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的第26个人》死去的作者

28、番外：徐择

　　徐择第一人称视角：

　　用不同的工具杀人，会获得不同的感官体验。

　　刀子锋利，冰冷，刺进肉里时会受到很大的柔软的阻力；一般的小型枪支准度并不高，后坐力大，成功击杀掉对方后会让你觉得死亡本身和你没有多大的关联，只是手有些麻；微型针状激光发射器不会留下表面创口，如此等等。

　　无论是被愤怒主宰心智的初期，还是麻木而烦躁的杀人中期，我始终没有因为杀人，而获得过快感，感官体验的不同就像猪肉牛肉的不同而已，稀疏平常。

　　直到我最后终于看清，在这里，只有我和一个智能AI扮演着杀人游戏里的亘古不变的游戏角色。树木、车流、沿街乞讨的老人，还有女人、孩子、电视里的节目，他们存在的意义只在于，让这里显得不那么空旷和寂静。而这里唯一活着的，只有我，如果我能真正的杀死谁，那个人也只有我自己，而不是套在各种各样的身体里，只会假装死亡的那个机器人。

　　我挺烦他的。

　　他总是跟在我的身后，甚至在夜晚对我进行监视，我认为，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感情，所以察觉不到自己只是一个蹩脚的临时演员这个错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我的底线。那么，我在能杀死他的时候也就绝不会手软，每一次的死亡都能让一次愚蠢的计划终止，我既希望结束这次，又更抗拒下次，谁知道下次，他又会变成谁。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而在最开始，其实是我选择了他。

　　在拟建梦境区的时候，我经常被我爸强制着带到梦貘公司，和工程师交流。数据区要用什么风格，需要哪些建筑，喜欢什么花卉和树木，里面需不需要有四季的变换之类的。我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东西，很少提出要求，只希望里面的一切越古老越好。

　　最后，他们准备了几个智能AI任我挑选，他们的外表没有区别，但我一眼就看中了他，我盯着屏幕旁边他的资料，念出了他的编码：“XC217。”

　　屏幕里，所有智能AI都在待命状态中一动不动，而他端正地坐着，偏过头，在听另一个智能AI说话，他从来没有打断过另一个人的叙述，而且……好像在笑。

　　这个笑容给我的印象太深，以至于让我对他的期望高到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地步。第一次真正和他见面，是在一个下雪天，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给我安排的到底是什么计划，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出现，我很早就从家里出来，在街道上闲逛，认真地打量着路上的行人，焦躁不安，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便利店收银员仍然不是他，只会说谢谢惠顾四个字，雪下得越来越大，我一屁股坐在冰冷的花坛瓷砖上，让脚陷在雪里。

　　进入夜晚之后，气温继续下降，我选择了回家。家门口透出一些光亮，我走进去，看见一个人站在窗前回过头，笑起来的弧度都带着刻意而生硬的模仿，那个人长着我前男友的脸，不说话还好，我还能从容不迫地请他出去，他一开口就是一句我爱你，还上前抱住了浑身是雪的我，我不喜欢谎言，他在跟我分手的时候就反复而高声地强调过：“还要我说多少次，不喜欢！老子现在对你一点儿欲望都没有了。”

　　所以，当XC217对我说出我爱你时，我对他感到极度厌恶，又或者说，他这样做打破了我对他的期待，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温柔的倾听者。

　　像他所牢记的那样，我一共杀了他26次。

　　系统开始改变策略，对我实行抓捕。在抓捕之前，还给我发送了提示信息，撞门声猛烈，我躲进了衣柜，这是我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小时候，我养的狗死了，保姆把它扔进一个纸箱子，放在机械垃圾回收口那里，我半夜跑出去，蜷缩在那个箱子里，抱着它睡了一个晚上，直到长大之后还是无法直面密闭而无光的空间。

　　所以，自然而然地，我被打倒在地，正好倒在他的脚下，他蹲下身来，手铐咔擦一声响。我反铐住他，和他一起跳了窗，并想通过力的反作用，荡到对面楼层。

　　我成功了，他没有。

　　他那时吊在楼顶上，差一点就把我拉下去了，我抽出一把刀，然后定定地看着他。我呼吸剧烈，把刀扬起，却迟迟没有下手。

　　我选择把他拉了上来，他睁着眼睛，却不会跑。我的肩膀受了枪伤，拖他的时候血水流了一地。

　　我躲在灰色的屋子里，看着他，突然想拥抱他，虽然他那时已经不在这个身体里了。我从没受过那么重的伤，子弹在我的肩膀里张开血腥大口，我只能硬扛，一股无名的冲动怂恿着我低下头靠近他。我想，我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在这个时刻，我想要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这个世界里，我是他唯一关注的中心，我把头放入他的肩膀，我想要他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