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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惆怅流光去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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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星月夜
夜风吹,白衣扬,萧文左脚轻移半步。
天照沛然出鞘,其势如雷霆万钧。
“大杀十方!”
此时,剑已不是剑,是游龙,是猛隼,飞窜而来。
招招致命,步步倾危。
天照尽露睥睨之风,剑走偏锋。
薛禾不甘示弱,猛烈狠野,疾疾回击。
刀剑相格,双刃相交,火光顿生。
但是……祈羽怎么可能打得过萧文……
刀已离手,祈羽败了。
“好久不练,都生疏了。文文,你太狠了,居然不手下留情。”祈羽吹着震得微微发青的虎口说道。
“如果武器不在你手上的时候不要讲话,因为你没有发言权。”萧文用剑挑起落在屋檐上的刀,一把接住。
“你现在牛X了是不?左刀右剑帅呆了。薛禾送给你了。”
“送给我?君子不夺人所爱……”萧文将刀扔给祈羽。
“什么君子,咱是小人之交甘若醴。”
“我……”萧文刚欲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萧文哥哥!表哥!你们在上面干什么呢?”赫连仰头喊道。她原本在屋里睡觉,被打斗声吵醒,裹着被子跑出一看,发现是他俩站在房顶上。
“没什么。我们在看月亮呐。你看这月亮多大多圆!”祈羽指着月亮喊了一句。
“那你们慢慢看吧!外面好冷。我回去了。”赫连裹紧被子跑回去了。
“这月色,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书中的垓下之围了。美人如玉花如霞,纵然高处却孤家,犹记当年同携手,相逢一笑倾天下。”萧文对月叹道。
“文艺病发作啦?那我今个也装一把。”祈羽敛起笑意,吟道,“揽刘项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渺鸿门之瑰丽兮,欺日月之辉光。哀鸷鹗之离散兮,携良平登雀台。乐相杀戮轩辕兮,藐相爱之浮云。时有英雄,钟杰不鸣!”
萧文转头看着祈羽,笑道:“惺惺相惜,虽死无悔!”
这时,一阵胡琴声传来,幽咽迷离,或此或彼,忽断忽续。祈羽屏气静听,不禁想到了四儿,心道:“四儿生前也爱拉胡琴,胡琴声忧怨苍凉,正是孤苦之音。四儿被未兰误伤了性命,未兰要害的人应该是夕招。只因四儿常在我身边,才被当作是我的爪牙。可惜四儿不会一点功夫,不然也不会如此薄命。”
琴声愈加悲凉,时而沙哑呜咽,不似四儿所奏浅淡哀伤之风,而是更加凄绝,悲怆万分,诉尽人世沧桑、死恨别离。
祈羽听到此音,心绪沸腾,想一见演奏者真容,便对萧文说道:“这胡琴声实在奇妙,去看看是何人所奏。”萧文摇头笑道:“这世间只有听琴,再没看琴的,我们就在这儿静听就是。”
忽的,琴音转为尖利,有如刀枪之声,透着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不妙!”萧文皱眉道,“这人似乎要魔性大发了!”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影跃了过来,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长刀砍向祈羽。
祈羽正欲拔刀格挡,那杀手飞出一枚暗器。祈羽感到手上一痛,但并未缩手,拔出薛禾。只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杀手的刀近在眼前。
“嘶——”剑光划过,粘稠的血液喷在了祈羽的脸上,杀手倒了下去,脸上满是狰狞。
“居然把我当空气!”萧文将天照回插入鞘,上前掀开那人外衣,搜出一个锦囊。锦囊里是一枚令牌,上面写一个“赵”字。
“赵?赵王?”祈羽看着萧文手上的令牌,脸都黑了。萧文虽然不全了解,心中也明白了三分,觉得这事不应插足,便道:“不知道什么意思。哎,你手怎么样?”
祈羽这才想起来自己中了暗器,伸出一看,只见肥嫩的手上深嵌一枚铁莲子,幸好并未喂毒。可是他何曾受过皮肉之痛,便大叫起来:“完了!完了!毁容了!痛死我了!”
萧文笑道:“这点小伤就虚成这样,真是羞。还好没毒,不然让你……”还未说完,只觉头昏目眩,恶心难受,这才发现拿令牌的手已经变成黑紫色。祈羽惊慌失措,扶住他道:“文文!文文!尚答雪竟然用这种下流招数!啊!文文!怎么办?天呐……”
萧文虚弱地说:“又不是你中毒……急什么……去那人身上看看……有没有解药……”祈羽甩下萧文,赶忙去找解药。谁知祈羽才碰那人衣袖,那杀手从地上猛的坐起,一把掐住祈羽脖子,将一枚铁莲子用内力打入他脖颈,刚好抵至动脉。
“哈哈……”那人笑道,“要解药是吧?解药就在你脖子里!那颗空心铁莲子里就藏着解药。挖出来吧!挖出来你就死!不挖?他就得死!”祈羽捂着脖子,狠狠说道:“你!你这恶贼!”萧文慢慢挪移过来,拉住祈羽道:“他骗你的……不要……不要信……不要挖……”
祈羽转头看着萧文,泪流满面,缓缓伸出指头。
“不要……不要挖……”萧文哭喊道,“不要啊……”
祈羽仰天长喝一声,将手指插进脖子——不是他自己的脖子,是那杀手的脖子。
那杀手终于死了……
“文文!你不要动!我去找大夫。”说完祈羽就急匆匆跑走了。
萧文等了半天没见祈羽回来,便晃晃悠悠爬了起来,可是毒至肺腑,浑身无力,又扑地摔倒。待他再度醒来,蒙眬见一女子在眼前。“兰儿……是兰儿吗……”萧文伸手向前,忽觉胸闷肚痛,两眼一黑,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萧文来说,生命仿佛重新轮转了一遍。唱着歌谣的娘亲,书房里踱步的爹爹,画船上扯着他袖子的祈羽,酒楼下回眸的赫连叶纯,花田里微笑的未兰……那些苍苍莽莽如山脉般绵延的记忆,在心上留下厚重的影子。
“萧文哥哥,萧文哥哥……”耳边传来赫连叶纯的柔声呼唤。萧文慢慢睁开眼,看见面有泪痕的赫连坐在床边,双手紧握住他的右手。
“赫连……”
“萧文哥哥,你终于醒了!”赫连破涕而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守信用,你还欠我一根冰糖葫芦呢。”
萧文微微一笑,有气无力道:“是的,我还欠你好多东西没还。刚刚去地府报到,阎王爷不肯收我,让我还清了才行。他还说……”萧文止口不言,只是定定地看着赫连。
“还说什么?”赫连睁大眼睛问道。
萧文笑道:“他说赫连是个好姑娘,让我好好待你……”赫连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低头不语。萧文看她害羞的样子,自己脸上也一热,红了起来。
“赫连……”萧文刚想再说什么,忽然肚子又绞痛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
赫连见到此景,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看到萧文痛苦万分,自己也心疼不已,落泪道:“如果未姊姊在就好了。”
萧文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好好的……”此时他怎能没事,他听到赫连提及未兰,心头凛然一痛,胜过身上中毒之痛千倍万倍。
青灯,古佛。
笃笃的木鱼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每一声都敲在心上,似乎永远不会停下。
院里的两棵银杏枝叶繁茂,衬得天上的新月惨白冷淡。
他一袭青袍,闭目端坐佛前敲木鱼。
坐忘是最真切的淡漠。
不知不觉,有一人站在树下。
这是一个古怪的人。
因为既未下雨,也无烈日,她却打着一把伞。
这样的深夜,突然出现一个撑伞的女人,比鬼魅还令人毛骨悚然。
他知道她会来,他继续敲着木鱼,就像她没有来。
当年的她,轻罗云裳,桂棹兰桨,素手采下一朵红莲。
盈盈池水映照出少女的面容,纯真羞涩。
青山如黛,雾重烟轻。心底暗藏的只是几缕无邪之思。
俊雅的少年,让人想起姑苏的明月,西湖的初雨。
可惜他所留恋的只是剑中的诗意,错过了花秾木繁。
“师兄,这是我为你做的莲子羹……”苏络小心地端着碗。
“哦,放那吧。”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练剑。
她差一点哭出来,手上被莲梗的刺划过的伤痕突然变得很疼。
几个时辰前,她还在高兴地剥莲子,用细针将莲心挑出。看着晶莹洁白的莲子,她想着他,期待着他的感动。
可是,他依旧是冷冷的。
当太多的努力成为徒劳,她选择了放弃。那些得不到回应的情感,在一瞬间聚集起来,变成了恨意。
“新月仍似当年,奈何人已老。”她长叹一声,收起了伞。
“你并未变多少。”无语起身说道。
“我来找你,是有一事相告……”
经过两三月的休养,祈羽萧文终于恢复过来。祈羽忙于事务外出,只留萧文赫连在府上。
“赫连……”萧文走进赫连屋里。
“恩?”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赫连放下手中的刺绣,抬头笑道:“什么?”
萧文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赫连的眼睛,说:“那次,张陶桃将你抢走,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赫连一惊,心跳都停了,面色惨白,眼睛发红,说:“萧文哥哥!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萧文摆手道:“不是不是!”他低下头,手里紧紧抓住剑,“我是觉得自己太没用,那恶贼杀了长卿,掳走了你,此仇不得不报。”
赫连起身搂住萧文,轻道:“都过去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的。”
萧文木木站着,用悲伤的语气说:“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赫连听了这句话,欢喜得很,搂得更紧了。她却不知道,萧文此时的眼睛里是墙角那盆幽幽吐芳的孤兰。
“赫连,我想回老家看看。你就在这等我吧,不用一起走,我很快就回来。听话。”
“好的,那你快去快回。”
翌日,萧文祈羽走至秦淮河边,萧文停步道:“不用再送了。”
祈羽看了看萧文,欲流露悲伤之意,一转眼被旁边的水果摊吸引了过去。
白发老妪支在河边的小推车,堆着圆圆红红的苹果,像小山一样。
“怎么?想吃苹果了?”萧文看祈羽神色问道。
祈羽摇摇头说:“只是想到我爹了,他以前爱吃。小时候,我还和他去摘过。我站在他肩上……”
萧文笑道:“原来你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今天我做你爹爹,买给你吃!婆婆,这苹果怎么卖?”
“滚你的!占我便宜。”祈羽怒道。
“不用客气!”萧文不管祈羽在一旁叫嚷,掏出几文钱买了一个。
“文文,你也太抠门了!你不买一车,也要买一筐,要不买一袋。这一个像什么!”祈羽看到萧文手中的苹果道。
“吃多了小心吃坏了脑子,本来就笨。再说你家又不缺。”萧文将苹果塞到祈羽手中,“这苹果寓意平安。你小子给我好好的,平时少惹事。”
祈羽点点头,说:“你也要好好的。相忘于江湖,不如相忘于心……”
萧文笑了笑,转身走了。
祈羽看着萧文渐行渐远的背影,耳边是潺潺的秦淮河水,心绪万千:第一次相遇就在秦淮的画船中,萧文出手相救……不!第一次相遇是在梦中。萧文自秦淮河畔走来,胜过初生的阳光……
祈羽大喊一声:“萧文!”
萧文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祈羽继续喊道:“莫愁前路无知己!”
萧文举起手中的天照剑,挥了挥,继续向前走。
祈羽看着手中的苹果,自语道:萧文,其实我想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唯有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