘。”
北洛维整了衣摆,也不多话只是摆摆手道了句“不必”,便自行向里走去。那人缀在后面,急赶几步道:“公子,还有一事。安门主已来多时,现下正在待客室候着……”
北洛维听到这,反而定在了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改了想法:“林和,宴席暂不必撤。请城主过府一叙。”
林和跟在后面,听到这里也明晰了个大概,又是一躬鞠下,拱手道:“公子请稍后片刻,待老奴筹备。”
北门一时张灯结彩,华灯挂了一树又一树,不一会便溢满了宫乐仙声。待得话说的差不多了,北洛维才推说身体不适,罢了宴。
候客室里面那位在桌边坐了已不下两个时辰,双唇酱紫,脸上毫无血色,按在胸口处的手更是轻微发颤,想来受伤不轻。桌上只点了一株蜡,明灭的火光,映着那人,像极了地狱来使。北洛维走进去看了一眼,心下不觉冷笑,面上却事做了个差异的表情,说道:“安门主好兴致!伤成这样还要挤出个时间来见在下。”
安明及见北洛维推门进来,刚想起身,却闻到一股子酒味,不觉一皱眉,又将欠起的半个屁股坐了下去:“北少门主,你什么意思!”
北洛维走到哪里,人们不敬称一句“公子”?到这里反被他论资排辈,做了个“少门主”,北洛维不傻,自是明白了。然而落在北洛维眼里,那人不过是个纸架子,一吹就散了,当下忍着笑,道:“不过是城主美意,不得推拒罢了。”
北洛维向前走了几步,安明及才看清,他身侧还站了个小侍童。
“北少门主,你……你……都是你们这些人坏了现下的江湖风气……”
北洛维身子晃了晃,还不待安明及说完,他身侧的侍童倒是惊呼道:“公子,我还是扶您回房歇息吧!”
“不碍事。”北洛维嘴上虽这么说,反而拉了把椅子在安明及对面坐了下来,径自敛下眼睑,闭目养神去了。
安明及望着他差点气地背过气去,当即再忍不下去,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声音夹着怒气却不甚大,想是忍伤忍到现在,也快没了力气。
“北洛维,道上人那是敬你,我安明及不才,还算是个人物,今天你慢待我,几天后便是天下人慢待你!”安明及说完这话,也觉得有点过分,但是输人不输阵,说到这厢,也几乎没了回旋余地。安明及就那么抻脖子立着,然而等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
北洛维也不知听没听见,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呼吸声悠长,安明及又等了会,才道北洛维哪是没反应,怕是早睡了去!他怎么着也是一代侠士,自家门派苦苦撑到现在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儿打出的名声,在这外人盛传的北门世家里竟被慢待致斯,当下也是怒极攻心,再加原先便受了伤,一惊一怒间已是晕了过去。
北洛维醒得倒颇是时候,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委顿在地的安明及,对一旁快笑岔气的小童道:“你个没眼色的,还不给安门主扶进客房!”
小童冲北洛维做了个鬼脸,七手八脚将安明及扛了起来,走着还不忘调侃自家主人:“公子,没您的吩咐,我哪敢擅自做主!”
北洛维也不跟他计较,笑道:“快去吧,安门主伤的不轻,能硬撑到这时也算是个好汉,我刚虽那般待他,但现下却是不可轻慢了!”
那小童伸了伸舌头,临出门时还不忘再回一句嘴:“省得的!虽说公子的事我不便过问,但今天这老头儿着实是过分了点,今后肯定长不少记性!还有,公子,林伯说……”
“谁!”北洛维神色一变,还不及窜身出去查看,反被忽的射进来的短剑封个正着。
北洛维身手自不在话下,因着怕有毒,挥起衣袖轻磕在剑柄上,硬生生改了那剑窜射的方向,短剑咣啷一声落在了地上。门口的小童见状,也连忙反手将安明及夹在了胳膊下,神色戒备望向窗外。
且说北洛维扫落那剑却不见窗外有其他动静,反而更放不下心,给那小童打了个手势,便小心翼翼推开了窗子。
星夜月色还算明亮,映着瓦片在房上铺开一片银白色的光晕。
北洛维怕有陷阱,没敢乱动,透着推开的缝向外看了好一会,见窗外柔光如洗,除开虫鸣,再无他声,遂又给窗子合上了。然而不过这轻轻一带的当儿,北洛维耳边便响起一阵利刃划破空气的撕裂声,惊得他立时偏头躲避,然而任他动作再快,一缕鬓发还是被瞬时割了去。
“谁人作祟!”北洛维望了一眼插入桌板的短剑,不似匕首开了双刃,却也是一面锋利无比,不过是凭着尽力竟硬生生在桌板中埋进了三分又二还多!
北洛维示意小童不要离开,当下反手推开窗子,擦着墙边纵身便跃了出去。
毕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外人皆以为北洛维只是个商人,但是北洛维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其实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反倒是屋内的安明及让他放不下心。这人若是来对付他的,今晚想必讨不到好处。而若是追着安明及至此,反不会等这么长时间。怕就怕他还有其他谋划,所以待得北洛维出现后才来偷袭。
想到这,北洛维一时便知事情有诈!
好一出调虎离山!
北洛维来不及细想,当即转身向回跑,然而从他跳出窗到现在虽不过三五步,也已纵出十丈多远。等他再往回却已是迟了。
电光火石之间,窗口便被掷出一人来,北洛维眼疾手快,飞奔着接过那人,捞进怀里一看,刚还和他调笑的小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北洛维弹身入窗,虽早已料到里面定是空无一物,他还是看了一眼那被短剑穿透的桌子。
上面不过一会功夫,倒是多了张字条。
北洛维来不及多想,当下将怀里小童平放在地上,推气过腑,好半天才听见人咳嗽。北洛维见人没事了,才拿纸条借着烛光看了个大概。不过一眼反叫他惊出一身冷汗。
那纸条上的字迹竟和自己的手书分毫不差,北洛维不敢相信,反复又读了几遍,却不得不叹一口气,将纸条递到火苗上,焚了个精光才算作罢。
那字条语气不是一般轻佻,像极了孩子的恶作剧,三言两语让北洛维看了不觉勾起了唇。对于内容,北洛维反而没怎么上心。
“听说北公子生性喜净,不喜他人亲密,我倒不信这个邪。如今得了公子鬓发也算了我一桩心愿,公子就是当我作浑人也算值了!”
那人在末尾竟还附上了个笑脸。
要不是看那字迹太过惹眼,他倒是存了心想将字条留下,平日里逗个乐也挺好。
当夜北洛维整顿庭院,吩咐嘱托,上下统一口径:北门除开城主再无他人叨扰。其他自不必提。
他以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然而不想天刚擦亮,临街大门外便被一大群人堵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