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赋》鸢小九

1、姐夫

　　怡红院的如花嬷嬷心情很不好。也是，任谁被拔走了一颗摇钱树脸色怕是都不会好看。
　　生意从未有过的冷清，似乎连对面小酒馆的客人都比这儿多一倍不止。更令人讨厌的是，时不时会有一二醉鬼在那儿嚼舌根，平白给人添堵：
　　“啧啧，你说那娘们运气也忒好了些，居然能被楚三公子给看上。”
　　“楚三爷一向眼高于顶，想必那花娘定有几分姿色，只可惜你我未能一睹芳容。”
　　“兄台此言差异，光是脸蛋倾国倾城有什么用？床上功夫肯定也~呵呵呵......”这句话的声音足够大，能够让整个酒馆的客人都听到。□□声便忽而炸开了，一浪高过一浪，一浪比一浪更加不堪入耳。
　　“瞧，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好。”坐在窗边的素衣女子极无所谓地笑笑。之所以说“无所谓”是因为她正是众人议论的对象——刚刚飞上枝头的麻雀，白芷。
　　“姐，你别生气......”身旁的少年扯了扯她水蓝色的袖角。
　　“既是被人夸，又哪有生气的理儿？”小抿了一口，便不再碰那还温着的竹叶青，只恹恹地缩成一团，透过窗子，看还未飘够的雪花是如何死死抓住树梢不肯落下的。
　　“姐......”轻吐的一字，不知是呼唤还是叹息。
　　“恩？”
　　“回家吧。”
　　“扑哧。”粉唇极突兀地咧开：“我哪里就有家了？不过是承蒙三公子垂怜，得以在楚府有一个栖身之所罢了。”
　　感激的话句，嘲讽的语气。
　　少年闻言不再说话，游者她发疯似的饮下一坛又一坛的酒，由着她发泄似的胡言乱语。
　　“小溪，我难受......”
　　“姐，你喝多了。”
　　“没有......”似乎每个失意酒客都会这般回答，白芷也不负如是——即使她已站不稳。白溪明白这个道理，遂不再与她争辩，只扶着姐姐缓缓踱出了店门。
　　“我们要去哪儿啊？”
　　“回楚府。”
　　“呵呵......”依旧是苦笑，她却不再抗拒，只半晌后，莫名来了句：“小溪，你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姐，姐给你做主！”
　　“姐，你喝多了。”避而不答。
　　“我没有~”绵绵语调，却分外坚定：“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我，不管她是富家小姐还是乡下来的村姑，只要你喜欢，我一定给你做主，听到没有？呵呵......千万别学姐。”
　　“恩。”
　　见他答应下来，她才满足地笑了，半靠在自家弟弟的肩上，不再动弹。
　　雪越下越大，颇有种欲将山川尽数纳入怀中的气势，这样冷，姐姐竟也睡着了？看来真的是喝得太多了......
　　浅浅的忧伤自少年嘴角溢开：“如果，我喜欢我姐夫呢？”
　　白芷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陡然睁大，少顷，复又缓缓合上。

　　远远地，就看到了“楚府”那两个烫金的大字。门口依稀一个人影——这样的鬼天气，绝对不会是府中那些素日就分外“敬业”的门卫，所以，此人是楚府的三公子楚梓离无误。
　　“姐夫。”讪讪开了口，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平日在怡红院时，总喜幻想我们相处时的情景，在那个场景中，我可以唤你楚兄，唤你梓离，抑或是其它什么稍显亲密的叫法——似乎除了“姐夫”，我都想过了。
　　“恩。”匆匆一字算是应下：“外面冷，先扶你姐姐回屋吧，我已经提前备下了醒酒茶，一会儿就遣人送过去。”末了，又补一句：“入冬了，下次出门，让你姐姐多穿几件衣服。”
　　这样的准新郎是不是很少见？即将过门的妻子日日出门买醉竟也不生气，反倒细心妥帖地照顾着，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温柔还是懦弱。
　　“姐夫……”
　　“恩？”
　　白溪只不过是自嘲一下罢了，从没有想过会被听到，忙摆手：“没什么。”
　　“快扶你姐姐进屋吧，这儿风大。”不疑有他。
　　“知道了。”浅浅应下后便转过身，一方面害怕着让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另一方面又期盼着他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几句体己话是一定会有的，楚梓离永远都不乏温柔，可关怀后呢？又会把话题扯到姐姐身上了吧？
　　恍恍惚惚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姐姐屋前，回首不见他。原来，只一会儿，他们便天涯海角——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
　　“小呆瓜，想什么呢？”一抹粉红忽然窜到了他的面前，吓得手一松，险些把白芷扔到了地上。
　　“春桃。”轻皱眉头：“下次别这样了，女孩子家……”
　　“女孩子家总要娴静些，否则传出去名声不好。”声调略娇，但却把平日里白溪教训她的语气神态模仿了个十成十。说完还撇撇嘴：“我从小就生在青楼，就算是娴静了，又能怎么样？顶多落得个‘自命清高’的名声。况且，本姑娘早已决定终身不嫁，陪在小姐身边。”
　　“你……”
　　“呀！小姐又醉了？快扶进屋，别的什么待会儿再说。”这丫头转移话题的技巧一向不高明，尤其是前面那个语气词，愈听愈假。不过第二句那句话说得在理，白溪便也不再说什么，和春桃一起把姐姐扶进了屋。

　　洗漱，更衣，铺床，喂汤。一系列的事情忙完后，已暮色四沉。
　　“哗~”春桃极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挂在了白溪身上：“小呆瓜，陪我到屋顶上看星星吧。”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他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你总该叫我一声哥哥的。”
　　“切，我才不要认一个呆瓜做哥哥。”轻挑眼角：“快说，到底陪不陪我去？”
　　“陪~”拖沓的长音中浸满无奈，这个丫头……
　　“嘻嘻。”得到肯定答案的姑娘笑开了，模样真的像春天里的桃花，虽不算娇艳欲滴，但却足以撩起你的怜爱之心，让你不忍拒绝她的任何一个要求。有时，白溪总忍不住感慨：这样的姑娘，生在乡野之间，可以凭借一双巧手养活自己；如果生在小家小户，可以寻个良人，相濡以沫；如果生在大户人家，那么一定会十分受父母的疼爱，可以过得衣食无忧——似乎只要在青楼之外的地方，她都可以生活的如鱼得水。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哪有什么如果？
　　“小呆瓜，还楞什么？快过来。”
　　那朵桃花正在门外向他招手。她依旧是笑着的，笑着笑着，白溪就释然了：虽然身世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们所要做的就只是努力，不要让改变现状的机会和自己擦肩而过。
　　白溪看到自己抬起了头，说：“等等我，就来。”

　　窗外，月色朦胧。

作者有话说

　　新人一枚，望各位不吝赐教